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翰析捡到了梦游般的暄离,他刚从旅店的厕所里出来,赶去与同伴们汇合,说真的,他找厕所都够他围着旅馆跑三圈了。他见到暄离那小喽啰似的的身影,先是困惑,随后瞧到那迷茫的矿紫色眼睛时,他恍然大悟——真是个不识路的家伙。

翰析把暄离搀扶到城镇里的冒险者工会,暄离抬头看着工会外面那装饰挑檐的青铜狮鹫,狮鹫的翅膀折断了一边,那乌黑的缺口像是被腐蚀过了般。

他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那日的天空凝住了乌云,沉闷得像是一场乏味的谈判,翰析和越丘费劲口沫去和工会的工作人员解释他们的冒险者银质徽章是合法的,但是那些迂腐的家伙们,认定一个微不足道的瑕疵,只能让暄离等人接下铜级的委托。

实力,那位工作人员这么说:要是你们能拿出银级冒险者的实力,以上说辞算我废话。

非常遗憾的是,就算是队内最了不起的法师——越丘,那时还只会几个低级魔法。暄离只唏嘘长叹,要是在那森林里多留几日便好了。可能吗?他又思量起众人在森林里燃烧起的那股子不耐烦,如同热病般折磨的他们,迫使他们跑出森林,寻求一种空洞的解药。

那位叫安的工作人员顶着灰色小帽子,嘴里叼着自家种的烟草,对每一位冒险者都说出毒辣的问候,不过,他今日的口气略显和气:“哟,你们还活着啊,居然没有被怪物当做盘中餐。大概是那头怪物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危险。”

“也许是我们比你想象中的厉害一些。”冰然靠到柜台旁,神态稍有骄傲,手里捏着一个装满银色粉末的玻璃瓶。

“得了吧,”安大笑道,“我不知道见过多少冒险者,你们到底有什么实力,又参杂了多少水分,我一眼就知深浅。而你们,历经两个月,模样还似刚刚上道的小伙计。心高气傲,不服教诲,我时时刻刻都担忧你们命丧在下一次委托里。”

“可意外的是,我们依旧站在这儿,不是吗。”冰然稍有打趣的笑语。

“而且毫发无伤。”越丘补充道。

安咧嘴一笑,抬头看着一具挂在天花板上的的野兽的骨骸,“你们不会觉得那些琐碎的低级委托能给你们添上什么高光吧,据我所知,几乎所有的冒险者都没在铜级委托里失误过。”

简而言之,这就是送分题,没人会因此而洋洋自得。

“所以说,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翰析表明立场,“不过我还是很在意,我们什么时候能接受银级的委托。”

银级?安嘴里笑出飞沫,毫不掩饰的表明自己的嘲弄。这群小伙计居然还在妄想接银级的委托,真是不听教诲。他们难道真的不知道在银级与铜级的不同,那好比精英与凡骨的差距,废铁与精钢的价值。

“有什么好笑的,”冰然脸上浮起不悦,气愤地回问:“你今天就说说,我们与银级的差距到底如何。”他对自己的名誉地位执拗异常,徽章是银质的,那就得接下银级的委托,即使它来之无名。

“哦,”安扫视周围众人,“瞧到那边那个家伙没,”他指着一边的青年说,“他最近拿到银质徽章,你们可以和他比划一下。”

“我试试,”夏琳猛地抽出短剑,剑身泛起虚假的冷光。

翰析想起之前的对决,自知实力浅薄,拦住夏琳,“不必了,我们没必要决斗证明自己。”

但安却拍起手掌,,不嫌事大,张口喊道:“那位宁阳的小哥,这儿有一位战士想要找你决斗。”

“无聊,”那人瞥一眼夏琳,长得还算不错,一身破旧的皮甲,一副好看的花架子,与之决斗不会赢得任何名誉。或许对她而言是一场铭记的失利,但这也毫无意义。

冷漠的回答让夏琳的自尊心受挫,她恨不得立马把长剑架在那个家伙的脑袋上。

“好啦,笑话也闹够了,与人决斗这种傻事就留给那些角斗场的狂热分子吧。我们还是把自己的事务做好吧。”越丘似乎记起此行的目的,转头对安说道:“有什么好一点的委托吗。”

