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凌晨。
“醒了吗？”
“恢复精神了已经，”亚瑟走到了弗兰克身边，在不同的甲板上感受着相同的海风，“抱歉啊，最终还是让海军丢了颜面。”
“我的那番话，你就当是为了刺激你说的官话就是了。颜面固然重要，但海军还没有到本末倒置要被颜面牵着走的地步。”
“话说回来，在撤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比较…现实的事情。”
“什么意思？”
“在全员撤离之后，出现了一大批‘荒芜’的船队。他们没有袭击我们的船只，连看上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直奔着维多利姆号而去。”
“是去最后检查有没有可拿走的物品吗？但是掐着时间去，这么狼狈的事情真的是‘荒芜’会做的吗？”
“当然不会。出现在现场的都是些熟面孔了，他们是‘清道夫’，是专门负责给本家擦屁股的存在。他们大概花了五分钟时间就全数撤离了，锁定目标的效率确实一流。接下来的事情，包括打捞及发放通缉之类的事情，就全权交由世界署负责了。”
“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
“记仇。”
此时的霍德尔港正停着一艘与遇险的维多利姆号从外观到内部设施基本一致的巨轮，只是在大小上小了整整一轮。这同样也是罗兹瓦尔德家的杰作。这是当初为三男威廉专门订做的生日礼物，但由于威廉其本人常年在罗布活动，因而几乎从未乘坐过这艘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大船。因此，这艘船大多被用来当作是罗兹瓦尔德家族相关会议的专用场所。
“意料之外啊，今天居然是您负责接待啊，约拿先生。”
“亨利有自己的事情处理。而且不要搞错，他是银行的人，我才是海军总督。最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敢用‘接待’这个词吗？伊冯·祖拉赫？”
“哦哦，看来是我态度太轻浮了，真是抱歉。那么，既然您心情不好，不如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伊冯·祖拉赫，是到来的宾客的姓名。他是这艘船的常客，船上所有常驻员工的名字他都牢记于心，这是他从事情报工作而形成的喜好。他是“荒芜”专门负责交涉的干部，而除此之外，他亦是三大“荒芜”直系组织之一的冰狐组的头目。
“五千万克托。”
“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偷着乐吧。造船的成本，乘客的保险费，贵宾的安抚费，海军的维护费，知道你们每次的混账行为会给我们造成多少损失吗？”
“与我打听到的情报有所出入呢。依我看，三千万就已经算是有些过分的数目了。”
“多出来的两千万是家父要求的赔偿金。我们主家的少爷在那艘船上，所幸身体没有大碍，但是你们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真有意思，前不久我还听说你们与主家的关系恶劣到想要废除主从关系呢。算了，这次总归是我们理亏，就如你们的意吧。”
“荒芜”虽然是历史上最为强大的海盗团体，但是现在除了麾下的个别分支小组，大多数元老们都开始从事起了其他事务。对于本家而言，海盗小队们能够上缴的额度又少，还容易打着本家的名号惹出大麻烦，因此“荒芜”实际上对于自家的海盗处于极其不待见的状态。
至于“荒芜”与罗兹瓦尔德家族之间的关系，也只能用微妙来形容。“荒芜”被认为有着轻易消灭一个小国的战斗力，其头目又是五位半神领主之一，以嗜杀闻名的斯威格，因此，哪怕是世界署也不希望直接与“荒芜”正面交锋，即便对方的各项罪证已经是板上钉钉。而同样，因为“荒芜”现在的重心放在了商业上，不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一旦与罗兹瓦尔德家族交恶，无疑会受到刁难，届时哪怕动用武力也难以弥补经济上的亏损。如此一来，“荒芜”便与罗兹瓦尔德家达成了某种秘密合约。每当“荒芜”麾下的海盗犯错，一旦世界署颁发通缉令，“荒芜”就将内部进行处理，然后与罗兹瓦尔德家族“和解”，装作一切无事发生。
“丹波尔特·蒂奇，人在哪里？”
