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国的使臣把国王在大殿上对待王子的事传了出去,在民间还有别的国家,王子的形象已经成了一个不像人样被国王要求做杂务的,呼来喝去,三岁就要给那种父亲端茶倒水。

他知道没有那么过分,国王后来也没让他特意做很多事情,但是可以想象到未来说不定就变成这样了,王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他所知道的,除了现在的这样的父亲,他本可以有一个妈妈。

“陛下,找不到殿下了。”

“找不到?”

“殿下貌似没有笑过,明明您和他的母亲都是那么爱笑。”

突然提及了那个女人啊,国王也不知道该表达出来怎样的情绪,自己一开始就没预料到她会有孩子,更没有预料到这个孩子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养了(虽然跟没养一样)。

“……他要是恨我就恨吧。”

“老臣知道您是故意做给使臣看的。”

“没有,我可不希望我和他成为彼此的把柄。”

在整个宫殿士兵训练场最高的山坡上,国王找到了他的孩子,傍晚的夕阳下,这个可爱的孩子还在小憩,蜷缩着身子,小手旁边还有吃了一半的苹果。

在国王确认是睡着而不是昏迷的时候,迅速拔起腰间的剑插到自己孩子脖颈旁的土地上,他睁开眼睛看到满是怒气的父亲,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杀了自己。

他下意识地翻个身要跑开,父亲抓住他的头把他摁到地上,一脚踩住他的胳膊,剑指他的胸口。

他看着父亲的眼睛失声痛哭。

国王找了他的孩子整整一天,他以为该吃饭的时候就会回来了,实际上没有,这种没有意义的叛逆国王不理解。

“还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我想要妈妈……”

父亲愣了愣,这个孩子平时表现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完全不像正常的孩子,今天突然哭着一脸委屈地说起来了妈妈。

“那个女人有什么值得你想的?”

“我不要在这里了……”

“那你想去哪?!没别人能保护你。”

国王气的手发抖,凭什么要去提及那个女人,自己给你吃穿保你平安不就够了吗?为什么不听我的?

你必须听话。

剑刃刺穿了孩子的衣服,血像一朵花在衣服上慢慢盛开,他连忙把剑扔到一边,把脚也挪开。

夕阳下,这个孩子哭到没有力气,嗓子也哑了。

“地牢是不是换守卫了?”

“是的,陛下,您要去——”

“把这个废物先关进去,你们都不许管。”

这大概是第一个把自己亲生骨肉关到地牢的国王。

……

启祉敲打着地牢笼子,他迷迷糊糊睁开眼。

“还真是一个小孩儿啊,你叫什么名字?”启祉拿着登记册,半夜被放进来的犯人还以为是什么大角色大恶人,没想到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他环顾三周,过于昏暗,每个房间关着不认识的犯人,蓬头垢面,地上还有积水和血的腥味,墙也是破旧不堪,床和被褥完全没有以前的好,又硬又冷,刚站起来走两步,感觉全身都发虚。

这就是反抗国王的代价?他掀开上衣,胸口是结痂的疤,感觉呼吸都带一点痛。

“你是聋哑儿童吗?”启祉又把声音提高了一点。

二十出头的启祉,长的阳光,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国家,击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却委身选择来到国王的地牢下工作。

“不是,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王子走到牢房门口,小手抓住铁笼,楚楚可怜的仰望着启祉。

“小朋友,是不是你父母行刺国王了,这里关押的都是整个国家罪孽最深重的囚犯。”启祉记得法章里规定的八岁以下的孩子是不能单独一个房间的,这小孩儿长的那么漂亮,看着以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吧。

这算什么父母行刺国王?这个孩子只想吐槽自己爹把自己刺了,还被扔到这种事,想想还是算了,除非国王自己回心转意,别人根本不可能说服那家伙。

“我不知道……我会被杀掉吗?”小王子眼神呆呆地。

启祉笑笑:“那要看国王的想法,不过他去前线参战了,所以暂时是安全的,小朋友快点说说你的遗愿吧,说不定他回来你就要去天国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父亲参战,他想起来了父亲说可能不经意间就会死掉的言论,他转过身蹲在地上抱着腿。

“你是我见过的最小的囚犯,你的家人呢?”启祉戳戳他的背。

“他们不在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人。

启祉叹叹气:“我也是,不过一个人也挺逍遥。”

他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启祉中午切西瓜的时候三下五除二的刀法震惊到他了,他看骑士团训练那么多次,也没有见过一个士兵刀法能那么完美。

“你和骑士团团长谁厉害?”他看启祉跷着二郎腿悠闲地吐着西瓜籽。

“他可能擅长团队指挥作战,我擅长近战,没有可比性,”启祉擦着自己切西瓜的短刀。

“那你们没有打过架吗?”

“哈?我是有病?惹他做什么?”

