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疯子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听懂疯子在说什么,也没有人理解他们的行为,我想那大约会很孤独吧?」
「孤独?有没有可能疯子看到的世界比我们看到的更真实呢?」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孤独的人总是迫不及待向他邂逅的人伸出自己的手,后果往往会让你更加孤独,相反孤独也会让你更加强大!」
白狼王自是不会怕孤独,这是她说给小狼听的。
不记得第一次听到,麦当娜向自己表达心意时的心情,除了感到意外怎么可能会不兴奋呢?在突然听到异性的心声后。
怎么可能呢!像我这样不被认可的家伙。心心念念着帮工与东家之间的爱情,也只有同样潦倒的吟游诗人才会惺惺相惜,艾米尔实在太清楚了:灰姑娘之所以能嫁给王子,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富豪前妻的女儿。
而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帮工,如此自知之明到偶有异性表露心意,以至于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份情感。
「抱歉,我不能这样。」
强行压下内心冲动,艾米尔狼狈地转过身去说。
「为什么?」
「你分明是在害怕。」
是的分明是自己在害怕,却用害怕做借口逃避了。
谁知道她会不会也和当年的琪亚娜一样,落魄时什么都可以给你,东山再起了就得连本带息地归还。而自己已经孑然一身,骨头里也再也榨不出二两油水出来。何况一朝被蛇咬,谁又敢保证这一时冲动不会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呢?
「你们男人啊怎么会比我们女人还小家子气。」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儿是私人领地呆久了对我们不利。」
在这片土地上,即使是树上掉下来一根柴也是属于主人家所有的。而佃户们也是主人家的半个奴隶,没有得到领主许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艾米尔甚至怀疑穷人是不是注定和快乐有仇。
女人究竟和自己有什么不同的?为什么仅仅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人物组图,每画一笔都止不住颤抖的手。作为学徒里最接近甚至超越师傅的帮工,艾米尔对自己的人物画有绝对信心。可画上明明应该是自己最熟悉的人,每一笔颜色却又陌生到了极点,这在以往出工是绝对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创作比起临摹难度简直不要太高,以往他甚至能默画出每一个神明的肖像,如今怎么会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身上犯了难呢?女人比起男人究竟有何不同,尽管投入和画圣像一样的感情,所画出的脸也总是和自己的表情如出一辙,让人看了抽筋。
这怎么能好意思向琪亚娜索要第二份分期呢?这已经不是单纯凭思考就能解决的问题,艾米尔需要最真实最直白的感受!
于是看着乘在白马上的麦当娜他忍不住心想,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都能对她倾泻内心泛滥的爱,就像当初在橡树下那般。
「美丽的小姐,能和你一同守护这里是我的荣幸。」
「我只是酒馆一个小酒保而已。」
麦当娜说,表现得不卑不亢。
「不,守护这里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
「那我想您的岗位应该在城池而不是旅店,尤其是这种妖巫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
说着,骑士已经让马儿在这家旅店门口停下,一歪着脸的畸形少年兴奋地拉着女老板出来迎接。对麦当娜的反感骑士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反而用宠溺的语气凑到耳边说。
「我只知道城里的异教分子在借妖巫之名闹事,再说谁又真的见过妖巫呢?」
后面几句话却是用极小声的悄悄话说的,艾米尔不曾听清。
不过在麦当娜脸色僵硬下来后,他露出运筹帷幄的笑来,仿佛身前的少女已是他囊中之物,十分绅士地盛情邀请她下马。
本着相识,如若麦当娜有半分不情愿那么艾米尔已经做好准备把她救出来,事实是她看起来十分配合,甚至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机会难得及时行乐,偶尔邪恶的肉体只会让你的灵魂更纯洁。」
听起来他们应该拿出了上好的酒,努力说服对方放下理智。
