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口,被微生物侵蚀得灰黑的墙边。

不时传来咀嚼的声音,交杂着乌鸦的叫声。

咔嚓——

咔嚓——

骨头的断裂声,或是肌肉被撕开的声音。虫子受到惊吓,未经允许地在各个缝隙之间逃窜。

声音的来源。

浑身漆黑的怪物。

皮肤像是腐烂一般,滴落者令人作呕的液体。肢体轻微扭曲,部分骨质外露,面部头骨甚至直接舍弃肌肉包裹,延伸出一对狰狞的角。

那空洞的眼眶里,只有更加空洞的光芒。

对敌了几千年的灾厄啊……骸鬼(Horo)。

在一片血迹中啃食着一条有着纹身的手臂,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就不能换种优雅的吃法么?所以说骇鬼啊……」

什么都没有的眼眶,追溯着魔导器的声音,而占据那光芒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

短黑发。不断闪烁的赤血瞳孔,被这颜色污染的刘海隐约遮盖着。明明还算英俊的脸庞却总是面无表情,只有紧握着一柄黑色长剑的右手还能表达些许情绪。

现魔戒骑士-千岛黑神。

「快点结束吧,不然又要被白奈酱骂了哦。」

慵懒的声音再度彻响,放在长裤口袋里的智能手机屏幕突地兀亮起,露出的半边出现一个银色骷髅头。

「用不着你说。」

放下手中的手提箱,缓缓抬起持剑的手——

「啊啊啊啊啊!!!」

而就是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本来还在啃食尸体的霍拉突然嘶吼着朝着剑的方向冲去。但动作太过简单,青年仅仅是稍微侧身就躲过了这一毫无意义的攻击。

「还没那么蠢……游龙!」

刚刚留在地上的手提箱瞬间打开,一条纯黑色的机械迷你长龙扭动身躯冲向呼唤者,吐出口中的漆黑硬币精确地落入剑上的凹槽,头颅上发出的红色光芒链接了剑尖。

在液晶的红色眼部,密麻的数据不断滚动与传输,准备这次的讨伐行动。

【first form,ready?】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最后滑过的英文字母。开始不断盘旋直至半空的长龙,形成在那空洞眸中最后的圆月——

「所以,这次要怎么做呢?」

银色骷髅,阴影,享受的语气。

「都一样。」

颤动的唇角,闪光般一晃而过的字眼。黑血撑大血管,填充眼白,漫至眼角,再到全身。

「真是,怎么就这么不会聊天啊~」

魔导器一如既往的挑逗,诠释着自己独属的幽默。银白色的骷髅,在光亮下扭曲得不成样。

「顺便一提,你现在的使用时长只有71秒了。」

「啧」

轰——

剧烈的声响与爆发,从空间洞中不断涌出的装甲部件。数秒的时间内不断自动调整合并,直至完全与青年的身形契合。如同流动着血液的动力管和内嵌晶膜散热片,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眼。

不断延伸的龙角下,透过獠牙缝隙呼出的热气。

“种页三,沉溺下落的假寐者。”

【黑牙-游龙:第一形态(first form)】

「吼——」

突然席卷全身的危机感促使骸鬼张开了双翼立刻飞向空中准备逃离,在那副装甲出现时,全身的骸细胞都在因为异常的原因不断地分裂着。

「那家伙要逃诶。」

「看到了。」

腿部的鳞状散热片全部打开,作用力引擎应青年的思想开始快速运作。一个短暂的起跑动作后,这段拼命拉开的距离也如同庄周梦蝶。

当然,其脚下的地板也为此牺牲碎成了无数块,气流不断击打在盔铠上的噪音刺耳无比。

骸鬼……如果能算的上的话,脸上被更换成了恐惧的表情。转头时,对此并不在意的魔戒骑士已经将拳头砸在了它的脖颈上,瞬间传来蹦碎的声音。

那镜头中滞缓的黑血,慢慢打在腥红的传感目镜上。

「砰——!!!」

巨大的声响后,直接砸落在水泥地板上的身躯,已经碎的差不多了。清楚这一点的他,也不作更多的玩闹嬉戏。

“今天,是十五号吗?”

