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老师在讲台上讲着材料力学的原理,看到垂在自己手臂上的棕色头发,她惊觉自己好像上课睡觉了。

转了转笔,她开始思考自己在干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就下课了。

班里的女孩子都离开了,没有人喊她一起去哪里。

潼恩想,那就这样吧,自己去食堂里吃饭好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活泼的人,她一直都习惯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朋友。

确实,她没有在意过这些,在别人看来她是独自高贵的人,实际上她只是懒得社交。社交是一场灾难,面对未知的灾难。

“潼恩,”突然前面的女孩子回头喊她,她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潼恩,潼恩,”那个女孩子依旧在喊她的名字,脸逐渐的扭曲,虚化,周围人也一起喊她,最后和环境一起突然消失。

“!”潼恩一下子坐了起来,一边的卫宫士郎被她吓了一跳,上前来摸了摸潼恩的额头,“没事吧,该起来吃饭了,再不起来今天上课要迟到了。”

“没事。”潼恩拍开卫宫士郎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穿越之前的事情了,明明十年都没想起来过。确实很PTSD,她常年都无法在学校里正常生活,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姐妹,就只有她一个人。

“真的吗,你今天要不然请假吧。”

“可以。”潼恩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在士郎走了以后,恩奇都适时出现,他坐在一边看着潼恩,“你做噩梦了。”

“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有些事情就像一个开关,总能不经意间控制人的思想,她觉得不快乐,情绪压抑的就像绝望的悬崖。

“以前的事情?”

“我其实和你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潼恩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看着他,“我发现,毫不掩饰自己和刻意掩饰自己,其实都一样不快乐。”

“哪里不快乐?”

“只要活着就会痛苦啊。”潼恩这样说,然后起床,“今天吃火锅吧。”

潼恩能和恩奇都走这么近,一方面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从者,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很了解这个人。人从来都是惧怕未知的,所以对于她来说,和自己单方面了解的人交往会更自在。

其实她的本质一点也不讨喜,即使她看起来十分可爱又活泼。潼恩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和劣根性,她在尽力减少和吉尔伽美什的往来,也陷入了是否继续追求库丘林的矛盾。

只要活着就会痛苦,是这样的,会因为吃什么而烦恼,也会因为过敏而痛苦,青春期的疼痛,生活的压力,信念与理想,这些是不论在哪个世界都会出现的东西。

她跟灵体化的恩奇都一起在超市里购物,觉得生活有些意外的平静,这是好是坏?

恩奇都觉得今天的御主是意外的安静,但他也不会说什么俏皮话,只是安安静静的跟着。

潼恩提着东西从超市里出来,走了半天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也没想起来哪里不太对,只是走着走着,半天又绕了回来。

“恩奇都。”潼恩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指路了啊?”

“嗯?我在想事情,看你好像能找到,我就没有说话。”恩奇都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

“唉。”生活不易,潼恩叹气,她坐在公园长椅上,甩了甩因为塑料袋太重勒疼的手。恩奇都出现在,坐在她身边,等她开口。

“我在思考,既然我没有主角光环,那又为什么让我穿越呢?”潼恩有些委屈,“连谈恋爱都不让我谈,这我也太亏了。”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恩奇都真的不理解这种想法,“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人都应该自己脚踏实地的去活着,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无望上。”恩奇都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还在纠结这个。

“……”潼恩叹气,中午的太阳已经西垂,给公园镀上了一层金色,她紫色的眼睛被光芒照的透亮,一眨一眨的,好像在流泪。人慢慢地少了,落日余晖融在衣袖上,潼恩发了个漫长的呆。终于在路灯和夕阳交融的时候,她站起来了。

“我们回去吧。”

恩奇都顺手接过潼恩手里的塑料袋,走在斜前方带路。逐渐入冬的夜风很冷,潼恩看着恩奇都,“你要不要围巾?冷吗?”