高档的葡萄酒和精致的面包点心,在温暖的烛光下如此耀眼,让人看了受宠若惊。小小的旅馆外,一墙之隔却天壤之别,艾米尔光是买回半块黑面包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钱,尚不知下一顿该如何着落,要是洛格瓦在该多好啊。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雨,这个国家经常下雨以至总是阴沉沉的。
艾米尔满面愁容,似乎只有这样内心才不会因为窘境而过分忧伤,倘若脸上一直忧伤,这种快乐便总能延续下去,如此这种孤独品味起来才让人感到一丝慰藉。
看样子,试图向麦当娜开口借钱是不太可能的了,她现在······不太方便。
「骑士大人如何会找上我?这世界有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是我。」
「应该说这么多人唯独是你。凋零的玫瑰仍旧美丽,但我想没有人会愿意等到她凋零才懂得欣赏她的美,就像没人会等到马里托佐面包变质才会吃你说对吗?」
「可是这种事不是违反法令的吗?您不能······」
「我美丽的女士您得知道我可是骑士,骑士畏惧爱情就是在畏惧生命,而畏惧生命就是在畏惧死亡,这不是我们骑士所崇尚的精神。」
骑士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而我竟欲拒还迎点了点头。
「你要实在害怕,拿你的小费给我交点税什么都好说。」
从未在哪一刻,我有这般鄙视自己的灵魂过。这张陌生男人的脸才是我要找的白马王子吗?我终于知道灰姑娘其实是富豪的女儿,而大多数人只能侧身在污泥之中摇曳,虽不甘心却又只能畏首畏尾。
我不知道的是,旅店外有一个失望的背影正悻悻离去。
「今年的风大约也会吹散不少本就不该相遇的人吧,我真是笨蛋我怎么会这样呢,仗着和别人有点交情就想着以此作为借钱的资本,你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好快乐,可惜这一次连唯一盘算的资本,用来借钱的倚仗似乎也荡然无存。她大约对谁都是这样吧,就像现在只想抓住救命稻草的自己。
要是琪亚娜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又会是什么表情啊。
安德鲁伯爵一定也告诉他女儿了吧,自己变成狼人的事。她会感到震惊、意外,还是波澜不惊?正在为伯爵女儿工作的人,在她虎落平阳遇上的卑贱前任,可是骑士们挨家挨户全城通缉的妖巫!一个狼人!
麦当娜也好,琪亚娜也罢。随着心跳声越来越慌乱,无论是谁都可以艾米尔只想和谁见上一面,于是他鬼使神差来到了当地最大商行,费格斯男爵管理的地方。
自暴动之后,教会对搜查妖巫便格外用力,每天都会有骑士挨家挨户进行盘查,手无寸铁的流浪汉们很快就败下阵来,像撵鸡似的赶出城或是逼迫到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幸亏洛格瓦离开前给自己找到安身的地方,才免于暴露。
而伯爵和男爵也从那一天开始,不再城里逗留。好在有琪亚娜帮着打理,看起来仍然如日中天。
「啊?·······你怎么会?」
「公主殿下,非常抱歉以这种方式和您会面。」
艾米尔自是没有走正门,他悄悄从侧门跃了进来,这对体能充沛的狼人来说轻而易举。等到她忙完好一阵子,才看到等候多时的艾米尔,立刻认出这个故人。
好在,琪亚娜并没有吓得落荒而逃,相反惊愕之余还带着些许兴奋。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不过就是······」
一袭庄重的黑色哥特裙,让眼前这个二十岁的女子如贵妇般精致,全然没有刚见面就会叽叽喳喳上天入地的活泼劲,大约是身上的装饰品太重了吧,发出镣铐般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比以前更瘦了,那是日夜在商行操劳的缘故,艾米尔整理了一下心情说。
「没落的贵族也是贵族,你该是公主还是公主。」
艾米尔明白她的意思,领主们想方设法从农民手中收回土地,国王同样也在想方设法收回领主们的权力,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小邦公主了。
偌大的楼阁只有两人,艾米尔也逐渐放开手脚。
「你看起来瘦了很多。」
「是·····是吗?」
相反,琪亚娜脸色却显得略微僵硬。
终于从意外中回过神来,两人之间却再也找不到什么话讲,哪怕是交易画作这种买卖之类,那本来就是琪亚娜慰藉自己而下的订单,只是不像其他金主那般督促自己罢了。
饶是如此,艾米尔也觉得莫大满足。
「只是希望什么都过一遍自己的手故而操劳了一些,倒不如你现在自在,最近城里风声鹤唳你们的功劳可不小呢。」
琪亚娜微微低着头,让金色的头发垂了下来。
她面容有些憔悴,比起以前更有几分深闺美人的范儿了。虽说上次凯莘把她吓住,可婚礼那天看起来已无大碍,不像是因病导致的。加上她有意转移话题,艾米尔只好挪开自己的视线。
