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话:本章是原来的第四章的改写版,增删了许多东西。

假如您看过原来的第四章:奇怪的性格(中),请忘掉它,从第三章:奇怪的性格(上)接着本章节看。

……………………………………

舞羽知道地上那两排脚印是谁的。

这个钟楼目前是由神大人来管理。除神大人之外就没有人会来到这个钟楼,敲响这口钟,警示着全学校的人——现在该去信仰的游行了。

所以那钟楼楼上的地上的脚印一定是神大人的。

神大人来了,留下一排脚印,像一条完美的虚线。

神大人走了,留下一排脚印,两条虚线相互平行。

每天都是这样。

神大人每天都要来一次,敲一次,走一次。

而且动作的位置、方向、力度,都不会有变化。

譬如地上那两排脚印,神大人明明就只是在普通的走路,她也没有多在意些什么,她的步调却惊人的稳定,稳定到有点吓人了。

就算是世上最为精密的仪器也无法探明出,她的前一步与后一步,究竟有哪里不同。

无论是昨天,今天,还是后天。多少天过去了,这里也就只会有满地的灰尘和两排脚印;多少天过去了,神大人来到钟楼时,也仍然会在不经意时,把每一个脚步放到她先前走过的位置。

而这些拥有岁月沉积的脚印,与其旁边的灰尘一起,完美地警示着所有到来钟楼的人,告诉她们钟楼的主人究竟是谁,她的习惯究竟是有多么的完美无缺。

可舞羽必须在这完美的地面上用自己的脚走上一回。

因为她必须要去那边的窗户。舞羽必须要到那个脚印从未到达的窗户那里看上一会。

硕大的钟楼房屋里,一口老旧却一天天不断翻新的钟摆在中央。房屋的四面都装有窗户,其中的一面,明明跟其余三面没有差别,却在舞羽的眼中闪着无比耀眼的光,像是街头电视中播放着的勇者杀恶龙救公主的故事。

舞羽必须要看到这个故事。

但是她又不想破坏这完美的地板,于是她把原本两只手拿着的笔记本和笔转为一只手拿着,多余手的用来把白发撩起。

舞羽有一头快及地的白发,因此舞羽必须确保发尖不会触地。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白发沾上脏东西特别显眼。舞羽不想未来走到那里都能看见自己脏的头发,然后想起自己不小心破坏了神大人走过的地板。

最后看一眼自己的衣物,白色连衣裙虽然很长,但是连最下面的花边距离地面也仍然有点距离。

确保身上除了脚就不会有其他的东西会触及地面,舞羽才敢出发,尝试着先走在神大人留下的脚印上,直到钟的地方,再靠自己走出一条新的路线,走到自己想要的窗户。

成年人与儿童的身形果然是有差距。换做平时,舞羽要走两步才可顶上脚印的一步。所以舞羽必须得用跳跃才可跨越神大人的一个脚步。

于是她踮起脚尖,赤脚接触着粗糙的地板,保持着身体的平稳,先是踩住脚印的“脚后跟”,再换只脚踩住脚印的“脚尖”,屏气凝神,一跃——才走出了一步。

此刻舞羽的姿势步调十分怪异。她一直在光着脚,垫着脚尖,一只手背在身后撩起头发,另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和笔举得老高老高,挺直腰板,一小步,停一下,一跃,一小步,停一下,一跃,一小步,停一下,一跃……像是一位芭蕾舞演员,只不过在跳奇怪的舞蹈。

舞羽的动作十分利索,马上就达到了钟的地方。接下来就没有了脚印的引导,舞羽只能自己走下去了。

但她不会怀疑和抗拒,她实在是太怀念过去了,她太怀念从前和数千名学生一起生活在学校的日子,她实在太想自己的母亲了。

过去的事物胁迫着她,推动着舞羽,去做,去想——一定要做些什么吧,一定要干些什么吧。

所以舞羽今天和这个世界真正的神明见了个面。

人类与神明的交流只有一个目的。

跟过去舞羽见这个神明一样,舞羽向这个神明许下与过去一样的愿望。

只不过舞羽这次许愿望时意志还挺坚定的,比第一次……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踏……

踏……

踏……

几声回音落下。

舞羽尽量保持着脚尖着地,像是体操运动员一样,几个大跳撞到了窗户上。老旧的木制窗子发出几声低音,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舞羽抓住自己的右脚看一眼,只有脚尖处沾上了灰尘,自己身后的地面假如不仔细看,就看不出地上留下了,像是小猫踩过的痕迹。

舞羽尽量把右脚放回刚才踩过的地方,虽然没有神大人做过的那么好,不过也可以给自己一个九十分了吧。

总算是来到窗户了,舞羽不禁想起先前她向神明许下的一个个相同的愿望。

“杀死手指甲。”