安转到一个堆满资料的书柜,把身子埋进去,不断翻找些什么,“找到了,”他拿着一张装饰着飞舞狮鹫的厚纸,摆弄在手心,说道:“哦,我瞧瞧,一个铜级委托,不过……报酬却很多。”他把厚纸拎在手里看了一会,微微发笑,“嗯嗯,真是走运啊,一件清理臭虫的琐事,就可以白白拿到银级委托的报酬,真是令人眼红啊。真不知道是那个傻瓜提出这个委托的。”

越丘接过来细细看着,“再好不过了,但这……好像有些远啊。”

清隆则发出长长的叹息,把手背上就准备溜回旅馆,他忽然在门口止步,偏头看了一眼围观委托的众人,摇着头走到暄离旁边,抱怨道:“看来又是一场乏味的旅行,上天总是让我没有发挥实力的机会。”

是吗,暄离看向那一头张扬滑稽的猩红色乱发,在头发的阴影下,有一双炽热又懒惰的赤红色眼睛,像是两块烧红的玻璃,虽然光彩夺目,却如同稀泥一样柔软。

“你想接个超难的委托?”暄离轻声问。

他的声音仿佛某种空洞的回响,漾开,却消散于无形,犹如电波在宇宙间迷踪,无处可觅。

“当然,不然就太无聊了。”清隆难得接受到了那渺茫的讯息,“你知道吗,我们来到这就是为了一段离奇玄妙的冒险,不然就不会出来。”

“现在的生活不是也挺奇妙的吗。”

“啊……怎么可能,现在的经历对于本大爷来说就是在过家家,我在其中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刺激。我渴望的是汹涌的奔流,但实际上只是一汪平静的海面,太没趣了,真是太没趣了。一点都表现不了本大爷的卓越才能。”

“海面其实也挺……汹涌的。”暄离提醒道,河流的泛滥或许能吞没一座村庄,但海洋只要轻轻掀起波涛就能危及数个城市,而且谁也不知道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好吧好吧,”清隆靠到墙边,看向几个研讨委托的冒险者,“就把它比作酒和茶,没趣的苦茶,得不到的美酒,哎呀。我都感觉自己都要成为一个诗人了。”

“暄离,”翰析忽然喊道,“你还记得影洪之森里有些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

“药草啊!”冰然吼道,“你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吗。”

原来是这样啊,影洪之森……暄离回忆起’那本草药书里的内容,“就那几样?”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因为书上从未写过影洪之森里会有什么药草,但那不可能没有药草,“书上没具体提过,不过森林里的药草不会少的。”

“是吗,”冰然装模作样地说教起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作为队伍里收集药材,赚取额外收入的重要成员,居然不知道目的地有什么资源可采,简直是失职。你应该立即面壁思过。”

听起来真像那么回事,暄离其实知道几种可能存在的药材,但那又怎么样呢,都是些平平无奇的东西,到处都有的货色,说出来不过是自降格调。他又在脑海里搜索一个能堵住冰然咄咄嘴巴的词语,“奈落白瑰,可能会有。一种珍贵的……‘补品’。”

“好像听过……”冰然抿起嘴巴,一只手去挠头发,“哦,我记起来了,沼树妖的伴生植物。听说市价值一百个银狮,用在最高等的炼金药剂中,据说喝下去能够招魂引魄。”

“但这和‘补品’有什么关系。”翰析插进来问。

冰然喷出一口闷笑,“为什么叫补品吗,你可以让暄离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吗,”暄离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好像是,单单只服用这个东西好像能催情,听说对于生育冷淡的木精灵就是靠这个东西繁衍后代的,但是在炼金学中,它起着催化其他物质的作用,应该是吧。”

“对的,”冰然打个响指,仿佛充满对知识的自豪感,“但要求的工艺非常之高,必须用极其精准的火焰将其提炼出来,不然无论配上什么奇妙药材,都只会变成一瓶高效催情剂。”

其实也不一定会变成催情剂,那东西好像是活化欲望,像翻牌一样,把一些最根本的念想展现出来,只不过……性欲在似乎总占据着主导地位。

翰析一本正经地摸起光秃秃的下巴,想起一副曼妙的场景,低声说:“听起来好像还不错啊……”

“不错什么?”越丘揪起翰析的小耳朵,她刚刚在委托纸上签下名字,那卷厚纸正握在她的手心。

“没什么,没什么!”翰析捂着耳朵尖叫。“我什么都没想。”

越丘嘟起嘴巴,喃道:“噢,我好像听到什么奈落白瑰,听说值不少钱呢,你说我们能不能碰到一小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