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身负重伤的奥露伊与柏琛相继醒来,两人在简单地处理了伤势之后,连忙赶到蓁汐那边,正好碰上她力竭向下倒去。

柏琛连忙将她拉了上来。

死寂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与蓁汐一样,柏琛和奥露伊目前也留着一身的伤,但比起心中的疼痛,这简直不值一提。

现场一片狼藉,茜雅和铂弋不见踪影,只留下了一颗大块的魔晶和茜雅残破的武器。蓁汐身负重伤、万灰俱灭。旁边就是悬崖,下面是岩浆。

不难猜……

没人率先开口。

而蓁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奥露伊斟酌了许久,最终从背后抱住蓁汐,轻声道:“回去吧……”

“奥露伊……”

蓁汐紧抓着奥露伊的衣摆,在破烂的裙摆上蹭出了十道血印。

即使再怎么紧咬着牙,也抑制不住闻者落泪的哭腔。

“奥露伊……呜……呜啊啊——!茜雅……茜雅她……她、她再也回不来了!哇啊啊啊——”

最终,泣不成声。

奥露伊的鼻子抽动了几下,也不禁哽咽起来。

尤维纳雪域,这片白色地狱,从今往后也会一直下着绵绵不断的雪,这里的众多商市明天依旧会照常运作,雪地里的魔兽仍然会为了数量不多的食物而竭尽全力厮杀,一切都会如往常一样。

但是……

在那飘扬着雪片的原野上,在那巍峨群山的背景中,再也看不到破碎的、随风舞动的黑蝶了。那追寻着火焰的飞蛾,在即将浴火涅槃的前一瞬,迎来了不合时宜的永远的沉眠。

在这个赴往魔王城的队伍里,她的位置将永远空缺。

“这样的……对你来说……太残忍了啊……”

两人相抱,很快,奥露伊的哽咽也逐渐同蓁汐一样变成了痛哭。

柏琛默默走到一旁,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用袖子蹭着眼眶……

(柏琛的视角)

我从来都没想到,少了一个人,就会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我们动身返回锻师商市,在这一路上我们几乎全都一言不发,沉浸在各自的悲伤之中。

我承认我对茜雅有些反感,可当她真的离开,我却又几乎落泪……只是得知了这事,眼泪就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结果我只好转身去回收掉在地上的那些东西,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可就算是这样,想忍住眼泪就已经拼尽全力。

对汐来说……比起体内的魔王,恐怕茜雅的牺牲带给她的打击会大得多,毕竟和茜雅关系最亲的是她。

自从出了火山,她变了许多。

刚从山洞出来的时候,她的手习惯性地向旁边够了一下,在意识到身旁空无一物时,她明显地变得沮丧。

我本想代替,去牵她的手,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还是算了……我,可能代替不了她……

在回去的途中遇到魔物时,率先冲出去、发起攻击的人变成了汐。一看就知道她变得很暴躁,由她亲手杀死的魔物都没落得一个全尸,即使被一击毙命,尸体也会在之后被砸成肉酱。

她在不自觉地模仿着茜雅……

“汐……呃,你休息一会儿怎么样?前不久才把魔力耗光吧,一直这样的话你的身体吃不消的。”我这么跟她说。

但她显然没听进去。

唉……

汐变了.茜雅的死给她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可对于她的这种改变,即使有预感这不是好事,我们两个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我,太无力了,什么也保护不好,甚至连安慰伤心的同伴都做不到。

太差劲了。

十天后,三人重新回到了锻师商市,抵达古德·罗尔的商铺。

朵伊依然守在前台,带着一身的辣味。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鳞片上,丝毫没有关注进门的三人。

正巧,古德·罗尔也在铺中,正打理着摆在前面售卖的武器。

以蓁汐领头,三人如同游魂一样飘进了铺中。

在那之后过了十天,蓁汐的身上已经凝聚了相当大的压迫感,她双眼无神,但如果一不小心和她对上视线,绝对会被那凶神一般的目光所震慑。

“欢迎……”打招呼的是古德,他发现是蓁汐他们“你们回来了啊,一路奔波辛苦了。嗯?那位影魔……”

停顿了一下,古德喃喃着“这样啊……”,然后住了嘴。他不再过问,只沉着声音说了一句“请节哀”。

“什么节哀?”

朵伊在这时抬了头,这才发现蓁汐他们。她扫视了一圈,疑惑道:“诶?你们是不是少了个人,去哪了,死了?”