思绪同时,长剑垂直掉落,准确切开了左肩部的关节。声带完全损坏的骸鬼甚至连哀嚎的意识还没出现,平稳落地的青年已经踩着这团烂肉扯下了另一只手臂。

而再次传来的剧痛感也使骸鬼做出了最后的选择,身下的影子如同沼泽般吞没了和尸体已经没两样的它。

千岛黑神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追,并且他停滞的理由也十分明显。

「喂,心灭已经开始了啊……」

本来完好无缺的盔铠左面部,此刻就像是被挤碎了一样剥离掉落,逐渐露出里面绝对和人类扯不上边的焦黑皮肤;原本的眼白也被血红填充,下意识的用手去遮挡,同样也是下意识地用力抓挠,那血痕直直延伸到了脖颈。

「游龙,Sword mode(轰剑模式)。」

「吼——」

天空中飞舞的游龙重新回到主人身边,接收指令后咬住了剑,吞咽般和剑完全接合后开始散发高温的红色光。

粒子波动,向前穿透。

轰——

被切成两半的建筑,两条腿。肮脏的建筑终于遮掩不住月光,肆意的笼罩与照亮。断面上,焦黑与焦香。

呵呵……开玩笑的。

不如,让我们来夸夸武器的设计者?明明战乱的时代已经过去,却还要在单兵系统上追加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呃……」

再也控制不住的血流像是倒塌的水坝一般冲过断口流了一地。也终让人于看清了他逃到了哪里。

那个骸鬼,最后尽然爬到了一家玩具店。竟然也意外合理。今天,是他女儿的生日吧。很可惜,父亲没能在十二点之前赶上生日宴——以后的每一年也不能。

「咯呃……」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玻璃窗后,那巨大的粉红熊玩偶。逐步恢复正常的听觉,最后接受到的,魔导器那讥讽的字词:

「你比这个值钱。」

还在散热的长剑穿透了大脑。

高温让肉类和夜光剂的气味融合,变得更加刺鼻。

被剑刃连带甩出的脑浆,为玻璃上了一层粉色颜料,遮住了粉红熊玩偶的表情。那挂着全家福相片的怀表,也在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中,伴随其生命一同,碎了满地。

即便如此,那双漆黑的眼睛还在盯着……

盯着那答应要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余剩时间14秒,真是惊险啊。」

扎鲁巴银色的躯壳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带着奇怪意味的语句。

「先说好,如果你真的心灭了,我可不会在审判会上帮你说话。」

同样的,也是带着奇怪意味的回应,面无表情。

「你如果不在意再等个十几年复活,随你。」

「喂!」

无视了骂骂咧咧的扎鲁巴,黑神解除了铠甲,漆黑的皮肤也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散去。游龙也在蹭了蹭他的脸颊后,重新回到了手提箱中。而当青年缓慢地的拿起手机时,魔导器才终于察觉到不对。

「喂!你小子想干嘛!!」

「每次讲不过就关机是吧!?」

「啊啊啊啊啊!!你这个s……」

关机键直接按下,世界终于随着黑色屏幕再归清净。青年开始直勾勾地看着巷口对面的大海。似乎确实有那么点想执行的意思,只是因为经费原因,暂时还有真的去做的决心。

“今天,已经十六号了?”

默默回忆着时日,千岛黑神,离开了这次讨伐委托的地点。

……

千岛家内。

宛如置身江户时代的庭院。

穿过交错的原木走廊,蝉声缭绕的草地。与外包不同,建筑内部却有不少是现代化设计。不过因为无人使用显得格外清净,只有厨房,现在还亮着温和的光 。

可偏偏在这盏为他人点亮的灯下,却不见他人的踪迹。

“怎么……都几点了。”

少女趴在桌上,洁白的桌布被压的有些褶皱。

今天也一样,纯黑的头发梳着双马尾,因为刚回家就急着做饭到现在还没换下来的青蓝色校服和粉色围裙。被黑色裤袜包裹,踩着绒毛拖鞋,在桌下摆动着的双腿。

千岛白奈,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开始烦躁起来。

「我回来了。」

当然,也仅仅直到客厅的门被拉开。

「白奈……结鬼呢?」

「妈妈她很早就睡了,你以为现在几点了……」

扫了一眼桌上已经冰冷的饭菜,脑内又闪过白发妇人抱着枕头,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的样子。

「是吗。」

简短的语句。

很显然,兄长的回答,让少女把所有原本想好的对今天任务的关心,问候的话全部当做垃圾丢弃了。

即便她本来也难以脱口。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像是在照顾猫咪一般,抚摸妹妹的头。

「辛苦了。」

能怎么办呢?

像往常一样,狼狈地,蹑手蹑脚地把那些话捡回来。

「你才是啦,一天到晚就是工作工作……真亏你们能做下去。」

回应她的是再一轮的抚摸,也是半抵抗地接受着。眼睛不时瞟向那张平摊的清丽脸庞,泛着听不懂的嘀咕。

「能帮我拿下冰箱里的咖啡吗?还有安眠药。」

「好,但下次别用敬语!」

抱怨着的白奈已经把一瓶罐装咖啡和安眠药拿好,本来作势要狠狠砸下去,最后,却又是轻拿轻放。

明明不适合这种行为,非要因为那点自尊装个样。

「吃完快点去睡觉啊……明早还要送我去上学嘞。」

「你呢?」

「我还有事做!」

「……」

字词落尽。

无奈的心情,在青年的嘴角勾勒着微涩的弧度。脱下身上的大衣规矩地放在衣帽架上,就像慢悠悠地走上楼梯。但就目前而言,黑神还没有任何的困意,并且也没有现在就去躺床的意愿。

走到一半,突然控制了脚步声。担忧感让他连连呼吸都有所压制地原路返回。靠着墙边,朝客厅看去。

现在想想,或许这就是身为家长的特殊直觉。

“50克黄油,适量盐……怎么老是适量啊?”

