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惊讶后，陈束的大脑飞速运转。
巷子在警察局厅的侧墙外，距离不超过五十米——符合条件。
王野扬言发现犯人杀人并持有照片——拥有动机。
不知情的状况下，李警官告诉了犯人信息——实行可能。
王野尸体留有温度，血液尚未凝固——时间吻合。
可完全没有实质证据。
现场没有任何照片的痕迹，不过这也理所当然，犯人肯定会将之当场销毁。
而且在常人看来，犯人无间隙地停留在警察局内，警察就是他的证人！
可惜千算万算，他缺少了一个重要情报——克里斯汀。
“绝的操作范围大概是50米左右，除了克里斯汀小姐其他人知道吗？”
男子小声问道，表情认真地盯着身旁少女的侧脸。
“谁知道呢，反正犯人本人肯定了解，或者像我一样见过很多绝的人也能发现。”
克里斯汀面无表情，但通过几次见面，陈束明白，少女平时对谁都是笑嘻嘻的模样，除了面对绝的时候。而这预示着她的不快，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如果知道的人不多，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犯人要特意制造不在场证明了；它的视角里，我们都是没见过绝的普通人。
男子把姗姗来迟，还在发愣的李警官拉到角落，发问：“你知道王野家住在哪里吗？”
“什、什么？”李警官没有缓过神。
“你知道王野家住在哪里吗？！”
陈束加大了音量，必须得承认他现在非常恼火。
“在贫困区2号街区的‘火光小区’…”
“好。”
得到消息，陈束立马决定好了策略，对李警官发出指挥：“你先叫男孩的家长来安抚他，再把事件报告给新城区让他们加派人手。”
“额，嗯。”
李警官似乎第一次见到男子这副硬气的模样。
待众人离开后，陈束打量四围没有监控后，压下情绪对克里斯汀说：“因为尸体旁没有拍摄的装置，所以我猜测照片或许还在他家里。”
“就算是犯人已经摧毁了证据，为了保险起见，它也肯定会去排除备份的后患。”
男子语速飞快，正如他的思绪，虽然逻辑清楚，但由于内容过多，显得杂乱。
“所以我想借助克里斯汀小姐的力量，通过停车场那次战斗，我推断您拥有类似空间位移的能力，所以请…”
“我同意。”
少女平淡地打断了男子放鞭炮般滔滔不绝的解释。
“我知道你很多时候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
克里斯汀比出了安静的手势。
“但太过急躁。”
话语骤停，陈束嘴皮惯性地抖了两下，几秒后。
“抱歉。”
而克里斯汀打了个响指，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好啦。你先蹲下，把手搭在膝盖上。”
男子迷惑地蹲了下来，然后少女突然从侧面坐在了他的双臂上。
“像公主抱那样，抱紧我。”
尽管男子闻言犹豫一会儿，还是照做了。
“别害羞，贴紧一点。”
克里斯汀毫不在意地主动往里挪近身体，缩短了距离。少女的脑袋恰好靠在了男子的脖子上，使他的皮肤被发丝摩擦得搔痒。
由于对方柔软的身躯紧贴着陈束的胸口，隔着校服，他还是感受到了少女奔跑流下的汗水，偷偷闻了闻，像柠檬味的香水。
后知后觉，男子才发现刚才强行拉住少女奔跑的行为是那么地不绅士。
“记得不要和我失去接触…”
闻言，陈束再次轻轻抱住克里斯汀。水晶般高贵的翅膀不断延伸，直到把二人完全覆盖住；可以透过翅膀，从里面看清楚外面的状况。
“准备好了吗？”
克里斯汀的声音出奇轻灵，因为距离格外清晰，就像在耳边细语，男子感到脸颊在发烫。
“让我们开始地狱之旅吧。”
还未应答，陈束的脑袋刹那间已经无法思考。
……
视线里没有一丝亮光，四围净是无边无际的墨黑幽暗，如同深渊，明明脚下有翅膀支持，但陈束觉得自己在不断坠落。
明明没有边界和光芒，他却能够清晰地看见，包括脑袋后方的，最深处的每一个细节。
整片空间仿佛火炉，到处都是硫磺火湖，没有一滴水珠；无数人类肢体的幻影浸泡在火里，皮肤表面布满了盐状的颗粒，像是腌制腊肉。
朦胧间，偶尔有蠕动的虫子爬出，咬下一块肢体的肉块，肢体却马上会重新复原。
哀嚎、尖叫、蠕动声环绕陈束，他没有吸气，却感肺部充满黑烟，鼻子都是血腥味，想颤抖，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到。
只有永远的毁灭和沉沦。
陈束突然分不清自己在朝哪边坠落，是头朝下，还是背朝下。
