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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问人与人的关系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相信回答『信任』的人不在少数。实际上,要是在搜索引擎的输入栏中输入『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信任』二字也必定在推荐答案榜上名列前茅,可谓是定番一般的经典回答。但是,信任终究是基于未知而诞生的产物,因为未知所以才需要信任,如果清楚对方的底细,压根就不需要相信对方,只需要相信自己的认知就好了。可惜人类始终没有读心的能力,无法分辨谎言,无法看穿阴谋,只能鼓起勇气像是投资般信任他人——然而,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无法套用在她身上——对于看破阴谋、让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的铃华觉来说,她与人的交际中没有信任存在的余地。

尽管即将迎来第三度的结婚纪念日,称呼也早已改为直呼其名的『觉』,她对我仍没有一丝信任。

不过,她的职业就与怀疑离不开关系,算是一种职业病,所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铃华觉的职业是警察。

特殊的警察。

特警。

在各方面的前线都大有活跃的特警。

就客观事实看,这实在是罕见的个例。不如说,能够读心的她本身就是个个例——在能力的加持下,本就天资优越的她在执行各项行动时都远比健壮的男性警察更为优秀,从潜入收集情报到动手擒拿归案都是一气呵成,简直像是只看过漫画的中学生写出的真实系刑侦小说里会出现的离谱人物。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似乎坚信这个理论,所以于此同时,她也不落警察帮助平民的职责,在无需执行特别任务时帮助市民。在她读心能力的影响下,甚至能未卜先知的阻止案件——据闻她在所谓的业内算得上是超级英雄一般的传奇存在,年仅27岁就得以成为警长也足以说明她的实力。不过,身为优秀警员的觉自然不会同我分享内部情报这等顶级机密,但我也只能对具体的渠道守瓶缄口,在妻子是警察的情况下,这实在不适合招摇的大吹大擂。

简直是顶风作案。

不过,我的职业倒是人畜无害。

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常生活。

我,佐藤翼,至今仍过着要在平日登校的生活——不过是作为一名教师。

这都是受觉的影响——在她英勇身姿的影响下,我也想做些能帮助到他人的,有意义的工作。但体力活对我赢弱的身体来讲,恐怕只会增添觉的担忧,由此选择的便是内在的提升。若是医生的话说不定会发生抢救她逮捕的犯人的情形,所以我选择了教师。只要打好根基,也能减少罪犯诞生的可能性吧。如此以来,与其说是产生冲突,不如说是提供援助——这种说法或许有一种看不起教师,将其作为备胎,对其没有兴趣,只是无可奈何才如此选择。但那不是我的本意。能够改变他人人生的职业,我想我对教师的看法已经展现出我对这职业的敬意。总之,我回到我那人才辈出的母校,成为了培育他人的教师。

现在回看,这实在是愚蠢的决定。

打好根基就能消除罪犯——换句话说,没打好基础就能制造罪犯。

实在是风险极高的职业。

搞不好会和学生一起被妻子抓进牢里。

门口传来声响。

「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我走到门口——满面疲态的觉被迫回应。她把外套和警帽扔在地上,解开拘束颈部的领带走进客厅——我早已习惯替她善后,当然也没有不满。考虑到她的辛劳程度,这点小事就应该由身为伴侣的我来做。

走进客厅,饥肠辘辘的觉已经开始吃起晚餐。

「翼,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不太相信,但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骗人,所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应该去当厨师啊。」

她用餐刀将牛排上装饰用的花瓣推到一边,娴熟的分割肉块。

「不要再玩那个句式啦——而且,那样的话我可就没空替你做饭了。」

我坐在她对面,也拿起菜罩开始晚餐。

她特别喜欢我从妈妈那学来的料理技术。

「感觉你今天特别累呢。发生什么了吗?」

看觉用餐的速度慢下来,我才开口搭话。

「没事...只是资料库被人攻击,整个局子都——不,没什么事。」

「是,是哦。」

「话说回来,翼,为什么今天要在桌子上点起蜡烛?」

「......果然...会觉得土吗......」

「嗯。土。」

「呃——!」

前两年都因为赶上执勤中没机会纪念,带着补偿的心态在今年卯足了劲,又因前两年没有机会导致不知所措——由此向学生咨询的结果就是如此——又是花瓣又是蜡烛的,简直是定番到极致的经典配置。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可以算是特意设置的搞笑桥段了吧。比起classtic或是romantic,应该说idiotic才是。

还以为高中生会比较懂年轻女生的心思呢......等等,她们不会只是在捉弄我吧?

