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尔纳斯步入导力科技的前夜,人们看到它的瞬间,仿佛激活了细胞中最原始的本能,虔诚如信徒一般膜拜。

田间地头的老人说,那是承载着女神大人,从天上到凡间的车。是在漆黑的夜中,在美丽的星空下,疾驰而过,能够在乳白色银河间驰骋的,为了迎接黎明所奔跑的,冒着蒸汽,吟唱着欢快的歌声,蜿蜒盘旋的星火之蛇。

时光荏苒,现在的这片大地,这样的星火之蛇早已不稀罕。不过,经过乡下的时候,还是会有许多睡不着觉的孩子,兴奋地偷偷溜出家门,藏在铁轨旁,随着呼啸而过的星火之蛇,跑上一段距离,大声欢呼。

他们相信,这是能够带来幸福的蛇,这是能够带来新鲜事物的蛇,是能够展现未来的蛇。

从西国,赛兰蒂克缪斯教国的首都起点,到艾尔纳斯的王都利贝尔,有一条近乎为直线的通商铁路。这是布里斯克赛尔大陆上第一条,也是目前唯一的一条跨国铁路。全长超过两千千矩米,运载着数以万计的游客、商品、货物。通行首日,便打着,“体验从钢铁林立的繁华都市,到淳朴风华的乡间小镇,无论是何等美景,都能一览无遗”的旗号,吸引到了无数的关注。

哪怕是深夜,这条铁路也是无比繁忙。现在的这班列车,正从西国往艾尔纳斯疾驰而回。为了吸引到更多客人,也为了吸引更多女神教——纳里茨教徒,这家铁路公司可谓是花了大手笔,将整辆车漆成了金白相交的颜色色,内里的装饰也都极尽奢华不说,还在每节车厢的连接处和门边,挂满了象征着空之女神的装饰,车头的正前方还塑了一座纯金的空之女神像。简直就是把,“来抢劫我吧”这几个字写在车头上一样。

每列车厢都是有着宽敞包间的卧铺房间,车体外侧还有一层,是专门供乘客散步透气的窄走廊。当然,车票的价格也就自然不便宜了。不过,这可是教会名下企业的车,安保自然也不用说,即便是猎车团也不敢作祟。

“哼恩~旅途也已经过半了呢。还好这次下定决心稍稍破费一下,如果坐上普通的列车,估计真的就要这样呆坐着回去了呢。”

“听着还真是煎熬啊,殿……小姐。”

“啊啦,没想到还没过午夜,您的眼皮已经快撑不住了吗?如果有不适的地方,您也可以先回客房休息哟。”

“原谅我的过失,温柔的小姐,在下只是有些口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去帮您要一杯饮料吧。”“真是绅士风范,副教阁下。”

“不会,您请坐稳。”

这是位于整辆列车中心部分,三辆餐车中最豪华的一列,说是宴会车也不为过。即便是火车这样空间有限的地方,只要下了足够的功夫,都能让本应狭小的车厢变成宽敞的“酒吧”。

这也是本车的一大卖点。享受着惬意夜晚的人们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聆听着乐手所奏的蓝调。一点点酒味的萨克斯,节奏轻快的吉他,游走于渐弱音之间的爵士低鼓,今夜的悠曲与咖啡的香浓十分契合,若是在晚间饮用,也能令人沉醉于半梦半醒之间。

靠后门出口处较近的桌子,坐着一位看起来过于年轻的少女,与这里大部分的顾客看起来格格不入。

充满了学生风味的文学少女打扮却又透露出不失身份的气质。轻柔的动作,虽有些笨拙青涩,但也并非模仿着大人而有的品味,已经空了的鸡尾酒杯就是最好的例子。脸上似乎永远挂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情到深处,身体会随着婉转的乐曲微微摆动。虽然灯光昏暗,但其他桌的单身男士们,也偶尔会被她清纯秀丽的容貌吸引目光。

少女有个小习惯,她时不时会观察身边的人事物,作为兴趣以及灵感的来源,她会偷偷的记录下。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也并非极其乐在其中,只是单纯为了记录而记录。只是在这样的场合拿出小本子似乎有点失礼,她也只能忍住。

不一会,一位绅士打扮的中年男性手中端着两杯酒回到了座位上。

“久等了,小姐。这一杯应该会比前一杯更甜一点,能够很好地帮您中和前一杯酒的后劲。”

“谢谢了,看不出来,您对酒似乎很有研究呢。”

“毕竟上了些年纪,也就渐渐学会在忙碌的教廷工作后,适当品味生活了。”

“诶,是这样啊。我一直以为侍奉神的人只能过着清苦死板的生活呢。原来并没有违反戒律,真是开眼界了。”

“不会,既然小姐您提出来了,作为东道主还是得尽地主之谊,毕竟亏待了您我可是会很难办的。”

“千万不要感到压力,明明是我提出的想要体验一下贵国的列车酒吧的,您还这样陪我任性。”