她静静地站在灶台旁,滑动着手机上的食谱,心里却烦躁异常。

少女准备着明天哥哥与姐姐午饭的食材,略微带着点情绪。

半生的腌制鸡肉,花椰菜,章鱼肠,还有正在锅里的咕咾肉。

平时的她,可没有这么多闲心把自己装得文静。

「我c!!…哥你干什么啊?!!!」

视野突然的增高,差点就要顶到天花板。

青年稍微蹲下,双手抓住了白奈的脚踝,重心靠前。非常轻松地就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甚至仿佛要习惯这种感觉一样上下跳动了两下。

「挺轻的。」

「……放我下来!!!」

「回房睡觉,很晚了。」

「我饭还没做呢!!!」

「……嗯。」

「?!????」

无视着白奈朝自己脑袋捶来,和没有差不多的“拳头”,漫漫台阶,已经走去了半数。

直到走进房间内,床边时,兄长才把肩膀上的妹妹放下。并且在放下的一瞬间,就用被子盖住了脖颈以下的身子。

「晚安。」

千岛白奈呆滞的目光,直至兄长离开。

“真是,明天早上来不及做啊!”

又楞了会,才赌气般闭紧了双眼。

相信今晚,也依旧会是,一梦香甜……

「牌子不对。」

还慢步在走廊的青年,皱眉抱怨着不同以往的药剂。半瓶药片全都塞进了嘴,咀嚼制造的粉末伴随着吐气散出来些许,直到作为拌料的咖啡也进入口中,像水泥一样滚进胃里。

没有那种眩晕感,没有视线里的五彩缤纷,苦涩的咖啡越来越苦,剧烈的头痛没有减弱半分。

药物带给他的快感和困倦,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也只有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千岛黑神,才会被迫回忆起从前。

「咖嚓——」

走廊最末尾的房间,拧动门把。

不开灯,也不多看,直直奔向那张白色的单人小床,一头栽倒在厚实绵软的棉被。

打开的窗户,微风吹动着白透的窗帘。在这恍惚间若隐若现的云中藏月,像是玩闹般,只把光亮,照着将头埋进枕头的青年。

【滴滴——】

关闭魔导器系统后的手机,传来聊天软件的私聊提示。

稍待片刻,便从口袋里拿出,靠在耳旁;又慢慢转头,面容ID解锁手机。

【黑。】

看到讯息,看到发的人。赤红的瞳孔,似乎缩小了些许。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吗?】

而在另一个地方的昏暗隔间里,面对着明显亮度过高的电脑屏幕,另一个妹妹,再次按下键盘的回车键。

【嗯?】

披在背部的白色研究袍,穿得起皱的衬衫和包臀裙。黑色长发披散,遮盖着总是在不断思考的,不见底般的双眸。只不过因为长时间熬夜得来的黑眼圈,那里的锐气,早被消抹了大半。

「嗬……」

漫长的叹息,漫长的懒腰。

发完了消息,便又趴回桌上。

没甚生气的眸子,继续盯着过亮的电脑屏幕。手边笼中的仓鼠,也停下了跑轮,绿豆大的眼睛陪伴着主人,静静等待着回复。

【叮叮——】

【理。】

看到兄长发来的回应,本来还摊成一团,用手臂挡着半双眼睛的女孩,立刻来了精神,先前的疲惫感就像从未存在过般,被欣喜替代。

【结束了。】

【你呢?】

【嗯!刚刚处理完,凌牙那老混蛋留了一堆烂摊子给我,好多数据连分类都没分类!】

【啊,对了,黑你这个月体检过了吗?(··】

【还没。】

他想了会,多加了字,和一个表情,但发送的瞬间,又从脖颈处开始发红起来。

【嗯,早上一马说这周要去(-_-】

【哦——】

【好,到时候做完记得报下平安哦!】

【嗯。】

【拜拜~】

「啪——」

手机关闭,盖在床头柜上。

连接充电线,又将睡姿改回正面。

完成了了今天该做的所有事,手臂,慢慢盖住眼眸。安眠药,也终于开始发挥它该有的效果。

将精神疲惫不堪的青年,拉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