声音轻快而活泼。

“真是辜负人家的期待呢,看样子人家高估你们了。”

三人显得更加忧郁。

“那血晶呢?不会也没……”

这时,古德在朵伊的头上打了一下,瞪了她一眼。朵伊捂着头,虽停了嘴,却也回以怒视。

蓁汐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两个袋子,扔在桌上。

“血晶。”

随后,她取出一把黑色的镰刀和匕首。镰刀的刀刃已经被砍得很钝了,还缺了一个口,刀柄也满是磨损。

“还有这两样,做保养。”

古德双手接过镰刀,首先如同人母一样轻抚了一遍它,不禁感慨道:“这磨损得也太严重了。”

“修得好吗?”

思考片刻后,古德给出肯定答复,他指着刀刃的缺口,询问:“请问这里您想怎么办?我这里虽然有一样的矿料,但我更建议用其他的矿石……”

蓁汐打断了他:“不需要,恢复原样。”

“嗯”了一声,古德回忆着这把镰刀原来的样子——之前茜雅来他这里的时候他看过一眼,作为锻造师他对武器可是十分上心。

“那么,请您等待一两个小时,很快就好。”

“喂——,罗尔,那其他的订单怎么办?”

在那之后的朵伊的抱怨被古德忽视。然后,古德立刻带着两把武器以及血晶回到后面的工作间里忙活起来,开始了叮叮当当的传统手艺。

蓁汐直接蹲坐在了武器堆的角落,垂着头。柏琛虽然向她提议去吃些什么,但她只摇了摇头。

(真碍事。)朵伊如是想,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他们,接着摆弄起了自己的鳞片。

没有人言语。

除了从工间里传出的灶火声和打铁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几人在寂静中度过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直到铺中又进来了一个魔族。

“哟,古德!”一进来,他就扯开了嗓门大嚷。

这一声,惊醒了刚进入梦乡不久的朵伊。

除了蓁汐,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来者是一个有点矮小的兽人,但有些肌肉。猴子脸、扫帚尾巴,有一身浓厚的毛皮。

他也是锻师商市的一名锻造师,但生意惨淡,又因为与古德稍微有些交情,平日里闲来无事就会来他这里唠上两句。

“还是这么热啊!”

声音相当大。

朵伊不快地说:“六尾巴,你又来做什么?”

这个被叫做“六尾巴”的兽人刚一张嘴,突然发现了缩在角落里的蓁汐,目光落在了她的那对晶蓝色的角上,也看到了其他两人正盯着他。

顿时,他的气势弱了下来。

“什么啊,有客人啊……”——“你瞎吗?”

六尾巴注意到奥露伊和柏琛看他的视线并不怎么愉快,不过那两人很快就不再看他了这令他松了口气。

“这么说,古德那家伙现在就是在里面忙呗?”——“嗯,给那边的维夫基娜斯修武器。”

“还是老样子啊,一钻进那屋子里打铁就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

“哦……喂,说起来,”六尾巴悄悄地指着蓁汐,嘴巴凑到了朵伊的耳边轻声地说,“她和前一阵子你说的维夫基娜斯,是同一‘魔’吗?”

朵伊点了点头。

“那货呢?”——“已经给罗尔了。”

这时朵伊已经很烦他了,赶着要他走。

六尾巴一边挨着朵伊的“沉重的”踢打,一边郑重地伸出两根指头,在她面前比划。

“哈啊……”朵伊没好气道,“是——。”

闻言,六尾巴的脸上立刻堆起了褶皱,做出了一个十分渗人的笑容。

他大笑道:

“要说商人还得是你最精啊!哈哈哈哈——!”

闻言,朵伊的尾巴得意地晃了起来,停止了对六尾巴的驱逐。

六尾巴捧腹大笑,又问朵伊:“那他们现在怎么这么失落?不会是你又耍滑了吧哈哈哈!”

朵伊一边在心里鄙视着六尾巴一激动就不会看局势、说话不经脑子,一边回道:“哪有。”

她毫不在意蓁汐她们可能的反应,放言道:“如你所见,因为死了个同伴,正在那里摆臭呢。真是够了,至于吗?杵在那里都不知道会给别人添麻烦吗?据说是在取血晶的时候死了一个,唉,人家还以为她多强呢。”

柏琛狠瞪了她一眼,“你能闭嘴吗?”

奥露伊拦住柏琛,摇摇头示意他别搭理这蜥蜴人。

面对柏琛的威胁,朵伊全然不惧,一副“区区人类凭什么命令人家”的样子,继续和六尾巴谈笑。

她轻松地笑道:“算了,货到了就好。”

“哈哈哈……哈……”六尾巴此时也笑累了,说,“你可真行,全锻师商市就你一个,能让维夫基娜斯替你跑腿……”

他感觉笑得肚子有些发疼,大喘一口气,大声说完了剩下的话:

“就为了颗用不上的血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