漂浮于蓝色海洋之中,凝望着千疮百孔的星球,注视着那片曾供养他的热土。

他早已经忘记自己是谁,却依然能呼唤出她的名字:伊欧索普

伸出若隐若现的手,试图去触摸那遥不可及的星球。

放开视野,看到环绕星球而存在的辉光星环,看到星球外侧聚拢在星轨四周的始祖龙遗骸,看到众神漂浮于星球外的尸骸。

这里是哪里?而我又为何会身处这里。

眼前的空间向着虚无不断坍缩,似乎有什么人在呼唤着自己。

这副身体似乎是在响应召唤,朝着虚无形成的漩涡之中飘去

对了自己必须回应召唤,必须在大家期待并且需要的时候做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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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邃空荡的深渊,在无法凝视的绝望之地内部,却又闪烁着无法被掩盖的光。

那束光带给无底深渊一丝温热,但深渊能反馈的只有一如既往的冰冷。

起初光源如黎明十分,微微闪动的曙光,带动那些徘徊于此的亡灵翩翩起舞。

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到如今已是落日余晖徒留灰暗,就连唯一能象征有意志存在的亡灵,也早已灰飞烟灭。

这残酷冰冷之地,早已不是人类所能触及得到的地方,可是他却轻松漫步在这片虚无。

而紧跟在身着灰色长袍的青年后面,怀揣着敬畏之心的,则是一位身高八尺通体黝黑,披挂着厚重铠甲的恶魔骑士。

他面目狰狞还没有因异化而扭曲走样,在原本该长着胡须的地方鳞甲慢慢生成

异化后的眼睛发出金色的光,时刻以怒视见人,只是被注视便足以令人胆寒。

恶魔骑士拥有着远超人类的强健体魄,站在阵前宛如一面不可逾越的高墙。

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难得一见的恐怖战士,但即便是这样也只能毕恭毕敬的跟在一旁。

这条路已经走过很久,无关身份,在这深渊内他们都只是被接纳的闯入者,骑士终究是按耐不住心中的不安,向眼前这位大人吐露着心声。

“陛下,尽管是巴斯特多事,可您真的打算让他得到解放吗?”

“如果是作为他的宿敌,那时的你应该明白,这个人类究竟能将有限的力量施展到什么地步吧。”

名为巴斯特的恶魔骑士被魔王提醒后,握住至今还未痊愈的右手羞愧的低下头,那场战斗中如果不是有四天龙突然的介入,恐怕之后百年的历史都会被改写。

也正因历史照常发展才能成为魔族英雄,可尽管背负上最强的称号,但在心中始终有些东西无法被释怀。

没能在那场决斗中以战士的身份正面击溃敌人,就不算是真正的取得胜利,因此直到现在300年过去,仍记得那个能让自己受伤的人类的名讳

青年停下脚步望向骑士紧绷的脸,惆怅着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要赶在他们动手,让他再一次成为我们的敌人之前,完成仪式。”

“您指的是千年后的审判日,可那太遥远了不是吗?倘若在这一千年里有其他命定之人诞生,那剿灭四氏族只是为了让一个人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上,您不觉得这代价太过沉重吗?”

骑士不明白魔王为何要做到这一步,为何亲自下到这深渊底部,如此谦恭地“请”他出来

“这世界上可以有无数的命定之物存在,命定之物也可以是任何东西,一个人、一把剑甚至一条会说话的狗。”

“但在死后能被这颗星球回收的只此一个,难道就算我这样说你也无法理解吗?他会是加速审判日到来的关键,依然潜伏与这颗星球的家伙们也在寻找进入这里的方法,那既然他是关键,为何这份力量不能为魔族所用呢?”

随着深渊阶梯停止延伸,这位魔王陛下缓住脚步,紧随其后的黑骑士也随之停止行动,他们共同凝望着无垠的深渊。

而后魔王再次向前迈出一步,面前好似有一道看不见的墙体阻挡着他的道路。

可也刚好仅需停留在那里,看着魔王的举动恶魔骑士紧张到喘息难以控制,拔出黑色阔剑以防止突如其来的攻击。

青年挥手使四方神印巨化展开,墙面内神印降临铺开在地面,操纵着从月之海调动的魔法洪流,将魔界诸王的灵魂集结于此高声咏唱。

“悠久时代的魔界四王,以此为这个世界献身吧!”