「怎么了?」

小觉看着受伤的我一脸不解——也是啊...土就是土嘛...她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哈哈,哈哈哈。

「没事......」

说起来,随着身体日渐强壮,现在的觉已经能自由掌控能力了。不但可以扩大范围,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时刻困扰着她。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她使用能力时需要皱起修长的细眉,破坏了她美丽的眉间——觉蹙眉。

「...啊。」

「怎,怎么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难道被发现了?

「不...那个......」

觉不自在的别开脸:

「抱歉...我完全忘了......」

「忘了什么?」

我在心中松了口气,同时感到疑惑。

「所以说...那个...就是那个啦.........结婚纪念日......」

觉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我只能像是读心一样,以她的嘴形判断她的话语。

「......」

「......真的抱歉。」

即使不能读心,我也能看出她打心底的充满歉意。

真难办啊...本来就没觉得有多大事,在她这么真诚的道歉下气氛反而僵硬起来了。

「没关系...说纪念日是『小事』还是有点奇怪......但总之,这点事一点都没关系啦。」

「真的?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说起来,我根本就没对她发过脾气。

这当然不是年少时留下的创伤后遗症,只不过是没有必要罢了。

「哼——」

觉有些无法释然——她的职业病又发作了:

「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你不会做了些对不起我的事吧?」

「哈?怎么可能啊?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要相信我啊。」

「...为什么要站起来?」

「当然是感到冤枉啊!」

「连感叹号都出来了...你今天莫名的激动啊,果然还是生气了?」

「那倒没有......」

「算了,无所谓——差点都忘了,翼,今天还没检查呢。」

觉放下令我莫名恐惧的餐具,用餐具擦了擦嘴。

「诶?是,是哦。我,我先去刷个牙——」

「什么啊,嫌弃我就直说啊。」

「才没有嫌弃!只是害怕我自己——」

「那就不用了,这样就好。」

「可是——」

「没关系,牛排的味道我还挺喜欢的——来,站过来这边。」

「...好吧,我知道了啦...真是的.....」

我站到觉的椅子旁,她也站起身来——觉的身高在女生里面算是十分高挑,实际上,她早已超过这个国家的男性平均身高。不过,经过青春期的成长,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了。

觉将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于是微微低头。

我与她的侧脸重叠。

唇齿相交。

舌头深入对方的口腔——互相纠缠。

我再次看到那已看过无数次的记忆——想必对觉来说也是如此。

使身体的一部分互相进入对方的身体,这就是互看记忆的发动条件——只要用心一点,还能看到对方近来的记忆,我是没有那个打算,但她每天都会利用这个能力,以接吻检查我当天的记忆,检查我是否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说的通俗一点,也就是所谓的『查岗』。

看吧,她果然对我没有一丝信任。

「哈...呼哈......」

双唇分离,反光的细线却还依依不舍的相连。

「嗯,今天也没事呢……不过,翼,过去也好现在也罢,你真的净是被女生围着呢。」

「会,会吗?」

我到没这个自觉——我们的母校不是女校啊?

将放在她背后的手松开,我走回餐桌收拾。

宛如肇事逃逸。

于是,就在我即将走入厨房时——觉叫住我:

「对了,翼。关于你那个骇入警局资料库的学生,来和我详细说说吧。」

「啊,啊哈哈……」

我僵硬的回过头——明明是包含笑意的眼神,却冰冷的让人完全无法想象房间内仍有烛火燃烧。

铃华觉就是这样,无论对何事都提高警觉,也拜此所赐,能比谁都要快一步敲响警铃,加上她公私分明的觉悟,实在是能充当标竿、令人爱戴的警官。

对这样的她,我信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