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可视范围不超过十米,而且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反正,按照我的记忆往大概的方向跑不会到城区边缘,不会让这个怪家伙和赫拉格院长他们碰上。我不知道维克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虽然平时因为他更常被赫拉格院长使唤而有些嫉妒他,但这次我由衷地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又是一声奇怪的声音。我赶紧向左闪躲,这个古怪的袭击者无论是攻击方式还是移动方式我都不清楚,而且我带着重炮,也根本不能采取更快捷的翻滚来躲避。从目前的追逐来看,这家伙估摸着也体型不小,而且动作异常敏捷……难道我又被不是人的东西追逐了?我虽然体力很好,但毕竟是有个上限的。以前面对那些非人的敌人时,我宁可选择正面迎击也不会被迫陷入追逐战,毕竟它们的力量和体力都是无穷无尽的,还不如在被它们碾碎前给剩下的队友创造些活下去的机会。

但是我现在很清楚,我的炮击连打个重装都跟搓澡似的,面对这种家伙更是无能为力。

好吧,冷静,冷静。既然我早晚有一刻会被追上,那我能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我从来不对没把握的目标抡着重炮往上砸,而且现在一回头没准就会被这个家伙反手一击给捅个对穿。那么炮击呢?我可能需要一定条件,比如合适的弹药和一个蓄力的机会,事实上前者我可以使用我假肢内的髓液代替,但后者不是很好找。

正想着,我顺手跃过了一个低矮的铁丝网。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穿越铁丝网的声音也没有落地声,我没觉得十分意外。

又是一次攻击,但这次我在跳过一道残墙后很倒霉地又是一脚踩进了一个捕兽夹里。在感叹整合运动为了下陷阱连这种民用物资都不放过的丧心病狂之余,我不禁为对方的贫穷而忍不住泪流满面,当然,也没准是为了我这背后挨得这怪力一戳而喊疼。

我很确信,这个几乎把我脊梁骨掀开的东西有着近锥形的形状,且有着非常光滑的表层和坚硬的内部,但是尖端长了些许倒刺。别问我被这东西插了一下具体是什么感觉,反正我可以确定这不会是常用武器。

这次攻击虽然力气很大,但没有推得太深,所以也只是“差点”掀开了我的脊梁骨。我顺势趴了下去,一脚蹬掉了那个夹在我右脚上但是没夹得太牢靠的猎兽夹。它的弹簧可能早就松动了,那些铁刺只是虚虚地住咬了我的小腿,但那些被弹簧推起来的铁杆可是的的确确把我的脚给砸到了。虽然仅仅是留下了一些淤青,但依旧不容小觑。

我听见那个家伙因为这次攻击发出不满的抱怨,又是那种令人惊骇的咆哮声。我勉强用重炮当拐站起来,敢紧往前加紧跑了几步。但是,我更加确信了自己早晚会被追上这一观点。

现在来看,那个家伙很快就会追上我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点对着那家伙轰一炮,我和它都走得痛快些。是的……这时候我很难不感谢是我的右脚踩进了陷阱,而不是左小腿的义肢。

“Mon3tr,熔毁。”

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她的声音就像刀片一样在黑暗中无比清晰。我不知道探照灯带来的黑暗还会持续多久,现在我连简单判断方向的手段都是直觉,可能下一秒就会有一栋我拆不掉的民房阻挡了我的前路,或者是一条我根本跳不过去的地陷。就算我可以一直这么跑下去,还是开头的那句话,我的体力是有极限的,而且那个叫整合运动的组织难道不会在半路拦截我吗?

