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胆问一句,殿下是和陛下闹不悦了吗?”晴颜郡给团长行礼,坐在他们旁边。

“倒也不算,您见笑了,”团长给王子倒果汁。

“殿下自幼聪颖可人,上次相会,陛下还视若珍宝,在下也想,如果有殿下这样的孩子,定会奉为掌上明珠,献上所有爱,”晴颜郡说的倒也是足够深情款款,足够情真意切。

王子见到晴颜郡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也不像发烧感冒,就是感觉奇怪。

“您没有孩子?”

“殿下见笑,夫人并无生育能力。”

“……那您喜欢孩子怎么办?”

“在下不愿夫人十月怀胎忍受分娩之苦,在下也爱夫人,要孩子的方法有很多,但像殿下的,世间只有这一个。”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团长是看出来了,晴颜郡就是想噎一下自己和这孩子,但自己的身份不便多说,只能在心里给殿下加油。

“像殿下这般漂亮至臻完美的只有一个。”

“您也只有一个啊,团长也只有一个,甚至这旁边的柱子,世界上找不出来第二个一模一样的。”

tnnd,给我玩狡辩是吧,晴颜郡只能假笑,奉承两句殿下所言极是,在下考虑不周。

其实晴颜郡更主要的是来近距离看看这个孩子,太漂亮了太完美了,像工艺品,怪不得那些暗杀的杀手们趋之若鹜,不过会长倒也舍得费工夫,基本上都是被他的人解决的。

剩下的就是看顾会长怎么看那个姓蒲的了,晴颜郡可不会傻乎乎的派人过来送死,温室里的花朵用阳光引来就好了。

晴颜郡伸出手。

“感谢殿下愿意和在下聊天。”

唔?要握手?

“您应该和国王握手吧?”

“殿下您也值得,看到您,我也想要孩子了。”

国王一文不值,王子千金难买。

团长警惕性的看着他,王子慢慢伸出手,小小的手在一个成年人的手心,晴颜郡就像给公主行礼的王子,单膝跪地,吻了他的小手。

觉得恶心,团长感觉莫名其妙的,这人有病吗?

王子一巴掌打到晴颜郡脸上,然后爬着缩到团长怀里。

宾客投来目光,国王也闻声看去,显然晴颜郡是吓到了,怎么猝不及防被这小兔崽子打了一巴掌?不过还好力气不大,防止晟找事,只能先灰溜溜的行礼走开。

话说是因为魔法吗?晴颜郡看看自己手上,自己这个握手也是带着魔法的,魔法现在消失了?肯定不是附着到王子身上了,它就是像蚊子叮一下取王子一点血而已,不痛不痒,怎么消失了?

王子在团长怀里努力忍住不哭出来。

“殿下?您怎么了?”确认身上没有伤,只能怪刚才晴颜郡的行径过于恶心了?

“我记不起来,我心里很难受。”

但还是下意识的抵制,因为顾字华,他恶心恐惧别人这般亲近。

啊,我亲爱的顾字华哥哥,崇高的灵魂与高尚的情绪,把你最可爱的弟弟杀死了三次,总算是补齐了,就像是还给了你的恩情一样。

用道德绑架他,利用他的善良,王子一直在帮凶手害自己,把爱他的国王推的好远好远。

但是那很好的是,不会对爸爸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爸爸平安,爸爸健康,爸爸幸福,爸爸还是爸爸,因为爸爸就要有新的孩子了。

爸爸,生日快乐。

……

“唔……”

“您醒了啊。”

郁岚陌温柔的看着他,站在窗前,把帘子拉开。

今天依旧是个晴天。

“我怎么了?”

王子望着天花板,这是自己的房间,水晶吊灯折射着太阳的微光,一部分光散射到墙上,米色的墙纸变得波光粼粼,风微微吹拂,墙上的光好像是从海里投射来的梦幻。

“睡着了,我过来给您检查一下身体。”

“我生病了吗?”

“没有,您只是有点过度悲伤,情绪失控。”

不记得了。

“我很害怕。”

“唔?郁岚陌先生?”

我怕你和你妈妈一样崩溃疯了,然后白纸自燃,再也找不到,什么都不留给自己,连最后活过的印记和证据都没有了。

“愿您开心。”

郁岚陌给他行礼,他不知所措的下床给郁岚陌行礼,那是自己应该感谢的医生,而非什么地位有别的家族关系。

……

国王再三犹豫,把他接到了自己旁边吃饭。

“你那里都别去了。”

“为什么?”

国王冷不丁的来一句,两人交谈一直不多,连团长都觉得清冷。

刀叉插到牛排里的声音,噼里啪啦瓷勺子和碗沿碰撞的声音,在此刻被放大,显得嘈杂。

“你出去就是送死,在这里安全点。”

“我答应了郁岚陌先生的。”

那家伙算什么?国王只知道郁岚陌只是有琴愿撩着玩的人之一,从未放过心上,现在喊他过来,无非就是念及他能对症下药,(外)祖父母是同一个人的血脉情义。

“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如果我有记忆可能能做出来更准确的回复。”

王子把盘里的油渍刮到一起,他无心吃饭,这不是用餐的氛围。

“你觉得我们有商量的余地?”

“您在动用您的权利命令我吗?”

天哪,这是自己的孩子吗?他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不需要他理性,甚至不需要他独立,我需要他活着,他听话点。

噼里啪啦。

国王把盘子砸到自己孩子身上,把他从椅子上拽下来摔到地上。

只要他受伤他就不能乱跑了……

这个孩子生下来有琴愿就没想过让他有多复杂的感情,所以一直不会笑,一直那么冷漠一样,他那些喜欢自己的回忆都是假象。

因为小孩子要活下来肯定是会讨好爸爸妈妈的,哪怕他心里还是厌恶自己。

“陛下!陛下!您别这样!”