少女无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语似乎有些伤到了被称为副教的男性。了解少女的副主教也只能无奈苦笑。

“不过话说回来,您在教国的生活还算习惯吗?梅伊小姐。”

“恩,当然了。感谢女神,在教国的日子每日都充满了乐趣。除了能够在学术上有所精进,能够看到和我国不同的生活百态也是一大收获。这次要急着回去,我心里多少还有些不舍呢。”

被唤作梅伊的少女顿了顿,轻轻端起酒杯,细细抿了一口。感觉到了一股甜流,缓缓流过舌尖,她便迫不及待地又多抿了几口,露出了十分可爱的笑容。

“能有此评价,在下也是倍感荣幸。不过,既然您的行程安排的紧凑,为什么不搭乘空艇呢?”

“啊啦,这没什么。我不希望离开贵国的时候,忙如逃窜一般。这样对你所侍奉的那位,和我家的那位来说也是一种大不敬。既然如此,那么不如让我稍稍任性一下,偶尔享受一下与教会氛围完全不同的奢侈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原来如此。”

“而且空艇的话,可就太过明显了,名单什么的根本逃不了。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做些手脚的话,那样子整船的人就都没救了,甚至能嫁祸给什么诸如机械故障,飞龙魔兽之类的原因。那不如在地面上,你我还能稍微有些作为。”

“在下了解了。果然还是十分抱歉,把您也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

“不会,虽说多了几分危险,但也是有趣的活动。我虽然不想搅和其中,但是我也深知,加入,隐藏并且旁观的道理。只是,为了姐姐和哥哥大人,我怎么都得先好好活着才行。”

“听着就像是在玩火自焚,只要一旦靠近,不管是不是自愿落入其中,都会被那股喷溅出来的火星所灼伤。如果我有的选择,我大概还是会躲得远远的吧。”

“那就是因为人上了年纪,牵挂变得多起来了罢。能够不顾一切肆意挥霍,只能是无血无泪的年轻人的特权啊。”

“您说的没错。”梅伊率先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副教,之后就是清脆的碰杯声,与整个环境融为一体。

“之前提到的东西已经寄出去了吗?”

“是的,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勇者的……咳咳,分别寄了三次,正品特地晚了两个班次……想来,这也是您所使用的障眼法吧。”

“唔嗯,也不算是障眼法吧。一点点少女的小心思罢了。身为妹妹,面对两年没见到的姐姐,怎么都想奉上些惊喜而已。不过有的时候我其实在想,在里面做些恶作剧是否也会更加合适呢。”

少女天真无邪地微笑着,副主教则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

“哈哈,看来我的确是上了年纪,现在的小姑娘的心思不是很能理解啊。”

“不用担心,我记得你也有两个女儿的。以后她们会教你什么叫做姐妹情深的。对了,差点忘记了还有哥哥大人呢……如果给他的礼物里稍微也动点手脚,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少女不禁沉思了片刻,但是副主教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说到这个,梅伊小姐,您看那个流着魔族血统的男人,真的会愿意协助我们吗?”

“是呢,如果是我的话,大约还是会耍些小心眼吧。不过,如果是哥哥大人的话,稍微给他些不能拒绝的理由基本就可以拿下了。”

“哥哥吗……真是难以想象,您的家族里居然有着流着魔族血脉的人……”

“并不是哟。哥哥大人他并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诶?那王室居然……”

“这方面我可就不能细说了。不过,我听说过,人们常把命运描绘成一位曼妙的女神,大约就是因为她喜欢恶作剧吧。我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哥哥大人的时候,他那一脸的不屑和为难……真可惜当年还没有发明相机呢,不然还能给您展示一下。”

“那个就免了吧。”

少女有些懊恼地双手捧起酒杯,将剩下小半杯的酒一饮而下,即便是对于年轻女性有些烈的度数,少女却完全没有任何醉的迹象。

“您的酒量真是不错,想必这也是宗室所教导的外交礼仪吧。”

“也没有那么复杂,副教阁下。只是平常在帮我妈妈做实验的时候,偶尔需要调节下实验酒精的浓度,时不时会直接尝上几口的程度而已,说起来,还是妈妈她教我的技巧呢。哦对了,还请,勿要模仿哟。”

“喔,喔……还真是独特的做法,医师大人。”

“不用感到压力,大家都是很亲切和善的。纪念周期间,还请您多多在利贝尔享受美好时光。虽然,怪人也挺多的。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说不准。不过,关于哥哥大人的事情还是请您多加保密。”

“是,是嘛。在下明白了。”

婉转优雅的蓝调缓步前行,慢慢行过了中段,也预示着幽雅晚宴也已进入尾声。梅伊轻歪着头,望向皎洁的月光,露出了玩味十足的笑容。

“哥哥大人,让我久违的好好疼爱下您吧。”

随着好似永不完结曲终余韵,梅伊轻快地哼起了家乡的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