「这是他们自作自受,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谁在自作自受?」
「你的父亲没有告诉你吗?」
她当即摇了摇头。
艾米尔一怔,听起来琪亚娜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狼人,她大约以为满城风雨都是白狼王凯莘在作怪吧,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又见琪亚娜接着说。
「他和先生回来就离开这儿了,现在是我负责打理商行。」
「他们走了?去哪儿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男人们的事我们无从过问。」
这时候,一连串猜测从艾米尔心底里冒了出来。
如果费格斯的目的是妖巫金矿,想通过各种舆论与势力给自己施压倒不难理解,那可是商人心心念念的财富。如今教会乘势反扑,正是找自己谈判的最佳时机,不应该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才对。
虽然得知他们不在让艾米尔感到放松,但内心的郁闷却一点儿也没有消解。他原本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
「城里形式这么紧张你们商行还能照常运营真是不容易呢。」
「商行买卖的都是生活必须之物,只要最大限度降低运营成本应该能挺过这场危机。」
「比如说铅制生活用品之类?」
艾米尔反问说,却是把她问住了。
费格斯所在的商行主要买卖日用品居多,看似利润不高可抵不过需求量大,与其合作的作坊更是夜以继日工作,和大多数作坊一样让工人劳作八个时辰十六个小时,与旧时期的奴隶无异。
而琪亚娜的话更是戳中了艾米尔的痛处:他正是因为画坊为了降低运营开支而被迫下岗的帮工,意识到说错了话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不说这个了,你这次来是······?」
「啊?」
「上次给你的定金还够用吧?」
「啊对,我自然是来和您商量第二份分期的事宜,只是婚礼过后你一直不关心这件事,让我心里难安。」
突然被琪亚娜打断,艾米尔有些找不着北。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如果只是因为良心亏欠而用画作订单充当借口,给自己所谓的情感补偿费,艾米尔反而不是滋味。正好今天过来也可以完成采风,这可比纯粹靠想象来作画要方便得多。
只是碍于对方已是有夫之妇,他一直落不下这张脸而已。
「没关系,我很清楚画师要完成一幅作品短则几月长则半年,就算是一年后交稿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我实在太了解你了。」
「不,我已经不想再拖下去了,你现在方便吗?」
「果然是遇到了难题吧?上次我就问你要不要直接住下来,等完成画作再走的。」
和千篇一律的圣像画不同,再娴熟的画师也很难做到凭记忆还原真人的特征,这不仅需要超高的观察力,还需要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琪亚娜一下子便猜出了他的窘境,仿佛知道他的来意般从案板上取来工具。
「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的,毕竟他也在······」
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早已诚实接过了琪亚娜找来的纸笔。
「那现在呢?」
说话间,她已经娴熟地做好了动作,眼角露出久违的欣慰来。
早在同一个画室进修时,帮工便充当学徒们的模特练习用,那是琪亚娜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年轻男子,两人第一次相识就是在交换体验做模特的时候。可惜作为画室唯一的女学徒,没少让艾米尔受到其他爱慕者的讥讽。
帮工与行东亦或是骑士和公主,终究地位不同,任谁看了都觉得艾米尔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吟游诗人的童话听多了。
时隔多年,她仍记得当时的姿势和表情。艾米尔也忍不住沉浸在其中,只是那张脸比起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已然是另一番景象,以至于勾线的手都有些发抖。
见状琪亚娜笑了笑,突然做出憧憬的表情。
「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时候师傅让你给我们上课,你看到我的画时脸有多黑哈哈哈哈。」
「也好意思说,居然还要我这个小帮工来帮你改,传出去都不知道会笑掉多少人大牙。」