团长拉着国王,国王在打王子,王子抱着头蹲在墙角,索性国王下手不重。

“来人!带殿下离开。”

“不要离开!把他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国王像是一个大孩子,在团长怀里要着商场里最喜欢的玩具,大喊着,声音让人觉得可怜,仿佛不给买就不走就哭闹。

王子看着国王,没有因为伤痛而哭泣,就是很冷静的抹抹鼻血,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是一个摆件,就该放到合适的位置。

国王过完生日就要六月了,五月二十一日是国王的生日,六月是他第二个孩子诞生的月份,离得很近很近,而王子殿下的生日在新年的第一天,大雪纷飞,冬天离夏天很远很远。

“殿下愿意和我们交流,他的作息正常,也安排了老师授课,”夏小正给国王报告着摆件的情况。

“那就行,”国王知道这样平淡着就是安全着,自己应该做一个知足常乐的统治者。

夏小正不但辅佐了上一任国王,现在也辅佐者现任的国王,也要操劳未来国王的事情。

“二殿下的名字,结合陛下的意见,众议员及神意推崇了两个,公主为‘熠’,王子为‘晖’。”

“医院那边说了吧,大约是个男孩儿。”

“……嗯。”

“挺好的,晖。”

照之有余晖,揽之不盈手。

这也是林老爷子想的,思乡之情,期盼之情,人不能忘根,又要有家族历来的光和情怀。

诗有些不能知足常乐,但很美,是月光的意思。

“陛下这几天心思一直放到殿下身上,未免有些过于费心了,殿下不是小孩子了。”

“嗯。”

“您现在要更多心思于二殿下,年幼的殿下需要父亲,不出意外事关未来江山社稷,还恳请您和我以及百官用心栽培,”夏小正的每一个字都是强调的语气。

其实对于夏小正来说,家族有了继承人,那现在这个孩子的作用就是活下来不死就行,他只是个容器,脑子不笨,有以后了就培养成别的,给个官职,没有的话自己也不算亏。

现在更重要的是养后路。

夏小正的这番话也让国王有些愧疚,是的,自己不能这样,那个也是自己的骨肉,自己的孩子,才是自己未来的继承人,自己要汲取以前的经验教训,让这个孩子健康成长。

要计算好成本,父母要学会调节爱的均衡。

『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现在大家都在讨论自己未来那个弟弟的事情,王子上完课老师也是格外的开心,或多或少的提及,他不觉得开心,当然也不觉得难过悲伤,似乎一切本该如此。

就像相如赋出现在他房间,他丝毫不觉得意外一样。

『人类就是靠亲缘关系得以繁衍生息,拥有责任感或者廉耻之心的。』

“那我的心呢?”

相如赋以为他会思考更多人伦道理,没想到他在思考这个。

『你灵魂上的孪生,正在远方受苦,正在远方等你。』

“那我要怎样才能找到?”

『我无法给你指引,只能顺其自然,祝你们梦里相会。』

相如赋只能提醒他,有这出事儿,它的心不想看他受苦,也不想见她受苦,但是要结束这苦难就要有人先受苦。

在苦难的废墟上迅速建起来幸福的国度,是先劳民伤财的。

……

但其实这个故事也不想那么哀伤。

六月。

二王子诞生了,很健康,头上稀疏这和父亲一样的乌黑的胎毛,身上红润润的,宝宝出生就有自己的寝宫,满屋放不下的玩具衣服,各种各样的祝福宝物。

小晖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妈妈在坐月子,经常把小晖的哥哥叫到身边,握着他的小手。

“我很幸福。”

“妈妈都是伟大的。”

“你也是位好哥哥。”

“唔,我会努力的。”

王子啊王子,国王的妻子喜欢他,这个淑雅又光鲜亮丽的女人,爱着她的两个孩子,她和丈夫商量,一定要让两个孩子健康成长,和谐相处。

这里的图书馆里没有教人做一个好哥哥的书,他就坐在树荫下面,看团长训练,想着如何像一个哥哥。

顾字华是哥哥,他温柔,他有钱,他喜欢自己在他旁边,然后他睡着,他会抱着自己,会给自己做好吃的,这样算是一个好哥哥了吧?希望弟弟能接受哥哥的笨拙。

没有记忆,连做哥哥也是第一次,要从头开始笨手笨脚的学一样东西。

可是弟弟的妈妈看着很疲惫,自己的妈妈也是……

妈妈,妈妈,妈妈。

生育让她心甘情愿的受苦,让她心甘情愿的付出半条命,让她心甘情愿的变成妈妈,让她……

找不到了。

他站在镜子前,把自己的头发散开,使劲的揉成凌乱的模样,然后开始哭,这样仿佛像一点妈妈,像分娩前的妈妈。

哭到虚脱还是如何,没有力气的把脸贴在镜子前,慢慢跪坐下来,眼泪顺着镜子快速滑落,鼻息和嘴里的气让镜子变得模糊。

那混浊不清的脸,悲伤又不堪。

啊……妈妈被困在镜子里,自己是她留下的赝品,明明不记得却在这里狼狈思念的赝品。

被爸爸当做摆件,摆在了他孩子的位置。

国王要是看到,肯定又会骂顾字华了。

顾字华,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他不是我的孩子,他精神不正常。

所以国王要永远高高在上的不能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