这就是愿望的内容。

舞羽一共向神明许了十次。

舞羽认为着,她深深地相信着,过去上千名学生陪伴自己的时光消失了,是手指甲做的;自己妈妈的死亡,是手指甲做的;这个世界的寒冷,都是手指甲做的。

所以只要向神明许愿,让神大人把手指甲杀了,就什么都好了,什么都会回来的。

前十次只是意外,都是神大人的那个奇怪的性格做的,是那个可以习惯一切的性格做的。这次可不一样,这个世界的真正的神也说了,这次的“量”会大一点。

所以一定会成功的。

神和神大人一定会把手指甲杀了的。

这么想着,舞羽把视线投向窗外,眼神逐渐空洞起来……

………………………………

“呵~”

仁慈的微笑蔓延在手指甲的脸上。当人们思考恐惧期待着他的下一个举动时,他却把头回了过去。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凡,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所期待的,所盼望的,所害怕的,所担心的,仿佛一瞬间都被那个仁慈的微笑打散了。

轿子一摇一摆地向前走着。孩子仍然闭着嘴,轻咬着嘴唇,她们看见手指甲听见神大人的叫骂后没有生气,自个暗中歇了口气。

大雪漫无目的地下着,留下的脚印马上就会被雪掩盖,大地还是一片茫茫,一切都会消散,不再归还。

唯有固执的人会格外在意。

我悄悄攥紧了手中的镜子,脚踏在雪地上,踏出的坑意外的深。

不知为何,我意外的在意,格外的气愤。

如同上天给予的责任一般,不知何处生出的责任感,触动着我全身的每一条神经。

四周仍然寂静无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发生,没有事会再发生。一切都将再次驶上正轨。

人群迈着整齐的步伐,相信着再多绕个几圈,雪再多下一点,风再多吹一会,太阳一落,月亮一升,就能结束今天了。

每一天都会这样继续,不停的结束,开始,再结束,再开始……

孩子们抬着轿子,向着无尽无边的远方前进。

不会有变化。

不再会有变化。

不会有人产生变化。

还会有谁敢去变化呢?

然后……

“那个手指甲其实是一个杀人犯哦~”

我甚至不知道我此刻是什么表情,或是笑,或是十分的狰狞。

不过好在,十分意外的,我将事实说了出来……

神大人将事实说了出来……

…………………………………………

这个距离本当听不见彼方的声音,这个距离本来无法透过雾气看见彼方的实况。

但是……

在学校的中央,大概是唯一一个还留在教学楼的女孩子,在钟楼上,踮起了脚尖,努力地趴在窗户上,像是一大块果冻,雪白的头发快拖到地上了。

她仿佛在俯视着彼方的一切,仿佛听到了另一个女孩敢去面对手指甲的威严。

一袭白衣的她,一头白发的她,与窗外的雪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假如有人在她的身后,不仔细看,或许会忘却她在那里的事实。

然后她动了一下,打破的自己与雪景的融合,眼睛一眨,转过身。

血色的红瞳盯着自己手中的笔记本,握住笔头她将心中所想凝集在一页之中。完整的一页之上她就打算写四个字。

血色的红瞳紧盯着这四个未完成的字,她神情严肃到忽略了自身的异常。

最后一个笔画完成了,墨水完整地躺在纸面上,随之也传来一声轻响。

原来是笔掉到了地上。

低头一看却不见了笔。

笔记本也在下落,可在半空中笔记本就消失了,除了那有四个字的一页。

往四周看看竟发现女孩不知何时也消失了,窗外的风还在吹着。

唯有一页纸留在空荡的房屋中飘荡,被风一吹就飘到窗外,或许没有人会捡到了吧~

小女孩曾纸上写道:

“没有变化“

…………………………………………

“嗯?”

一口冷冰冰的空气吸入胸口,安静地在气管中徘徊,刺痛着我的神经,给予我提示。

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令人震惊的事实残酷有序地摆放在我的眼前。

在他们听到我的事实阐述后,没有一个人给出反应,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

儿童们抬着她们的轿子,或许在聆听我的阐述时,轿子有点倾斜,前行节奏有点不稳,但是没有人给出应有的反应。

我所期盼的尖叫、惊讶、惆怅、大革命还没从现实开始,就提前从我脑海中结束。

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甚至感到恶心,对自己的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感到反胃。

我甚至先在怀疑是否是我的语法有错误,或是我的名誉撑不起这个事实本身。

然后我在思考,是否是他们的问题。是他们的愚昧,是他们的麻木,导致的结果。

之后我认定,是这个世界的错误,我不应继续遵循这个世界的法则。

什么不会改变的世界,都喂狗吃吧!我为何会在这个事实和世界中沉沦这么长时间!

是时候发生点改变了!