他这时候一定会准备下一次攻击,我需要提前把姿势调整好,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见我换手的动作。那个家伙又在发出那种奇怪的咆哮声了,声音在我身后,虽然不是正身后,但基本不会离开攻击溅射范围。

随着义肢内的髓液被瞬间抽去,我的左腿立刻失去了力量,肌肉痉挛的剧痛和牵引力让我向前倒去。几乎是几秒内,源石技艺施法产生的大量热量让我左脚下的土地嘶嘶作响,积雪融化。

寒冷的气流和灼目的白光在膛线内汇聚,速度甚至远超空气——毕竟,源石技艺可以达成很多理论上的事情,诸如零阻力。我可以感受到被油污堵塞的机械组织和老旧的施术单元在颤抖,也许它们会随着这一次久违的攻击而解体。没关系,我也没有能打出第二次的打算。

在一瞬间,刺眼的白光充斥了我可怜的视野范围。我听见无形的炮火击中了某种坚硬的物质,传来了如同晶体结构破碎的清脆声响,以及毫无疑问的怪异吼声。而我也倒了下去,我感觉我的每一根血管在剧烈膨胀,纵使周围的空气寒冷刺骨,浑身的燥热也使我眼前一黑。

随后,是袭来的巨爪。我终于看清了那个袭击者的样子,那双闪烁着红光的裂缝双眼属于一只巨大的结晶体怪物,它墨绿色的内核此刻仿佛凭空燃起了赤红的烈焰,暗沉的颜色在黑暗的衬托之下如此醒目。炮口焰逐渐消散,我的视野重归于黑暗,而它的眼睛越来越靠近我,它的巨螯也一样。

我平静地看着它笼罩了我,如同拥抱我一般举起它的双爪。如同游走在琴弦上的琴弓,它用我的肋骨弹奏着一曲优雅的乐章。

被刺穿的感觉算不上多难以忍受,毕竟我已经习惯了忍受疼痛和其它不适。但我不喜欢被对穿时不能动弹的感觉,我的肌肉被迫拉直,无法再做出任何攻击,只能任由重炮从我手中滑落。它紧紧地拥抱着我,两只爪子在我的体内相互碰撞,我觉得我的身体在他可能就和小提琴的共鸣箱一样是某种玩具,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现在还不了结了我。

“Mon3tr,停手。”

那个声音如刀片般的女人此刻终于有了脚步声。她的鞋子踩在土地上的声音非常容易听到,我很好奇她刚刚是怎么追着它来到这里的。不过她在我的视野范围外停下来,我也看不见她。

“不错的实力。若非我治疗的及时,它将被你轰断半边身子。”

“……你好呀。”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长着特殊颅羽的黎博利,你就是阿撒兹勒的护士长?”

“不知道。”

“你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对我保持警惕了。如果我想杀你,我大可以现在就动手。”

“如果你是在找阿撒兹勒……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那么,如果我能为阿撒兹勒提供帮助呢?”

那个女人的身影透过怪物墨绿色的身体依稀可见。那是个穿着苹果绿色衣服的女人,脖子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你冒险来到城区,甚至不惜主动诱敌深入,是为了掩护你的队友吧。一个感染者诊所所拥有的武力十分有限,能让他们做出这种决策的困境还能是什么?你们缺乏药品,就像罗德岛见过的许多乌萨斯感染者诊所一样。”

罗德岛……我皱起了眉头。我好像依稀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具体在什么场合,我已经记不清了。

“你们需要药品和医疗援助。”

“……呵,确实是这样,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不会杀死你。你对罗德岛和阿撒兹勒的联络有着重要的意义,我会将你带回罗德岛本舰进行治疗——做为切尔诺伯格事件的受害者之一。”

我想说些什么来证明我对去这个叫罗德岛的地方没有任何期待,但是,现状的确如此,我不知道还有哪个人敢在被一根巨大的结晶体怪物拿捏的情况下打包票说自己能逃脱。现在,我的命的的确确掌握在这个女人手里。

“Mon3tr,放他下来。”

在那个名为Mon3tr的生物松爪的一瞬间,我径直掉在了地上。一股血从我的喉咙里涌了出来,我赶紧侧过头去,但这才发现自己连把血吐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毕竟这么大的伤口,有失血过多的症状好像也很正常。