王子以为所有士兵都是和团长打过架的。

在牢房里,除了听到那些偶尔的辱骂吐槽,以及有些被严刑逼供抬回来的犯人外,他倒也觉得没什么了,也就有时候会有些恶心,没有那些课程,没有那些人打招呼,就是不能出去,这里的饭也不是很好吃。

启祉每晚都在他的牢房门外打地铺睡觉。

“他们说只有猫猫狗狗才睡在门口,”小王子眨眨眼。

启祉拿着晚上吃剩的馒头砸到他脸上,你这小孩说话真好听:“我这是工作,你们跑一个我马上领盒饭。”

“这里的饭不好吃,”王子吃不习惯,现在的伙食和以前都是天壤之别。

“哈?小朋友,咱这可不比你以前那大户人家,不饿死就行了——你还小,人生就这样没了哦,真可怜,”启祉嘲笑着这个孩子天真的发言。

他不明白启祉为什么笑:“不好笑。”

启祉侧躺在地铺上,一手拖着头,一手转着短刀,悠闲自在地打量这个孩子:“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性子挺沉稳,就是缺一点智商。”

他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就一声不吭地爬回自己的小破床上睡觉了。

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国王了,他有些想出去问问外面的事,但是启祉说自己没有钥匙,更没胆量给自己开门。

“出去做什么,那个国王即便战死了,他那个王子也会立刻继承王位吧,就是不知道那个王子在哪,一直没遇到,”启祉边说边磨着刀。

王子在你眼前,而且还曾经被亲爹踩在脚下,崽崽表示爸爸并没有要让自己继承王位的意思。

“你说我杀掉王子会不会把那个国王气死啊——开玩笑,”启祉把刀收回刀鞘。

他看得出来启祉没有开玩笑,但是他找不到启祉杀自己的理由,平时有什么吃的甚至会分给自己:“王子很可恶吗?”

“要杀王子的人数之不尽,为了金钱、利益、恩怨,这些犯人里三分之一都是要杀他的,”启祉表示这种事不应该见怪不怪吗。

年幼的王子一定觉得国王疯了,要是一开始自己说明了身份会不会就被杀掉了,为什么要让自己和这些人关在一起……他感觉很害怕,听到别人咒骂王子、咒骂国王被拉出去动刑的声音,他只能蜷缩着身子蹲在墙角抱着头。

士兵们打人的时候王子也只能抱着头紧闭着眼,越发的沉默忍耐。

……

“我弟弟妹妹要是活着就和你一样大了,”启祉画着什么东西。

“他们已经去世了吗?”他吃着启祉送的水果。

“嗯……大概……我以为那次人口贩卖我能找到他们,但是没有,”启祉一丝不苟地画着图。

“你在做作业吗?”他蹦跳着想看启祉在画什么。

“我怎么会有作业,我在画布局图,你想看?”启祉并不会在意一个孩子知道什么。

他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启祉隔着牢房的缝隙抓着腿倒拎起来——借着昏暗的烛光,他看到那是整个王宫的布局图,他以为只有在听李栗讲国家历史的时候才会看到。

“你不头晕吗?”启祉以为他会被吓哭,有些扫兴。

“……有一点,你为什么要画这种图?”他没有说出来父亲也经常这样把自己拎起来这种事,以前早上父亲来看他不是晃醒就是这样直接拽起来。

“方便做一些事情,秘密,”启祉慢慢把他放回地上。

“是不是为了杀掉王子?”

“那是……仇人,你这个孩子懂的东西都很奇怪,要是能长大说不定是个后患,能活下去的话要不要跟我走?”

“……不要。”

因为那样的父亲的所作所为,所以影响到自己了?可是国王不是那种随便杀生卖别人孩子的人吧,虽然自己也差点被卖掉换宝石。

半夜的时候感觉特别冷,大概是寒潮来了。

王子裹着毯子走到牢房门口,希望启祉能醒过来给自己多找条毯子。

忽然一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抬头望去那是一个黑衣人。

“别说话,不然把你杀了,”黑衣人小声威胁着。

他想后退,但是被黑衣人抓住手隔着铁笼绑着了——黑衣人应该是来劫狱的,他迅速换了别的牢房去撬锁。

启祉翻了个身,黑衣人警惕地拿起刀盯着启祉,王子紧张的一头冷汗,但是想想如果有人逃了启祉可能也会被杀,似乎自己身为一个王子也不该看着那些犯人逃掉。

黑衣人已经撬开锁了,里面的一个中年男人慢慢悠悠地走出来,恶狠狠地看着启祉,大概是前几天启祉把他拖出去打了一顿的原因,中年男人拿走黑衣人手中的刀径直走了过来,要刺向熟睡中的启祉。

“不要!”王子努力喊着。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立马用结满老茧的大手掐着这个孩子的脖子,举到半空中。

窒息,难过,又痛苦,连挣扎都挣扎不动。

……

“再不醒我要被扣工资了。”

启祉的声音。

“好凉!啊啾!”

启祉用凉水在给自己洗脸?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他挣扎坐起来,启祉坐在自己牢房的床边。

他呆了两秒,然后把头埋到毯子里哭了起来,很害怕很害怕,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逃犯和凶手已经被我杀了,没什么怕的,”启祉漫不经心地说,逃狱劫狱都是死罪难逃啦。

“那个黑衣人说了让你闭嘴了,你自保当没看到不就行了,”启祉站起身。

所以一开始在装睡?!这个孩子有些生气但是转头想想确实如此,他擦擦泪坐好。

“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的安危,这里应该没人是我的对手,”启祉说着走出去锁上了牢房的门,“你不怕我吗?我昨天晚上杀掉两个人诶。”

“可能不怕,我感觉你是好人,”如果启祉没有说过要杀掉王子这种言论的话,确实是真的不怕。

启祉笑笑,转着手里的牢房钥匙:“我杀过的人自己都数不过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启祉人却长的很阳光,他偶尔穿便衣的时候也是挺帅气,戴着一只漂亮的耳环,有些少年那种特立独行的韵味,几个别的士兵还调侃他被几个外面的贵族小姐撩过。

如果不说要杀自己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