最后我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同头上被淋了一桶冷水,把熊熊燃烧的大火扑灭至零星的火种,差点熄灭。跟一年中的前十次一样,我发觉自身的异常,然后立马了调整回来。

我接受了这个不会改变的世界。

跟一年之中的前十次一样,我的性格突然发生改变,然后令我做出反常的举动。

跟一年之中的前十次一样,我那个能习惯一切的性格将我调整回来。

我接受了这个不会改变的世界,并在这里生活了一年,无所事事。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无论是手指甲和孩子们,还是从外界来的我,都已经认同这个不会改变的世界。

毕竟世界本身是不会质疑自己的,我的性格也做出了它所认为“最好”的决断。

假如要令我发生点改变,那最好给我换一个地方。

我是一个什么人可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生长在什么地方,我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假如我此刻浑身赤裸被瞬移到了热带雨林,我会立马变成一个求生专家,在几天后迎接摄像头的怀抱和丰厚的奖金。

假如我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处于濒死的边缘,而我眼前却只有一个世界上最难处理的食物,我立马可以用最好的方式处理它,吃下它。

假如我正在千米长跑,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下一刻我被传送到一张沙发上,大腿上摆放着一本我十几年前看过几十页的书,身旁是属于图书馆之类的环境,没有人敢出声。

那么我的身体可以在三秒内将心跳复原至平常状态,汗停了下来。不用回看前面的几十页,直接看下去,直到看完或者人走完。

能够习惯一切的性格就是如此。

我的性格总是能够令我习惯。

我总会在未来的下一刻,环境发生发生变化的时刻,变成一个与当下完全不同的人。

我的性格总是会选择最适合而且最“便宜”的方式,并用这种性价比最高的方式,令我在当下和未来的当下存活。

虽然不知道,不了解,不过这十一次我性格的反常多半也是我这个性格的衍生物。

我时常会出现性格上的反常,一共出现了十次,加上这一次就是十一次。这种反常类似于我听闻过的人格分裂,实际表现也类似于人格分裂,但内在上是完全不同的。

在我的身体中会同时出现两种倾向,并不是有两个自我(人格)。我可以感知到这两种不断撕扯的倾向都是我,都是在某一种状态下的我。

大概是我性格一不小心觉得另一种生活方式(习惯)也挺适合我的,于是就同时出现了两种倾向。

只不过这十一次出现过的两种倾向都是以同一种形式出现的。

我在学校的房屋中穿行时不会去思考如何在热带雨林中生存。

我不会在能够保持一日三餐的情况下,转而去挑战一个可能有危险的食材。

在看书时谁会突然想跑起来?

跑步时我也不会去想起一本十几年前看过的书。

两种不同的想法一般是不会在我的行为中短暂而反复的出现。

但是我会去想。

我习惯了这个不会改变的世界,并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年。

我偶尔想去改变这个世界,一共“偶尔“了十一次。

“不要去改变世界”和“改变世界”同时在我身上出现了十一次。

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余两种倾向同时出现在我身上过。

我习惯生活在这个不变世界中,偶尔却还是会挑战手指甲的权威揭露他的虚伪,寻找世界的真相,尝试改变这个世界,并接受一次次的失败,然后重新习惯起这个世界。

只有改变和不要改变,我的身体似乎只接受了这两种思想,并在我无所谓的时光中反复闪现。

假如追溯其根本,“不要去改变世界和改变世界”其实也就是“习惯和未来的改变”。

习惯和未来的改变,出现在一个正常人身上是很平常的,甚至可以说————不去习惯生活,展望未来的人真可以算作人吗?

毕竟人是自然界中最会思考未来的。

人类拥有最为完美的大脑,人类惧怕着未来的改变,人类惧怕着自然界中的天敌、高山上的悬崖、明年的收成、背负着的债款、高空抛物、地震警报、温室效应、陨石撞击地球、明天上厕所用的厕纸用完了。

人类惧怕着未来,害怕着这只名为“改变”的巨兽,才拥有这样的大脑,预测着可能的危险,回避到来的危机。

但是我不会。

我不会去想未来,习惯始终是当下的东西。

我只能守护住我能看到的当下。

我的性格将我给“颠倒“了。

人根本是未来,但是预测未来需要立足于当下,因此才有了习惯。

习惯对于人类而言是未来的支点,支承着未来的一次次来临,沙漏的一次次反转。

但人的根本始终是未来,不是当下的习惯。一切生物都是为未来而繁衍出下一代,下一代在未来繁衍出下下一代。

个体的一个人在“人类“面前是渺小的,人能活百年,人类存活了百万年,生物存活了上亿年。直至恒星的毁灭,太阳系的终结,生物也绝对能在未来的某处活下去。

假如以此来判断,我可能连生物都算不上。

我的生活里没有未来。

我缺少了如此重要的因素,只依靠着完美的习惯,渡过了我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

可能只是出于尝试,看我缺少未来这个必有的因素,所以我的性格偶尔也有发糊涂的一阵,竟然选择产生出了不该在这个世界出现之物。

我想要去改变这个不变世界的未来。

特别是这次的愿景竟然如此的强烈。

如同耳语一般的亲切,比以往的十次都要强烈,甚至确切到了详细的事。

那是一件我想去做的事。

“我要去杀死手指甲。“

不小心一松手,我把手中紧握着的镜子松开。镜子掉到了地上,我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轿子停了下来。

孩子们听到了我说的话语。

手指甲回过头来看我,脸上还挂着那抹微笑。

我一步步向轿子靠近。

我回想起一年之中前十个女孩的长大与毕业……

本章节名:奇怪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