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东部新城与普通住宅区的交界地,在远离闹区的某个偏远的地方,有一座研究设施悄然矗立在这里。虽说是研究设施,这栋周围也都被一些高楼大厦所包围的三层楼研究所,反而让它在其中显得不那么鹤立鸡群。

这里是全国东部地区排名前几大的制药公司,「PARADISE」的新药研究设施。不过,所谓的东部地区前几大,也只是过去的威名,现在的声势早已大不如前,业绩也持续呈现下滑的趋势。

在「PARADISE」股价持续下滑的时候,一个意大利的家族向他们提出了并购法案。那个家族在文艺复兴时期特别有名,还出过几任教皇,不过在沉寂下来后他们开始追本溯源,希望借助本名中的「药物」之含义进驻医药行业,美第奇(Medico:药物)家族。在听过他们过往的臭名昭著的污点后,曾一度有许多流言蜚语,像是和政治家挂勾,像是和不明黑手党有联系,不过全部都在他们的合法应对下无疾而终。

虽然「PARADISE」是遭收购的一方,但对方表示只要无条件接受他们开出来的条件,就不会进行大规模的裁员。但是总会有人提出不同的声音,就比如以现任「PARADISE」公司创建者为首的侯氏家族成员,对方收购家族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着实让他们有些无法接受,但是公司的没落却也是他们不想看见的钱,这让他们一时间进退两难。

其中反对得最为坚决的,是一位名叫侯芸的女子。她以二十五岁之龄便当上第八额外开发研究部「Eighth Development Institute」,简称秘研部「EDI」的主任,她也是现在公司创始的侄女。

侯芸之所以能够晋升得如此迅速,并非是收到了家族光环的庇护,她自幼边展现出过人的智慧,本身傲世各领域顶尖人才的那种出类拔萃的才能是其中最大的因素。不过她现在所在的部门却实打实的和家族有着重大联系,即便是在公司也有一个流言:侯芸的秘研部才是被美第奇家族看上的,至于「PARADISE」只不过是作为甜品的附赠。

相对于其他部门全部开发新式药品,光从部门名字来说就明摆了它和其他部门不是同一路人,秘研部正在处理的东西,正确来说并不是药品,相较于对外宣称正在开发免疫系统方面的新药,未来将准备进行临床实验——但实际上,存在于此的,是无法对外公开的东西。

二十年前,侯芸的舅舅,也就是现任的「PARADISE」的创始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副残骸的标本。这具残骸就好像如同活着一般美丽,明明是残骸,却无法让人联想到「死亡」「破灭」等不好的形容词,相反,它如同爱罗拉一样静静等待着唤醒她的人,明明只是一副破旧的残损的残骸,却能让人觉得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

当年只有五岁的侯芸当然不知道舅舅是着了什么魔才会弄来这种东西,甚至还将这副残骸当作侯家的传家之宝对其爱护有加。一有时间,就会关在书房里欣赏这副残骸,甚至偶尔还会对它说话,就如同被某种不知名的魂灵附体了那般可怖,侯芸经常来找伯父家游玩,每每看到舅舅这样做,总会觉得有些恐怖。但随着时间一久,也就习以为常了。

在那之后,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了这副残骸的泥沼之中无可自拔,她迷恋地比她舅舅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有一段时间无可救药地想要把自己扑在这副残骸之上,倾听它的呢喃,理智让她一直迟迟没有下手。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前,侯芸凭借自身强硬的实力,进入了舅舅的制药公司,在一次董事会中,侯芸提出了「基因工程疗法」,希望可以借助基因疗法从底层修改人类生病以及得癌症的几率。公司高层经过慎重的考虑后通过了这项提案,然而没人知道侯芸真的目的是为了那副残骸,同样的,那副残骸在公司里也只有舅舅和她知道。

得偿所愿后,侯芸的下一步就是如何取得残骸,直接跟舅舅说这一点是不存在的,舅舅虽然一如往常地将她当作“家族中的一步棋”来对待,也如此教育她。但这只等于是对待下属的关爱,而非对待家人的亲情。

