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我尘封的热情.2017.3.6

我高中时最讨厌的事,就是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走完上下学的路程。我总觉得路上的行人会在意行进时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的链条,耻笑它骨架已经生锈。我有时会担心在路上遇到和我穿着相同制服的同学,所以每次等到很晚才从家里出发。

从那时起,我就很在意他人的目光,与之对应的喜欢上无人的角落。

所以在那个夏天,我整日打着哈欠,在校园里四处闲逛,寻找能让我独处的位置。这无可避免的让路上的行人注意到我,或者说我自作多情的认为他们会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这焦急的缘由来自我修剪的短发和一条略宽的只能用皮带束住的裤子,这身打扮让我看上去像一根在风中凌乱的拖把。

在那个夏天,我在也没去学校。

整日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听窗外的花谢与蝉鸣,我喜欢用一天的时间看一朵白云从左边飘到右边,喜欢微风里抖动绿叶的枝丫,喜欢不疾不徐的风轻拂脸的惬意。我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这样融进风景里了,有时又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

在欣喜与悲哀里反复弹跳了几次,我就上了通往南方小城的列车。

临行前胡子拉碴的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几句不平不淡的话。

他说:“既然你不想读书,就去陪陪你奶奶吧。”

我就拖着行李箱匆忙的踏在这有些干燥的水泥路上,寻找着奶奶家的方向。

我记得那天是正午,路两旁种着向日葵,空气蒸腾着青草的芬芳,路连接的地方看不到尽头,被一层薄薄的雾掩盖,半虚半掩之中,赫然竖立着两座相接的山。我穿着木屐,走路时“咯咯咯”不断响着,偶尔吹来的风,鼓动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再远点一群游荡的雏鸭飘在小溪上,有涓流波动声和鸭叫。

天气炎热,束住木屐的纤维勒得很紧,整个脚掌暴露在烈阳的烘烤下,难以忍受的麻痒持续着。路面坑坑洼洼的,不时有小石子,让我的步履放得缓慢,面对看不见尽头的路,突然觉得一生如此漫长。

却突然一阵风来袭,吹来悠悠香气。

“叮叮叮”

是自行车铃。

让我迟疑的闪过身,回首的一瞬间,她停了下来。

我看见划过时间的一缕哀伤流转在她的眸中,晶莹似露珠的唇微微撑开,只能在风吹起的刘海中,看见她略带好奇的神色,用很短的时间打量着我。而我却在她用手轻捻的裙摆里迷醉,看着风中晃动的折痕和裸露在外皙白的皮肤。

直到,似夜莺哀鸣的音色被我所察觉。

她轻声说:“你……来了。”

我看着她的脸,努力在回忆的深处寻找重叠的身影。她却没让我难堪,下了车,接着说:“天,很热吧。”

许久没和人说话,我似乎失去了和人类沟通的能力,呆呆的愣在那。

可她这时抬起头,哀怜的看着我的眼睛:“你不认识我了吗?”

“对……对不起,你是……”我有些紧张的低下了头。

“没关系,毕竟也过去很久了呢……”她往前走了一步:“羡芳啊,羡芳,我是羡芳。”

也许路边的向日葵安放的位置很好,让叶面在我视线的中央和她的长发重叠,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种抓住浮木的错觉,让溺水般紧张的心绪舒展成一条直线,在她渴望得到回应的呼唤中维持着平静。

“把行李箱放在我车后面吧。”她依旧看着我接着说:“你要去奶奶家对吧。”

“不……不了,我想不起来你是谁……所以……嗯……”

“嗯?”

“我自己……慢慢走就好了……谢谢。”

她笑了笑,压低了头上的草帽:“那你骑着车吧。”

“什么?”

我记得那时的风吹得很惬意,老旧的自行车平缓的行驶着,她的呼吸扑打在我的脖颈,不时有发丝戳着我裸露在外的肌肤。我开得很慢,她拖着行李箱坐在后座,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我搭着话。

她说阳光映射的那条小溪,我们儿时一起泡在那等日落,可现在这个位置却属于老黄牛了。她说路过的桥梁在十几年前还是木制的,她从那跌落,胳膊上还留着一道疤。

“物是人非啦!”

我吐了一口气:“其实还好吧。”

“哪里!就比如……嗯……你以前很爱笑的。”

“你真的认识我吗?”我有些疑惑的问。

她却在听我说完这话以后,用手轻轻锤我的背:“真没礼貌!”

这样说着,却一直没给我答案。

直到,车停在山坡,从某个旮旯的角落驶入,在遥远的地方依稀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奶奶正搬着纸箱,看到我们,才停下了动作。

“云野?”

我这会儿已经累到双腿在打颤,倒是坐在后座的羡芳还保持着良好的体力,轻巧的下了车,拖着行李箱走到我跟前。

“你还好么?”她柔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想回应些什么,却止不住的喘气。

而奶奶在这时走上前来,将我撑起,满是老茧的手掌摩擦着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粗糙的纹路生涩而坚硬,能感觉到力量,实在想不到一个六十多岁的人还有这么健康的身体。

奶奶抱怨了两句:“真是的,年轻人体力这么差。”

“也是啊,刚运动完马上坐下对身体很不好哦。”她在旁边附和着。

待我完全修整好时,天色以接近昏黄,羡芳帮着奶奶搬着纸箱,让我一个人卧在摇椅上乘凉。

其实仔细想来也蛮奇怪,我自始至终没在回忆里找到与她重合的影子,可她却表露得与我无比熟络的样子,想不通接近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处。想到这,不由得打量了一眼正在和奶奶搬纸箱的她,一身白裙染上了尘灰,这会儿已经脱掉了草帽,披散着长发,发根在风里摇曳着。

她正在笑,眉梢虽然下垂着,但欢愉的情绪一直表露在那张无暇的脸上。

“怎么啦?”她似乎意识到我正在看她。

我摇了摇头:“没怎么,我一起来帮忙吧!”

“辛苦啦。”她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