受到召唤的魔王们以纯粹的灵体降临于此。

炎魔王特伦庞大的身躯几乎掩盖住神印所在,赫伦琼德的身姿依旧是高高耸雄伟,仿佛要撑破深渊的束缚直达地面

可他们早已死去灵魂被拘束,仅仅是为此时此刻即将举行的仪式。

四王的身躯化作四道魔光落位神印四角,顺着四方神印咒印的痕迹,无杂质的魔王之理融入神印中心。

如潮水般的魔力裹着浓重的诅咒怨念,由那无法窥视的深渊内部喷涌而出。

霎时间,黑骑士巴斯特感受到无名的压力,手中的大剑克雷斯汀在对什么产生共鸣不停地颤动着。

可马上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颤抖的不是剑,而是一直以来严阵以待的自己

深渊内的时间流速猛然间放缓,肉体的行动、精神上的感知被限制,导致肉体跟不上意识的反应,甚至被那无名的压力所干扰。

脑海中的记忆被拨乱,视觉产生认知上的偏差,竟然在这没有任何物质概念的深渊中,看到一副棺材从地上冒出来。

可就如同黑骑士看到的那样。

一副石棺、一扇大门、一座牢笼从神印中缓缓升起。

被深渊被这颗星球囚禁于此的“他”,仍然禁锢在锁链之棺内。

被“他”褪下的皮囊层层的精心包裹,静静地站在白色镂空石棺里。

可仔细看来那镂空石棺,实则是森森白骨嵌套在牢笼上,而那一节一节已然钙化的骨头,来源于“他”自己。

为了挣脱重获自由,不断挣扎直到扯断四肢,新生的躯干继续补全,脱落的肢体将掩埋自己的棺椁铸成。

魔王陛下还沉醉在这一刻的降临。

可就在这时,巴斯特突然出现在魔王面前,随后发出闷声惨叫,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

“噶啊!”

那积攒无数个日夜的愤怒已经喷薄而出,身长八尺持有巨力加身的巴斯特,在挡下那一击时整个人便被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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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等到他理解眼前的一切,耳中突然响起激烈怒吼挣扎声、锁链碰撞声。

有什么不好的记忆,伴随着嘈杂的铁器击打声涌上脑海

好痛,因为指甲在挣扎过程中不断脱落。

好痛,因为尝试着从深渊中爬出而扭断掉四肢。

因为某事的失败所以被抛弃,肉体败落陷入深渊无法自拔。

可究竟因为什么事失败才会被抛弃,又为何会落入深渊。

眼睛痛,眼睑仿佛缝合在眼球上,努力的想要做出那个从降生后就努力在做的事情。

眼睛睁开了,可是伴随着睁开双眼的动作,有什么液体从眼睛里流淌而出,想要身出手去擦拭却感觉不到双臂的存在,身上被厚重的铁链捆绑着。

对了。

是战败,在最终决战中落败,作为被寄予厚望的人,恬不知耻的死在战场上。

不是,并不是在战场上死去的,在无数次闪回的记忆里不存在那样的画面,而是陨落后无人施以援手。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糟糕的过去啊,就连挣扎的念头都被那可笑的画面冲淡了

随着眼睛的不断恢复机能,昏暗的光线下再次逐渐能看清眼前的人和物。

大概不认识他们,可这残缺的躯体莫名其妙燥热起来,名为愤怒的力量支配起身体。

喉咙中发出怪物般的低吼,力量源源不断地从身体涌出,肩部已经截断成光滑的残肢爆出血浆,由断裂处凭空重塑骨骼,连同血管血肉重新长成扭曲健壮的双臂。

束缚身体的锁链迸裂,棺椁中的堆垒的残肢泯灭,以白色灰尘的形态将他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