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梦境：

六千年前

母亲，我很害怕

于你的泪水与祈祷之外

我听到了其他世界的声音

巨龙喷出怒火

天空坠落了

在你的怀抱之外

是否还有其他善意

我很恐惧

它们会善良么

……

巨响，门板被踹开，木屑和枯草四分五裂地砸在女人身上，她开始尖叫，但黑影带着风声挥动，她便哆嗦一下，往旁边软倒下去。

女人死瞪着眼，头被切了个大口子，砸瘪断裂的骨头从皮肉里支出，腥液喷洒着糊了女孩一脸，她往女人身体后面看。火光中是个红色面孔，他喘着气，手里那把锤子上还有血迹。

他瞧见这女人怀里有个女孩，金发被血黏成一团，身体肮脏不堪。

他用力捏住这个瘦女孩的脖子，将她提起。

她只是直看着他，咬着唇推他的胳膊，皱着额头去踹他，血点沾在她的脸上，她挣扎的喘息如原野袭来微风，指尖脆弱又柔软，坚定地挠过他的皮肤。

她是那么不愿去死，但她抗争的力量太小，甚至不能让他疼痛。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睛，她看他，却像对他说话，祈求生命、哀怨，恐惧着死亡将至，褐色瞳孔绽开了美梦，欲望不易察觉却裹住他的神经。

咳嗽声把他吵醒，女孩眼睛翻白，脉搏在他指尖弹得像是抽筋。

他放手了，女孩摔在地上。

他盯着这具肉体，俯下身去抚摸她。

心跳还在，他把她夹进手臂，走了出去。

红脸恶鬼们穿着铠甲，火焰在他们脸上跳舞，他们挥动锤子和斧头，每一下都激起惨叫，焦黄的牙齿裸露在空气中，撕咬着一切够得着的猎物。

女人半赤着身子浸泡血水，瞳孔渐渐散开、冰冷。

……

石墙。

她侧卧，睁眼看到巨石垒成的墙壁，它厚实，陌生。

布在身下触感柔软，她闻到臭味，发腥，令人作呕。

花了她一点时间才明白这味道来源于她自己，肢体的移动让她感到粘稠，一层秽物将她禁锢，抓住她柔嫩的皮肤。

她翻身，看到一张褐色的面庞。

那是个男人，脸看上去不很凶恶，粗眉毛，厚嘴唇，黑发黑眼，但是他壮硕，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壮硕，像是那时候的……

她突然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尖叫，很轻，她抓住床上的皮毛，将它裹在自己身上。

这出于保护自己，出于恐惧，出于憎恨。

但她不明白憎恨，她只是害怕。

男人会说她们的语言。

他说，起来吧，去洗澡。

女孩犹豫了一下，但是她听得懂洗澡，她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发腥，令人作呕，她掀开皮毛，打算从床上蹭下来，才注意到自己一丝不挂。

她没把皮毛裹在身上，她只是试探着将光脚放到地面，往男人身边的池子走去，吃力地爬上快一米高的池边，在她不得不趴在石头上时，她盯着男人，男人也盯着她。

她翻了进去。

池水是温热的，地板在脚下发出热量，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把自己沉入池子。

男人看她搓洗，目不转睛，等她洗完，男人从身边摸出来几匹布，让她擦干赶快穿上。

男人在前面走，他们穿过走廊，廊下有美丽的花与青草，热风吹拂，清新的气味带走了她发丝间仅剩的水分，她只觉得温暖。

有其他人在用水泼洒地面，好多人低头干着自己的活，他们没有看她，也没有看他，连余光都不曾有过。

这一刻到往后的几年中，她的生活离开了一切她所熟知的：父母、家与现今已不可解读的旧神，将被这不可思议的宏伟石屋，花园，俑路，与忙碌或欢呼的人，还有更黑暗的东西所包裹。

她大概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