经她这么一调侃,艾米尔嘴角不由得微微扬了扬,逐渐找到了手感,开始飞快在纸上划拉起来,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帮工该有的功力。
「是啊,说起来你才应该是我师傅呢,难怪好多师傅和学徒之间都会发生一些不可名状的故事。」
琪亚娜开着玩笑,身体不自觉变得放松起来。
她的身材十分匀称。虽然身体素质不比一般人,她黑色的哥特裙和紧身束腰勾勒出她迷人的曲线,头上盘着贵妇的发型,可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和诱人的脖颈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尚未老去的少女气息,成熟中夹杂着些许青涩,全然没有已婚少女的样子。
艾米尔看得入神,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了。尤其是琪亚娜调侃的语气,和当初篝火晚会时的情景如出一辙!水汪汪的眼睛,质朴而又刻在骨子里的高贵同时交织在一起,让手中画笔停顿在天鹅颈处,再往下就是一片空白。
「你能······」
艾米尔欲言又止,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不过琪亚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看了自己身上黑色的裙子,从脚底一直遮掩到锁骨处,留不出一丝能乘人之危的空隙。
贵族最重视名节,她仿佛知道艾米尔为何不愿意留下来了。
「你想吗?」
她突然问,这个回答让艾米尔颇感意外,鬼使神差般。
「你也曾想过做我的骑士对吧。」
「这······」
这里空荡荡的,只有她和艾米尔两个人在,不用担心会被谁打扰。
琪亚娜越来越迷离的眼神,和嘴里絮絮叨叨的想法,已然变成一根根纤细的毛,搔动着艾米尔心里最深处的记忆,恍如回到两人年轻的时候。
心里埋藏许久的想法,也在这一刻暴露无疑。
尽管一直自诩阅人无数,作为画师艾米尔已经对女性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啊!还记得第一次拥她如怀中时,身上那种贵族特有的香气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己的鼻子,柔软、细腻、独属于女人特有的气息如此沁人心脾,她的身世又宛如即将凋零的花朵,脆弱得让人想要张开双臂紧紧拥入怀中,像一个真正的骑士那样,为了守护自己心爱的人,与反对者决斗到底。
可是她已经结婚了!洛格瓦的警告忽然在脑海中响起,艾米尔连连摇头。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你不能再给她的人生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不能让她名节受损!因为她是你最爱的人。
可是这样一来,你又是为何来到这儿呢?
「那你介意我和费格斯先生反目吗?」
艾米尔放下画笔,看着她的眼睛说。
这一问,也把自己全都交代给琪亚娜了。之所以他还对费格斯心存侥幸,均是因为不愿看到琪亚娜的生活会因自己而影响,这也是他对这个商人忍耐至今的原因。
她怔住了,从艾米尔的眼神中她看到了答案,然后苦笑了一声。
「我到底只是一个女人,而且早已没落空有贵族名号,只有嫁给富商能称得上门当户对。可谁又知商人重利轻别离,名义虽为夫妻却连半分爱情也品尝不到,我甚至不知道婚姻带给我们的究竟是什么,许是那点可怜的自尊和面子吧。」
门当户对,不管穷人还是阔人都会讲究的东西。
而艾米尔困扰的也不仅仅只是帮工与行东女儿之间的矛盾,他的自卑来自根本无法跨越的阶级,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鸿沟,哪怕是日渐西山的贵族。可惜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公主,艾米尔也不是拯救公主于水火之中的骑士。那不过是用来骗小孩的童话故事罢了。
「可你到底是选择了现实不是吗,贵族就应该活得像个贵族。」
「贵族就是生来被无形锁链困住双脚,连一座小小的城堡都走不出去的,孤独的人。」
「可是你这种孤独和在瘸子面前装跛子有什么区别呢?」
「装跛子?!」
艾米尔退了两步,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已经有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条件,又何必再抱怨那点儿小苦,你和我一起那几年根本算不上体验生活。十分抱歉骑士和公主私奔的游戏我配不上,我只是一届平民。」
闻言琪亚娜有些不悦,不禁冷笑了一声说。
「果然是因为那个妖巫吧?那样极端的家伙,只会拿着一套虚伪的正义向别人灌输邪恶观念,你竟然会如此鬼迷心窍被那恶魔迷住。」
虽说是贵族,好歹自己也曾流落街头和艾米尔度过最艰难的几年,不想在他眼中竟如此不堪,何况自己现在还是这个落魄画师的金主!