那个女人越走越近,直到停在我的身边。那是个一头白发的菲林族女人,有着绿色源石般的眼睛。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听诊器,因为肩膀上生长的一块块黑色源石不得不穿着露肩装,手里握着一把手铳一样的白色器械。

“我是罗德岛凯尔希医生。记住我的名字,接下来的几天,你将在罗德岛上接受治疗。”

说着,这个叫凯尔希的医生对着我举起了手铳,瞄准了我被Mon3tr撕开的胸口。一支装着绿色液体的针管从铳口中射出,扎进了我的血管中。从液体的颜色和质感判断这是哥伦比亚经常出口的那一种治疗液,我经常要被注射这东西。不过这支针剂的恢复效果比我以前打过的药都要好一点,失血带来的视野不清和浑身发冷显著地减弱了。

Mon3tr发出一声怪里怪气的咆哮,接着,它冲出了我的视野范围。我这才想起来不仅仅是凯尔希和Mon3tr在追着我一路猛打,整合运动好像也派人来拦我来着。

我听见视野范围外的敌人发出一阵阵惨叫,虽然这个探照灯的后劲儿还挺大,但好歹能模糊地看见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周围窜来窜去了。如果Mon3tr能挨了我刚刚那一击还勉强能动弹,那么,无论是萨卡兹佣兵还是那些弩手,我都没必要替它担心。

“你在笑什么?”

“大概是在替那些敌人感到怜悯吧。Mon3tr,这是它的名字?”

“为了你在登上罗德岛可以尽早清醒,我推荐你现在节省体力。”

血、骨屑、泥土和布料碎片铺满了一整片。他就像一个从高空坠落在地的人,四肢舒展开来,甚至连颅羽都像骨折了一样歪在一旁。但是他现在在笑着,是一种很开心的,发自内心的微笑,仿佛他肋骨两侧的两个大洞已经消失了一样。

凯尔希见过太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们从小就被固定成这副精神状态,如孩童般热爱着某种目标,最诚恳的信徒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忠诚,最称手的兵器都是不一定做如此适应千百种变化的战场。但是,护士长不一样,他似乎已经因为不可知的原因脱离了原本被设定好的精神状态。

至于这次行动,凯尔希的确需要得到切尔诺伯格事件的更多信息,也的确预料到阿撒兹勒诊所不会轻易地毁灭,但另她意外的是可以在已经彻底沦陷的城区找到阿撒兹勒的人员,还偏偏是这个小有名气的护士长。

在Mon3tr收集完组织样本后,护士长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了。虽然凯尔希本来也不希望护士长有反抗能力地登上罗德岛本舰,但那张惨白的脸和嘴角的微笑依旧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赫拉格院长!赫拉格院长!”

维克绝望地呼唤着,他的背上多了几个刀痕,但好在他把药袋和背包抱在了怀里。事实上,这些小伤对他而言根本是家常便饭,另他感到绝望的是另一件事。

赫拉格院长没有如期出现在接应地点,现在距离日出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

城区边缘回荡着他的呼唤。维克一刻不闲地跑了一路,一不小心被划几刀,身上的伤口也裂开了,可他现在心里想的是:是要是能见到接应的人再把药送回去,这点伤跟擦破点皮有什么区别?但赫拉格院长和娜塔莉亚人呢?他们不是会一直等在这里吗?