侯芸的双亲原本也应该是公司的核心成员却因为一次交易的失败,被公司剔除了核心圈子,两夫妻也因此不和,侯芸从小便是成长在一个失爱的环境中,大抵也是小时候的影响让她产生了如此扭曲的对残骸的爱,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有人可以理解她,甚至说爱她。

然而,当她准备从特制单向透明玻璃箱中取出那副残骸时——当她第一次亲手触摸到残骸的时候,才发现到情况不对劲。

她发现,普通的标本绝对不可能会有这么柔软的肌肤,更别说还残留着温热的体温。

也就是说,她发现“这副残骸现在还活着”——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侯芸通过各种手段终于说服了舅舅,让她在公司的研究所研究这副残骸,也在此时听闻舅舅详细说明原委,得知这副残骸的名字是叫做「亚当」。

亚当是《圣经》中的人物,据记载他是世上首个人类与第一个男人,在西方的一些原罪论里面他代表了第一项「原罪」——就算是取名字,也该符合一点吧,什么时候轮到眼前这一团……肉来当「亚当」了。但不论怎么说,在此刻的侯芸眼里,名字也只是个代号而已,她开心的话甚至可以叫他爱人。

而眼下有个能够让自己全身心投入进去的东西,自己可不能就这样放过它。抱持这样的想法,侯芸对这颗活生生的肉团做了各式各样的实验。或许其中也掺杂了因内心而起的爱意吧,一直以来,她都毫不顾忌地将残骸当成“实验对象”看待,爱一个人的话就要好好地疼爱她,估计她就是想的吧。

原本以为只要弄到了残骸就可以了,只要不让其他人看见,就算是秘研部也特地被设置在了地下室。然而,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引来了「美第奇」,研究才刚刚有一点头绪,美第奇就开始派人来交涉。明明这里的研究工作都是由特定的几个研究人员在进行,但从对方开出来的条件是“将这个研究室,包括研究内容在内的一切都移交”这点来看,对方无疑是冲着这副残骸来的。

美第奇家族想研究什么,侯芸自然是无从得知,但她当时想到的是不让美第奇家族的人来干扰到自己,她一边说着实验还在继续,一边思考着把[亚当]藏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就在侯芸认为可能有内奸,而对其他人疑神疑鬼之时,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研究室门口来了一个……白发少年,他自称带来了一个宝贵的实验素材。

事件就发生在不久前,侯芸出于戒备接见了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让她奇怪的是,少年拥有如此奇特的引人注目的外观,更何况身上还扛着一个昏迷的人,这样的组合在周围研究员的视角里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侯芸看着他把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少年从自己肩膀上放到地上:“这个人我相信能对贵方的「残骸实验」带来一些进步。”

少年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去触碰一个禁忌的领域,即便外面有传言说这家公司可能在进行人体实验,但谁都知道没有证据的话等同于捏造。事实上,那是即便自己也没能跨过去的一道门槛,一旦跨过去就意味着无法回头了。

看出了侯芸的为难,少年继续说道:“放心,这并不是人体实验。是触碰实验。”

“触碰实验?”侯芸愣了一下,这种实验让她想起了大学期间老师带着他们体验静电实验的场景。

白发少年看了看放置在残骸旁边的小白鼠还有青蛙,摇了摇头:“实验的方向是错误的,实验动物的欲望可能不太够,待在实验室里面就连本能的求生欲望都被无限削弱。这样子得到的实验数据是不准确的。”

“老实说,从你的实验中,我感受到了只有原始,你就像一个原始人空守着一堆高科技武器。”少年毫不加掩饰地指在了侯芸的痛处。

这还是侯芸第一次被骂,从小她就展现了自己天才般的大脑,不然她也不会年仅十一岁就进入[JHU]的基因工程系深造,而这种优势在眼前的白发少年眼中竟然变得不值一谈。

“住嘴,不许你这么说我们的所长。”开口的是一位年轻人,侯芸认得他,是一个刚出象牙塔的愣头青,但是对方也是和她同出一所大学,是自己的导师把他送到自己这边来实习的,还说什么希望他跟着自己能学到些东西。