“还请放心，这小子有勇无谋的举动，已经遭到了本家所有干部的一致唾弃，甚至连头领他都亲自出面加以批评。当然，我理解你们的愤怒，所有，我也将他一同带了过来，以作为我方诚挚的交代。”
“事先提醒你，这艘船现在是被世界署保护着的，别想着动什么歪脑筋。”
“可真是失礼，居然对我的为人这般不信任吗？不过，可以理解。毕竟，您如果有着亨利先生那样的气度的话，您的‘银行总裁’前就不该有那个‘副’字了。”
“给我放尊重点，最终额度还没完全定下来呢。”
“明白了。那我就给您一个放心的答复吧。为了确保您的安全，我只带了丹波尔特的脑袋过来。在登船的时候，就已经交给您的保镖了。”
约拿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瞥向身边保安手中所持的盒子。他本以为那是什么表示歉意的赠礼。
“因为是头领亲自动的手，所以伤口十分干净。经由我们妥善的处理，并不用担心会散发出恶臭之类的。以及，如果您想的话，也可以打开确认一番。那家伙在临走之前的表情，可是格外丰富呢。”
“不需要了。就暂且信你一回。钱记得准时送到，一分都不能少。”
“没有问题。然后，对外的说明，就还请与以往一致就行。亨利先生应该告知过您格式吧？”
“我当然知道。‘对于海盗的暴行，荒芜事前并不知晓，而在知晓的同时，即刻对海盗采取了清算决定，为保护海上安宁作出了巨大贡献’。然后你们就靠着这段屁话去向世界署要赏金去了，是吧。”
“可不要说得这么难听。现在的我们，与你们一样，都是活在钱堆里的生意人。钱是唯一的，手段是多样的，这句话在这行是通用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靠什么生意挣钱。罗兹瓦尔德家族向来都是正大光明地挣干净钱，别把我们与你们算作一丘之貉。”
“唔，算是打消了我向您推销的念头了。那么，今天就告辞了。不如趁着这难得的安宁时分，来一次轻松惬意的游轮旅行，如何？”
“送客。”
透过窗户，目睹伊冯离开之后，约拿才掏出纸巾擦去冷汗，以及急忙吩咐保镖将“礼盒”尽快撤走了。
“亨利那家伙…平时都在和什么怪人打交道啊…”
“约拿先生，有电话找您。”
“如果是‘荒芜’的电话就统一挂断。我要回银行了，他们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再管了。”
“是博隆施莱德先生的来电。”
约拿只得无奈地接过电话。
“约拿先生。这次的事情，还是打算与‘荒芜’私了解决吗？”
“是这样的。钱的问题已经谈妥了，赔偿问题正在推进，对于你们的犒赏费也会适当增加的。”
“感谢您的好意。”
对话陷入短暂的沉默中，但双方都没有挂断的意思。
“弗兰克，我知道你心存不满，但这就是现实。靠着暴力去解决暴力，已经是过时的作风了。花钱消灾，听着固然窝囊，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高效的解决方案。”
“我对于罗兹瓦尔德家族的做法并没有意见，只不过我身在这个位置，要负起代部下传达意见的责任。内部的意见是，我等自从被收编后成为正式化海军之后，就再也未能‘战胜’荒芜了。”
确实如此。自伤亡惨重的伯劳施特海战之后，斯威格决定暂且放弃海盗这一高风险犯罪，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其他黑色地带的事业。而海军也成为了海上秩序的代表，作风从往日的激进逐渐转为了稳妥，必须将乘客的安全置于击退敌人之前。
“对于这种意见，不要指望有什么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现在我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案，就是熬到那些激进派全员退休的那天。”
“我会尽量平息内部的不满的。不过，以私人的名义，我希望得到您的一个保证。”
“但说无妨。”
“如果有那么一天，荒芜与我们之间的矛盾，无法靠着金钱与话语调和的时候。您，包括整个贵家族，都会代表大义与我们站在一边，对吧？”
“那是当然。罗兹瓦尔德是高尚的骑士家族，荣誉与正义一直是我们所最重视的。为了荣誉与正义，无论多少钱都是值得舍弃的。”
约拿的真实想法未知，他只是在如实背诵着自幼被格兰治教导的家训罢了。
“感谢您的支持。祝您事业顺利。”
至此，“维多利姆海难”正式落下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