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时26分 中京】
即使身处在中京a区最为陈旧的郊区中，蔻莉丝依旧能感觉到那份独属于平民的热闹感，那是在空洞的城市内难以触碰的奢侈，也是低沉社会中极少的慰藉。
“他负责现场么......再怎么说，我们对天然萌发者的了解是微乎其微啊，可现在也不好去阻止他......”
她跨在黑色的摩托之上，几乎与夜晚相融。
由于她与音千共享线索和信息，其他不明真相的意识公安们也被调去询问死者家属，而考虑到刘谙的特殊性，为了不打草惊蛇，音千便任由刘谙自行调查现场。
【张文，天使相关宗教的教徒，事发当天有集体·吸食精神性毒品的迹象，疑似死于同样因毒品而致幻的同伴手中，未发现明显的有关天使的痕迹】
【刘陌，有长久的精神病史，自杀倾向强烈，死亡地点未发现有关天使的痕迹】
【李铭，死于意外车祸，未发现任何有关天使的痕迹】
【......】
一则则报告显示在蔻莉丝的手机屏幕上，尽管意识公安的办事效率极高，但仅凭这些和天使挂不上钩的情报，什么也没法猜测出来。
“音千姐，他们要是有更多的进展，尽快联系我，如果刘谙能凭直觉进一步推出线索，我也会立刻报告的。”
她缓缓停下摩托，摘下头盔的她跨在对她而言有些高的座位上，一面看向自己打算负责的区域，一面同音千悄悄联系。
“好的，你小心。”
说完，音千便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让我小心？......现在说这个，其实早就晚了吧。”
蔻莉丝意味深长地笑道，即使她的面前是空无一人的墙壁，唯有隐隐约约亮起的灯火作为回应。对于自己和刘谙的合作，她并不感到奇怪，真正令她不解的，是当初的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一个，对不理智的行为毫不意外的人。
她的跟前正是路程最远的林岁父母的住所，托了自己职业的福，她找到了刘谙难以获取的情报。据她所了解的，林岁的父母在两年前就与她断绝了关系，自那以后，林岁便流浪在中京的街头，时而会找些朋友的家暂住，时而也会出卖身体来赚钱。
现在这个地址，也是她勉强才找出来的。不过令她所疑惑的，则是林岁的父母既然健在，即使断绝了亲子关系，也不至于连自己亲女儿的遗体都不理不问。
宏伟的大楼前，小区的大门口同样辉煌气派，冷色的大理石柱被雕刻出一道道轮廓，整齐划一地排放在保安室旁。
“我是私人侦探，帮个忙，我赶时间。”
蔻莉丝亮出自己的执照，由于意识公安的保密性，她基本都只以这个身份来糊弄过大多的安保，尽管只是政府下发的用于伪装的身份，却是屡试不爽。
“嗯......记录一下，进去吧。”
保安详细地查看了蔻莉丝给出的身份，反复确认无误后，才放了她进入小区。那则遍布全市的消息似乎真的起了作用，相比以往，除了老式小区，更高档的居民区也都加强了安保。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不行啊，想不明白。”
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尽管自己嘴上否定着自己对林岁父母的猜测，但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并不是无法想到，而是在过于疯狂的想法里，正确的猜想也只会被混乱的遐想盖过。
在半小时前，她便以警方的身份向林岁的父母，林谦、秦蔚二人做了通知，但奇怪的是，二人似乎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只是迫于警察的身份才勉强答应了蔻莉丝的访问。
“喂，请问是林谦先生和秦蔚夫人吗？我在楼下了，可以开门么？”
蔻莉丝再次联系二人，但这一次，电话并没有被人接通，而是在一阵漫长的等待中，以大门忽然的响动作为回应。
“这两个人，从刚才就一直在注意我吗？”
她不免有些警惕，林谦夫妇不对劲的地方，此时实在显得有些多了。但音千能调动的人手有限，她也不打算再叫什么支援.
走进幽闭的电梯内，这块封闭的空间之中，蔻莉丝不自觉地看向那个连接着电梯与未知的小东西，一个漆黑的摄像头，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无从得知，那个监视着自己的人是谁，或许是保安，或许是心怀不轨的变态，但她却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只将注意力放在需要在意的地方。
随着一声机械的声响，电梯内显示着楼层的红光，最终停止在了15f的图像上，角落处隐隐泛出的暗淡红光，也随着门的打开，远离了蔻莉丝的视线。
空无一人的走廊间，马丁靴与瓷砖地磕碰出沉闷的响声，她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目的地，直觉正告诉着她，自己有很大的可能，会在那里找到不小的收获。
“有人么，开下门......”
