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2）
2078年8月16日
我是克萊爾。
我在“家”已經呆過好久好久了，久到我都記不清日子的地步。不過我也沒有必要記清，因為從我睜開眼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一直呆在這個房子里。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子，四周都是潔白的牆壁，只有一扇玻璃門是通向外界的。我通常是被固定在一張床上，旁邊擺着五花八門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對於我來說，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的世界就只有這個房子這麼大。
不過我可以透過玻璃門看到外面的世界。雖然只有一扇門，門外面也是粉白的牆壁，但總感覺，我還是在人間里的。
每天都會有人從玻璃門進來。我會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聽他們的閑聊總會有一些有趣的新鮮事，看他們給我帶來了一些什麼新的東西。
這些大概就是我能了解到的世界的全部。
今天“媽媽”好像又換了一雙新的高跟鞋，是黑色的，在白色的燈光下亮亮的，反着光。
“克萊爾，“她在呼喚我的名字，習慣性地我有些緊張。
“要開始今天的日課了。”她說道。
“媽媽”的臉色很不好，看上去有些陰沉，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又惹到她了。我的媽媽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她總是會穿一身白大褂，裡面大多數時候是一件黑色制服打底，至於腳下，一般都是一雙高跟鞋——雖然我真的覺得媽媽很高很高了，但她最討厭別人說她長得高長得壯，更討厭別人跟她提年齡——這些我都小心翼翼地記下了，以前觸媽媽的霉頭沒少讓我吃苦頭。
看到媽媽臉色不好，依我的經驗看，今天的“日課”恐怕又不會好過。
我謹慎地點點頭，低着頭不去與她對視。
媽媽出去了。
我甚至不知道這次日課進行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我知道的是，汗水已經浸濕了我的衣衫。衣服緊緊黏在胸口，感覺好不舒服。
我被固定在床上，只能盡量抬起頭看了看那扇玻璃門。門口已經放了一碟水和吃的——一片粗麥麵包——我基本上每天的伙食都是固定的。
不過。我看了看束縛着我的鎖鏈。門口放着吃的有什麼用呢？
也許他們也不在乎我能不能夠得到吃的吧。
門外的燈已經熄滅了，大概是日課結束之後都走了吧。一般門口會有人或者有看守的時候都是日課進行中，結束了就不會有人在這裡。
他們都很忙，我嘗試過跟其中看上去比較好說話的人搭話，但是他們都好忙啊，甚至沒時間多聽我說一個字。所以，大概也只有日課的時候他們會來到這裡，也只有那個時候我可以看到其他人，能夠有機會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所以我甚至有些期待日課的到來。
不過，現在。
我偷偷摸到了門邊上的鎖鏈。
現在這些東西可已經困不住我了。
今天是我的連續第七天從家裡溜出來了，外面的世界好大，人也好多。
會不會以後就遇不上他了呢？
天色漸漸變暗了，我感覺肚子有點餓，是不是該先找點吃的？我站在之前的那個廣場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可是沒再見到那個賣鯛魚燒的小攤了。
錢還沒有還給他呢。我有些着急。
或許是神聽到了我的心聲吧，他出現了。
我肚子叫了，聲音好大。他問我要不要一起去走走，吃個飯。
為什麼要背對着我呢？
嘿嘿，他看上去臉有些紅哦，以為克萊爾看不到其實我都看到了。
衛騰真好，他帶着我吃飯。今天又吃到了不同的好吃的，我還在他面前拉了小提琴。
他會跟在我後面，看着我到處亂跑。他的目光總是跟着我的，每次克萊爾跑得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哪裡，一回頭總能看見他，雖然是遠遠地跟在後面，但是總能看到他。
外面的世界超出我想象的熱鬧，這麼晚了都是遊人如織，好多店鋪內都是人工智能在工作。
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個樣子。
原來現在買東西都不用紙幣了，可以刷手機可以人臉識別，怪不得他看我給他紙鈔的時候眼神那麼奇怪。
帶我去神廟的時候我的腳不小心划傷了，真的好痛啊。都怪我不小心。
他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是生克萊爾的氣么？衛騰好嚇人，他一把就把我抱了起來。
他說我好瘦，好輕，但他其實也很瘦，肩膀其實也沒有那麼寬，瘦高瘦高的，然而縮在他的懷裡，有種奇怪的感覺。
想要在這裡多縮一會兒。有種小懶貓縮在冬日的壁爐前的那種感覺。
他把我放下了，他的表情好嚇人。
克萊爾要被討厭了么？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直被人討厭着，我也習慣了，但是我現在好害怕被他討厭。他會不會把我丟在這裡不管我了？
他讓我在這裡等他，他說他會回來的。
克萊爾相信他，他要是回來晚了克萊爾就要不高興。
他不會讓克萊爾不高興的。
明明心裡想着要相信衛騰，可是真等他走了就變得好害怕好害怕。
我好弱啊，就像是個拖油瓶，就像是個跟媽媽走散了的小孩子一樣。
一、二、三……
我開始默數。
衛騰好慢啊，怎麼還不回來？他會不會不回來了？
夜色很沉，天上的星幕就像是壓了下來，彷彿觸手可及。月亮只露出一半，然而清冷的光輝依然鋪蓋在大地上，像是銀白色的江河。
我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來往的人越來越少，我有些害怕。
有個男人走到我身前，我小心翼翼地縮起身子。
他好凶，我好害怕，衛騰怎麼還不回來。
他回來了，在克萊爾最需要他的時候，就像是個英雄一樣。
他的眼睛腫了，真是的，要不是我發現他自己都不知道。
為什麼要打架呢？明明自己就那麼瘦，那個男人那麼壯，臉上還有一道嚇人的刀疤。
真是的，非要逞強。
他送給我了一雙鞋，是克萊爾在步行街一直盯着看的那雙。他果然一直跟着我。
鞋子有點大誒，是我腳太小了么？
不過，他說下次再給我買。
嘿嘿，下次哦，那就一定要說話算話，雖然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從家裡溜出來。
衛騰把我背在背上，並不寬闊的後背，甚至顯得有些單薄。但是好舒服，比躺在家裡的床上都舒服。
真想在這裡睡一會兒。
我問了他好多問題，衛騰最喜歡畫畫。我是不是也該學一些美術呢？
不知道他會不會拉小提琴，以後要跟他切磋一下。
他還想把我帶回家。
哪有第二天見面就把女孩帶回家的道理！
他不會是個老手吧？
我有點生氣誒，他竟然會是個老手。這種感覺好奇怪，也不太像生氣，總之就是想到他會帶其他女孩，而不只是克萊爾回家的時候，會有一丟丟的不舒服。
啊嘞，我生氣是因為這個么？
我不是應該生氣他的人品么！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是這麼放蕩的一個男人，虧我還以為他很靠譜呢。
他說他沒有帶過別的女孩回家。
哼哼，這點很可疑，一定要找機會驗證一下。
他是一個會把妹妹的照片當手機壁紙的哥哥，難怪會這麼溫柔。
做他的妹妹一定會很幸福吧。
約定好了下次再見。
期待下次，一定要把他吃窮。
2078年8月17日
克萊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