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班回到家的安正军感觉自己最近可能有点神经衰弱。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己整个人瘫在了上面。
先前谈下来的那笔大合同说吹就吹了，新老板对这件事一直颇有微词；车间的产品质量管理这一块在前一任手里就是个烂摊子，短期内很难有起色；这几天晚上还一直做各种各样的噩梦，根本休息不好；白天车停错了地方还被开了罚单… …
都快已经不是诸事不顺能形容的程度了。
在厨房忙碌的妻子郭韶兰唤了一声：“回来了？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来了来了。”
安正军伸了个懒腰，挣扎着把自己一百六十斤的身体从沙发上拔出来，闻了闻，“今天是土豆牛肉？”
女人端着一大碗满溢着油香的土豆牛肉从厨房走了出来，看上去却有点失落：“本来小琳今天要回来的，下午打电话回来说是学校又要安排补课。”
安正军坐在餐桌边，摁了下空调遥控器和电视遥控器：“下半年就高三了，没时间给她玩了，多补补课也好。这么热的天，把空调打开啊。”
老电视多少有点接触不良，屏幕不是立刻亮起，而是慢慢提高亮度。音量也是，要等个十来秒才能恢复到正常。
“真是的，十多年的老电视机了，老爷子也不说给换换，又不差这两个钱。”安正军嘀咕着，然后听到了女人的抱怨：
“就知道看电视，小琳在学校，那食堂你又不是没看过，能吃得好吗？读书读书，书没读好身体还搞坏了。本来还想着她今天回来给她好好改善一下生活的… …开空调做什么？省点电费，开窗通通风！过来搭把手！”
郭韶兰一边唠叨着“真是的”，一边回到厨房准备碗筷和别的菜。
安正军叹了口气，正起身准备进厨房，客厅的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他皱起了眉头。
知道他一家住在这里的人不多，这事连大哥都没有告诉，更不用提以前那些倒霉催的玩意。
难道是小琅？可都过去三天了，之前不来，现在还来干吗？
克制着内心的烦躁不安，他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谁啊… …”
不耐烦的话还没说完，安正军看着门外那个面相无比熟悉的白发老人，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和前些天做噩梦时一般无二的恐惧和惊慌，占据了他的脑海。
三魂飞了七魄。
他的脑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嘴就不听自己使唤似的开口了。
声音有些颤抖，有些难以置信。
“... …爸？”
随后天旋地转，眼前重新陷入了一片混沌。
他再度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沙发上，心脏跳的很快，先前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依旧存在于脑海中。
这一次，他毫不费力就意识到自己做了噩梦这个事实，同时第一时间回忆起了那个梦里所见到的一切。
和这几天晚上一样。噩梦之中的那一幕幕过于接近现实，导致他一时半会没法分清。
“回来了？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厨房里传来了老婆熟悉的声音，可他却是打了个寒噤。
江城七月，遍体生寒。
而在窗外，一只小小的银雀站在枝头，层层叠叠的枝叶遮住了它的小身躯。六只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屋内那个有些发福的男人，一动不动。
… …
找了个小旅馆开了个钟点房，稍微洗漱过后的安琅拎着几个袋子，站在了七中的门口，敲了敲门卫室的窗。
“有什么事？”
从门卫室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松松垮垮大衣半百年纪的大爷。而大爷一眼看到安琅，满是皱纹的眉眼就立马绽开了笑容，“小琅回来啦？放假了吗？”
安琅乖巧地答应着，把一袋西瓜和一提白酒递了过去：“诶，放假了。好长时间没回来了，看到路大爷还精神就好。”
当年在七中读书，已经慢慢懂事了的安琅不想给爷爷增加额外的经济负担，自己在学校想办法弄了个勤工俭学的名额，课余时间在食堂或者保卫处帮忙，每个月挣一点零花钱。小脸长的还算俊，肯干活不偷懒，会说话，偶尔还能下下棋唱唱歌，一来二去和这些教职工大爷大妈们关系都很不错。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故作嗔怪的路大爷接过了袋子，拍了拍安琅的脑袋，“又乱花钱！”
“前几年在这读书，受了大爷很多照顾，应该的，应该的。”
安琅笑着说道，“当初毕业的时候我可是答应过您的，等拿了奖学金就给您买酒喝，您总不能让我食言吧？”
“就你鬼话多。自己吃好点，看你瘦成啥样了都。你的照片可还挂在那边荣誉墙上呐，跟那个时候比根本没怎么长啊。”喜笑颜开的路大爷把安琅往里招呼，“晚上没什么事吧？进来坐坐。待会把西瓜开了，陪我杀两盘！”
“嗷，那大爷得等会了。”安琅掂了掂手里剩下的袋子，“我妹妹也在这里读书，听说她这几天要补课，来犒劳一下她，给她改善一下生活。”
“你妹妹？”
“堂妹，我三叔的姑娘。我毕业之后她才考进来的，您不认识也正常。”安琅解释道。
“噢噢，那确实妹妹要紧。”
明白过来的路大爷连连点头，“那快去吧，这会应该是晚自习的时间了。”
“我记得校外人员进来要登记的吧？”
“多大点事！快去快去，再晚了人家下自习要休息了。”
“哎，好的，谢谢大爷！”
看着安琅走了进去的背影，大爷脸上堆满了欣慰的笑容。转头进了门卫室，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做到桌子前，拉过来一个皱皱巴巴的登记本，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时间，安琅的名字，生日，还有联系方式。
“奖学金啊，奖学金好啊，娃娃有出息了。”
一边写着，一边自言自语着，大爷望向了窗外。
清明的夜，淡淡的月色和星辉点缀着深穹，恍然间像是故人熟悉的脸。
“老书记啊，娃娃们都长大啦！都有出息啦！”
“真好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