可她刚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发现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已然打开，铁质的门扉虚抵着门框，轻轻一推便能将其打开。
“呵？”
蔻莉丝不禁对这奇怪的行为感到有趣，这对夫妇不肯与自己通过电话交流，却自打自己进入小区以来，就能注意到自己的位置而将大门敞开，光是这两点，那二人就不可能没有疑点。
推开门，墨绿的铁门却发出了锈迹的磨损声，木屑与锈斑的气味，随着她的呼吸而冲进她的肺部，一阵与她所熟悉的常识截然相反的诡异景象，猛地从那狭小的空间中涌出。
“咳咳......搞什么？”
她顶着烟尘勉强睁开了眼，门后传来的不单是令人呛鼻的烟味，更浓烈的是一大片的木屑气味中，隐隐夹杂着的血肉气息。
“警察同志，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久了，家里装修，环境不太好，请进。”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一手拖着椅子，一手招呼蔻莉丝坐下。
“请坐，请坐。”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正常，以至于蔻莉丝都不禁想要确认，自己究竟是身处梦境，还是身处在一间刚刚从幻想割裂的，现实的房间中。
蔻莉丝回过神，她从上到下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的大衣很旧，但在这样一个几乎不是给人住的环境里，却保养得毫不起毛，与大门一样的墨绿色，让这个本就高大的中年人更显严肃。
“您好，是林谦先生对吧，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别的，关于您女儿，我希望能好好谈谈。”
她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蔻莉丝早已做好准备，若是对方不肯配合，自己就采取强硬的手段。
那一片片紧贴在每一堵墙壁上的黑色隔音板，早就明明白白地提醒了她的本能，自己要是想从这个诡异的地方要出情报，就不可能不使用武力。
正如她所料，林谦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每当她提到林岁时，他的脸上就会出现不自然的抽动。
“这个么，先等孩子她妈来了再说，她在沏茶，马上好，马上好。”
男人挤出一丝笑容，对蔻莉丝说道。
“嗯，好的。”
蔻莉丝也应和着林谦的话，在动手时机恰当之前，她还是打算见机行事，过早的打草惊蛇，只会起到反效果。
仅仅只是想到林谦话中的矛盾，她便不禁想要嘲笑，一个与女儿断绝关系的人，怎么会毫不在意地说出“孩子她妈”来。
蔻莉丝端坐在男人拖来的木椅上，俨然一副放松的模样，即使她现在正以警察的身份走访，这副小女生一般的样子也难免令他人放松警惕。
可林谦的神色却毫无变化，在蔻莉丝看来，他看似自然的脸面下，五官的肌肉或许早已狰狞地扭曲成一团，痉挛的肌肉抽搐在一起，强硬地扭出了这副微笑的表情，光是看着那双仿佛甲亢一般猛睁的双眼，蔻莉丝便多少能想象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多么想要杀死坐在他跟前的自己。
“不动手么？”
蔻莉丝在内心暗想道，可林谦并没有像她所预想的那样沉不住气，他只是正对着蔻莉丝坐在小巧的沙发上，用他许久未曾变化的表情死死盯住她。
“住在这样的地方，家具却基本没有，室内还很破旧......他们的钱，到底是花到哪里去了呢？”
她想起之前关于林谦夫妇的情报，二人均为知名作家，即使是只吃老本、搞装修，也不至于住在这里，根据她的猜想，这二人或许正用着自己的财产，干着某种危险的事情，而她唯一的疑问，就是这个“事情”，究竟是什么。
良久，就在二人沉默的微笑接近尾声，即将大动干戈的时候，一阵忽然响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破了紧绷的氛围。
“欸，警察同志，茶好了。”
一个带着义肢的女人一瘸一拐地拿着托盘从厨房走出，轻烟似的热气，从刚泡好的茶水中腾腾地飘起，将茶叶的清香混杂进了房间内古怪的空气。偷偷观察了林谦的眼神后，蔻莉丝便确认了，此人正是林谦的夫人，秦蔚。
哒——
秦蔚原本好端端地朝林谦和蔻莉丝走来，将托盘放在桌上，却突然被桌旁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木块绊倒了脚，几乎要向后跌倒。
“啊！”
她惊得尖叫，但好在茶水基本已经放在桌上，她才得以抽得开手，稳住了身体的平衡。
“喂，你小心点。”
一旁的林谦却只是一副指责的模样，他的声音和语气全然不像是一对夫妻之间该有的感情。
“对不起，对不起。”
秦蔚慌忙地道歉道，不知所措的双手在空中不停比划，直到确认蔻莉丝和林谦并不打算再责怪自己，她才从慌张中停下，颤颤巍巍地帮二人倒茶。
“秦蔚女士？”
“啊，我是，有，有什么问题吗。”
秦蔚像是被蔻莉丝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险些打翻手中的茶具。
“没什么，你不用太紧张，我这次来，只是想问点东西。”
蔻莉丝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子旁轻轻嗅了嗅它的气味。
“很烫呢，我不太习惯喝烫的东西。”
以温度太烫为由，她又将茶重新放回了桌上。茶水的颜色很淡，气味也是上乘的香味，但这种情况下，蔻莉丝还没自信到随便喝这两人招待的东西。她同时也注意到，秦蔚的腿并不正常，如果说是义肢，那未必太过简陋了，但若说是赶工制作的木块，未免又显得精致。
“没事，凉下再喝。”
秦蔚附和道。
蔻莉丝和林谦对此表示微笑，林谦似乎是为了消除蔻莉丝的疑惑般，小饮了一口茶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