见状,艾米尔叹了口气只好坦白。
原本他不想让琪亚娜看到自己此时的真面目,可终归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沟壑,以前艾米尔并不知道凯莘所说的等级是什么,只知公主是公主、公主就应该做什么平民不该做什么,此时他仿佛摸到了这层屏障的真面目。
「不,如果你真的认识以前的我,那么我想你也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
说着,红褐色的长发下已经长出两只尖尖的狼耳朵。
他做出痛苦的表情,冷汗直冒。由于担心会吓到她,艾米尔还是不敢暴露自己所有狼人的样子,但光是小心翼翼控制这一丁点变化,就已经让艾米尔用尽了所有力气。想要精准控制狼人的力量,还是要像凯莘那般经验丰富才行。
琪亚娜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两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我······我看起来像什么。」
说话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艾米尔了解琪亚娜,就像琪亚娜也了解他一样。所以倒不用担心她会对自己图谋不轨,到处宣扬自己就是那个妖巫。相反琪亚娜看到这副样子不会当场吓死或是落荒而逃,他就烧高香了。
「你······你怎么会?」
琪亚娜呆滞在原地,可怜费格斯连对自己的老婆都守口如瓶!
野兽?牲口?人类?她找不到适合的词来形容艾米尔,害怕得连连后退。不属于人类的耳朵,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充满了嗜血欲望的尖牙和利爪,还有那双犹如恶魔般红色的眼睛。
曾经最熟悉的人,已然变成了个陌生的怪物!
「我怎么会是妖巫?」
他强忍着内心的欲望,带着痛苦的声音说。
「你说我是你的师傅,正因为我曾做过你们的老师,所以我才无法认同你说的远离那种家伙,因为我也是狼人,你口中的妖巫。」
「可越是极端的人难道就越应该被大家疏远?就越应该被这该死的末尾淘汰规则绞杀,成为可恶的狼性文化下的牺牲品吗?如果适应不了社会融入不了大家而成为妖巫,然后成为众矢之的你们难道就不是推波助澜的帮凶?难道你们口口声声的道义和正义就不虚伪了吗?」
艾米尔步步紧逼,吓得她大气不敢出,他接着说。
「打着正义的旗号,把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逼成了狼人,然后像教会一样把疑似狼人的人抓起来,审判、流放甚至处以极刑以至信任和秩序都开始瓦解。」
说罢,琪亚娜已经退到墙边,瑟瑟发抖。
她应该还记得,被凯莘一爪子按压在地即将被掏出心脏的恐惧。在可以选择爱情的时候你选择了现实,总算靠着商业成为新贵族了,你却又不满足于现实想要爱情了。
艾米尔竭力将爪子收回去,退开几步和琪亚娜保持距离。
「对不起,我不是在与你为敌,所以我不会伤害你,因为我也曾想过做你的骑士。」
得到允诺,琪亚娜终于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男人的承诺不一定真实,但能得到短暂安心。至少艾米尔还保留着一丝人性,尚未被狼性所吞没,因为他还和以前一样偏执,说明艾米尔仍然是以前的艾米尔。
她有些不甘心地看着他。
「可活在充满欺骗的世界,诚实就变成了别人的绊脚石,你会因此感到越来越痛苦和孤独的。」
「那人穷难道是因为懒吗?」
艾米尔忽然看向她,打断说。
「你以为吃黑面包就叫体验生活吗?你根本无法想象年轻人们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混在流浪汉堆里他们说我规整得像只小白面包,做不成乞丐。那行吧就去做正经工作,一得知我以前画画的又说干不得体力活他们不要,高不成低不就的。」
他不耐烦的表情终于让琪亚娜望而却步,然后发觉自己语气有些唐突,又补充解释道。
「我这种人只有沉浸到作画中去,才能排解我现在的压抑,所以······抱歉,我是个活在过去的人。」
「是·····是吗······」
琪亚娜终于苦笑着说,接受现实是她唯一的选择。
原来自己和他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压抑的人只能沉浸在过去、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然后回忆、舔舐过去的创伤,无法面对现在。
骑士和公主的爱情毕竟只是童话,理想与现实注定只会存在一个交叉点,早在自己离开他那一天两人就注定没有可能了。
「我会证明,没有他我会活得更好。」
她终于冷静下来,用手捂着心口说。
「我知道了,我会不遗余力支持你继续创作,你真是个疯子。」
「不,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制造一个机会把我引荐给国王,我需要这个机会,比钱重要得多。」
「诶?」
琪亚娜顿时不解地盯着他,疑惑说。
「你想做宫廷画师?可你现在的技术······」
「宫廷画师需要有公会介入,我知道我现在的技术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