维克一瘸一拐地走着,过重的药物让他走起来更困难。而且他确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要是维克这时候能偷懒,他绝对第一个躺地上开睡。身体上的剧痛让他汗如雨下,他已经无心在意自己流下的血迹会不会引来敌人——引来敌人就再开隐身跑吧,还能怎么样。

“……跑跑跑,你成天就知道跑……”维克自言自语着,继续搜寻着赫拉格院长的踪迹。

天穹睁开了他的眼睑,太阳光漏过浓雾般的厚云凝视着这片大地,也紧紧地盯着在灰色的路上行走的维克。这一缕若隐若现的光芒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慰,他不能从这微弱的光中感受到一丝温暖,他只觉得愈发愤怒,愈发暴躁。

如果在一天前,有人和维克说赫拉格院长怎么怎么不好,维克一定会自信地和他们大吵一架。可是现在,维克的心中只有对赫拉格院长的哀怨。

但是今天,他,维克,现在还活着。他那个本应该有更多理由,也更有可能活下去的队友以维克的隐身能力可以保护更多药品为由选择了冲进敌方阵地,队友甚至没有考虑过他们二人一起离开。维克在逃跑的路上被敌人踩了好几脚,为了尽快逃出来也免不了在敌人堆里冲来冲去时被划了好几个大口子,就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要是能把药送回去,赫拉格院长一定能回去救出队友的。

现在,赫拉格院长人呢?他和娜塔莉亚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会在这里第一时间接应我们……不,现在只有维克一个人了。

“你们到底去哪里了!”

在某一个瞬间,维克突然再也感觉不到疲惫了。他依稀看见了小丽塔的缎带,在前面路口的转角一闪而过。自从小丽塔死后,这个缎带一直由娜塔莉亚保管,她是不会轻易丢下缎带的。

他立刻来了精神,扶着墙气喘吁吁地向拐角跑去。直到他看见被折断的气枪和满地的紫色源石结晶前,他都忍着没有哭出来。

毫无疑问,城区边缘自然会有比整合运动更危险的敌人。他不知道的是,这里曾经下了一场黑色的雪,这里曾经有一些特殊的人来过。切尔诺伯格是乌萨斯的工业重镇,乌萨斯军方不会坐视不管。

所有的愤怒都变成了恐惧。维克大哭着捡起了缠着缎带的弹夹,旋即咬紧自己的牙关,止住了哭声。维克隐约猜到了什么,毕竟他也曾“有幸”成为他们的备选方案,他知道那些人的厉害。

维克在周围找了一圈,但一无所获。这里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过,毕竟,雪融化是不会留下痕迹的,这正是皇帝对他最忠诚的士兵的最低要求。但是维克此时坚信赫拉格院长和娜塔莉亚应该都还活着,他也许应该先找到他们……是的,还有药,他不会在找他们这件事上耽误太久的。这些药物现在按照最坏结果可能背负上三个人的命了,说什么也要送回去。

他拿起被折断的气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队友护士长就是个什么时候都波澜不惊的家伙,真是个让人羡慕的特质。

现在距离正午还有三个小时,那么,在正午后,维克要头也不回地离开城区,把药品带回阿撒兹勒的营地。

凯尔希看着窗外恢复成洁白的落雪,默默地叹了口气。在她的身后,Mon3tr尖锐的双螯正捧着一个满身污泥的年轻人,年轻人昏迷不醒,对刚刚那漆黑如影的冰雪奇观自然会一无所知。若护士长还清醒,凯尔希确信她和内卫的冲突绝不会这么轻易地解决。倘若他看见了这一切,无论如何,内卫也不会相信罗德岛没有试图介入他国政局的说辞。

在切尔诺伯格封闭前,今天恐怕是最后的离开机会。这座移动城市依旧在一刻不停地行驶着,而且依旧在加速。她不知道阿撒兹勒的护士长能提供多少帮助,但她不能对这个年轻人见死不救。

绿衣女人披上了遮住头顶猫耳的兜帽,转身走入了城市高楼的阴影之中。

小剧场:

凯尔希:乌萨斯跑男是吧(揍)凹闪避是吧(揍)我上真伤看你怎么闪避(揍)

“我”:你上战场带了几个技能啊大姐姐!

(我觉得凯尔希应该不介意私自行动说实话,这里私设是塔姐是在要创龙门后才加速的,在这之前切城没有完全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