他感到自己被拉长成了一条线段，脑袋在嗡嗡嗡地叫唤，他想放弃思考，但思考又像大海一样将他淹没。
身边唯一的慰藉，只有紧抱着的，活生生的少女。
翅膀就像泡沫一样载着陈束和克里斯汀在大海中漂浮，主观感受里不知过去了几亿年，就在陈束快要绝望时，视野像断片一样切换到了荒凉的草场。
终于能够大声喘息，男子的浑身不断颤抖，劫后余生似的倾倒；少女借此，优雅地从男子怀里站起身来。
“过、过去了多长时间…？”
“谁知道呢。”
克里斯汀绕有兴致地观察着陈束的反应。
“我、我们还是开始寻找王野的住处吧…”
瞪大了双眼，陈束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从草地艰难爬了起来。
“嗯？”
没料到男子恢复的速度，少女略微感到惊奇。
……
身为家庭教师，男子对老城区和贫困区的地况还算熟悉，很快便抵达了火光小区。
通过保安领路，陈束找到了王野居住的房屋，没想到是栋别墅；不过他听说是租来的后，不平衡的心感到了释然。
大门紧锁着，克里斯汀捉弄似的笑着询问陈束是否要再来一次空间转移，后者闻言拼命地摇头。
尝试推动所有的窗口，陈束终于发现未上锁的。跨入后，他打开了正门，方便少女进出。
屋内的家具很少，有些空荡荡的；不过墙面挂满油画，一张宽大的桌子上摆放着许多银制装饰品。环境出奇整洁，使得男子对王野有些刮目相看。
翻找也轻松了不少，可惜对于证据却一无所获。大厅的深处有一条向下的楼梯，通往地下室，那里莫名堆放着数不清的一袋袋面粉。一番查找后，陈束终于从面粉中发现蹊跷，翻出了诡异的小袋白粉。
放下手中的白粉，未能找出照片的男子，转回客厅。
“那片空间到底是哪里…？”
一边从抽屉倒出物品，陈束一边问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世界的尽头吧。”
心不在焉地回答后，克里斯汀翻找出了某张照片，眸子闪了闪，取出相框反复查看。
“我唯一知道的是，那里亦无时间、亦无空间，只有无尽的死亡。”
平时男子可能会认为少女又在夸夸其谈，但亲身经历后只剩下发凉的后背。
尽管想继续了解，可不速之客此时出现在了门口，陈束和克里斯汀停下了翻找的双手。
伴随嘎吱的开门声，大伯的身影浮现，他在发现屋中的男子和少女后，愣了愣，随即虚眯起双眼。
“…哟。”
“你们不来老夫家吃饭吗？”大伯咧开嘴笑道。
警察局到王野家的距离，就算先行出发，居然才花了十多分钟。
男子咬了咬牙。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大伯张开手臂提问，走近了一步。
见此陈束赶忙向后退去，顺便把叉腰示威的克里斯汀也拉了过来，喊叫说：“你不要再靠近了！”
大伯听罢，轻拍光秃的脑袋：“‘你’这个字也太伤人了吧，不再亲切地叫老夫一声大伯了吗？”
“以前可能会，但现在对于杀人犯却怎么也亲切不起来了。”
警惕地望向大门和窗口，陈束没能发现绝的身影，只好对少女悄悄耳语：“以他赶来的速度，说不定也借助了特殊能力。”
“这个我比你更懂。”
克里斯汀表情幽怨，貌似对陈束的举动十分不满。
“杀人？老夫何时杀人？你们有证据吗？”
大伯透过眼缝扫视了周围凌乱的环境，仿佛认准克里斯汀和陈束没有找到证据。
而事实也是如此，陈束脸色很不好看。
“这可说不定哦？”
不知从哪拿了刚刚的照片，克里斯汀夹在腋窝，连陈束也看不清内容。
“……”
一段诡异的沉默后。
“唉…”
大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拉下笑脸，睁开了眼睛。
“年轻人，老夫真的不想伤害你们，把照片给我，侦探游戏就此结束了好吗？”
“一头吃人的野兽，突然改成吃草，你会相信吗？”
少女抱胸直面着大伯，讽刺地反问道，弯膝抬腿用玛丽珍鞋顶着一旁的陈束向后推，仿佛在提醒他躲藏。
“真的非得这样吗？”
浑身气质猛然改变，平时慈眉善目的大伯，现在宛如久经沙场的战士，再次逼近了一步。
“是啊，因为你太傻了。”
挑衅的眼神下，克里斯汀两指夹起照片抬到面前，后方的陈束得以看清了内容。她缓缓旋转手腕，将照片展示给了大伯——
那只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家庭合影。
“不打自招。”
杀人犯的脸皮在见到照片后不断颤抖，宣誓着他的怒火。
战斗一触即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