“哦豁,原来科学界还有这种不自知之明的家伙存在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做出一些不一样的举动,看起来是我大意了呢。”白发男子露出一丝苦笑,那副苦笑像是对在场所有人的嘲讽。

“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鉴别能力是和他的知识成正比的。”

“那可不见得,像你们这样的……”

“好,我就做给你看。”不论是出于自身的傲气还是出于对残骸的爱意,侯芸最后接下了少年提出的触碰实验。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一定要成功,必须要成功。既然美第奇能看上这副残骸,白发少年也知道这副残骸,自己就要爬到最高处,用到所有知识,利用一切资源,去探求这副残骸,我也好想了解我的爱人——亚当——的本质。

“那么,以后再见。”少年行了个礼后就离开了,周围的研究员马上围了上来,嘴中说的无一不是对少年身份的怀疑以及对这位昏迷少年的建议。

“所长,这太冒险了,我们至今所做的实验也只是维持在动物阶段,即便是触碰,那也是活生生的人。是犯罪啊。”开口的时候秘研部侯芸多年以来的副手,在他开口后,马上就有一堆人附和出声。

侯芸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自己这个空降司令本就惹了一群人的口嫌,之前也是因为自己实力够才勉强压得住他们,说到底他们每次看向自己的研究,内心都是无比厌恶。前几次为了公司的发展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有类似于「人体实验」的苗头就马上跳出来反对。

“伍叔。”侯芸张开嘴,“只是触碰实验。你看我之前也触碰过,压根什么事都没有。”她不想过多去解释什么,只好那自己也触碰过实验体的例子去缓和一下他们过激的情绪。

“这……”之前带头的被叫做“伍叔”的男人一时语噎,要说些什么吗,所长是直接触碰过的,现在也活得好好的,但是理智让他继续劝告,“不行,说不定是百分之一的存活率让小姐碰到了,我还是不允许这类实验。”

说着,伍叔转过身指了指两个年轻人:“还是让这个孩子回家吧。你还有你,把他随便扔到一个角落里去,让他明天早上自己回家。”

“伍叔!”侯芸站起身子,一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伍叔,我敬你年纪大才喊你一声叔,你别忘了我才是秘研部的所长!十分钟后,开始一阶段实验。还有,这场实验是美第奇逼迫我们进行的,请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

“小姐……”伍叔还想开口,但是被侯芸瞪了一眼只能作罢。

说完,侯芸走出房间,她不想在听下去了,那些说的话她听懂了又如何,与其纠缠在一堆无用的话语中,不如早一点完成实验,而且她刚才说的很明白了,伍叔活了这么久肯定能看出来些什么。

确实人体实验不该被允许,但是关键在于,不管是当今还是曾今,很多科技的突破性进步都或多或少的离不开人体实验。这本身肯定是违反人伦打乱社会,人伦社会的建立就是为了保护“人”,但是这种通过不择手段的方式达到的“新世界”确确实实的让剩下的多数人都成为了受益者。社会的每次进步总是会带来各种利益的同时带来各种形式上的牺牲,只要最后的结果是社会大步向前就好。

就在现在,侯芸的脑子里依旧回荡着少年刚才说的几个关键词:本能,欲望。这让她想起了年幼的时候舅舅第一次开口介绍那副肉团时候。当时自己天真地以为是舅舅说错了话。结合后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异,舅舅的那声[月月]显然并不是口误,那是舅舅心中的一道伤疤,侯芸调查过舅舅的家庭资料。

月月是舅舅的女儿,全名为侯悦悦,出现在月圆之夜所以小名叫月月,她五岁和舅舅的妻子一起死在了[东方影城毒气袭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