“很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恩奇都强调,“我是从者。”

“哦哦,”潼恩紧了紧围巾,敏锐的感觉到有一丝血腥味,恩奇都依旧淡然,好像对一切都不关心,潼恩也就无所谓的继续走,毕竟有恩奇都在,她就会不会出事,“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就是命运,有什么相信与否的?”恩奇都无法理解这个人类的思维,这应该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人类了。

“我是问,你相信命中注定吗?以及那种,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躲避的命运齿轮,就像历史的车轮一样,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冲过来。”潼恩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这个。

“不信。”恩奇都很果断的说。

“你就没有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改变某一个事情的时候吗?”

“没有。”他站住,微微侧头看她,“不管怎么样,不管什么结局,都是人力所为,没有什么神会闲到干预人类的生活。”

“哟,”突然另一个声音出现,潼恩抬头看过去,就是那个一脸不羁的蓝色枪兵,他蹲在一边的墙壁上看着他们俩,“晚上好啊,小姑娘。”

“晚上好啊Lancer。”潼恩抬头看他,“有什么事?今天我们做火锅,你要来吗?”很自然的邀请,就好像他们是多年的好友。然而枪兵不是这样想,他今天出来的目的是——解决掉这场圣杯战争里的变数。

“你这样让我很头疼啊,”他笑着故作苦恼,“我今天出来的目的,可不是和你们吃吃喝喝。”

“嗯?”潼恩疑惑。只见蓝色枪兵亮出手中长枪,向她眉心一指,“看在一起喝过茶的份上,我允许你们先跑。”

“你怎么看呢,master。”恩奇都毫不在意,只在问潼恩的意见。

“我想知道Lancer怎么想,跑开master来说,你会想要杀我吗?”潼恩认真的看着Lancer问,Lancer无所谓的勾唇,“谁知道呢,我只是个从者。”

“即使你只是个从者,你的想法也会被尊重,至少在我这里是的。”

蓝色枪兵的眉皱了一下,随即依旧是随意的笑,“是吗。”他收起长枪跳了下来,“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如果我杀了言峰绮礼,你会和我缔结契约吗?”少女向他伸出手。

“当然。”蓝色枪兵笑起来很是爽朗,握住了少女的手。

“那么一言为定。”少女脸上笑容还未褪去,心脏就已经被一柄长枪穿过。痛觉还没有来得及通过神经传递到大脑,冰冷的感觉就已经席卷而来。她看着那个枪兵微微皱起的眉眼,伸手想要摸一摸,想要抚平他皱起的眉,而他却已经转身躲过了恩奇都凌厉的一击。

“对不起了啊小姑娘,可这是master的命令。”他看起来是笑着的,然后迅速的躲避攻击,消失。

潼恩满脸泪水的醒来了。耳机里的歌正放到高潮。

Letitallcomecrashingdown

让这一切都崩溃吧

Burnthecastletotheground

城塞在烈焰中燃尽

Hangthelies,nodisguise

揭示谎言,放下伪装

It'sourtime

是时候了

Letitallcomedown

面对这一切吧

Burnthecastletotheground

城塞在烈焰中燃尽

Allthecries,alibis

一切的呼喊与假象

It'sourtime

是时候了

Letitallcomedowndown

面对这一切吧

Downdown

来吧

Down,down

来吧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冰凉的手指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脸的泪水,耳机里的歌已经到下一首了。她喜欢听凯尔特风格的歌,就好像能回到那个古老的时代,穿着贵族的衣服,站在清扫干净的马路上,迎接着骑马凯旋的骑士。那是个信仰诸神的时代——就好像只要足够虔诚,就能触摸天堂的灰尘。

这个时代的歌谣有着有重迭的和声,有传说般的回响,飘渺的歌吟和旷远的合唱。和飒爽的枪兵再相配不过。

他没有没完成的愿望,他通透豁达的就像那位乌鲁克的王,却要比他更会照顾人,所以潼恩才会喜欢他。他杀伐果决,看似单纯鲁莽,却十分聪明……所以,他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接近自己,然后完成任务吧。

潼恩依旧在为他说话,静静的德国歌谣通过耳机包围了她的听觉,让她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可以发长久的呆。

ihreStimmemitdemsanftenKlanghabichgeliebt.

歌声偕同温柔低徊的乐音,为我此生挚爱

UndnunbeginneichihrWesenzuverstehen,

如今我方领会众灵的真谛

undwartewiedieVögelaufdasersteMorgenlicht,

如飞鸟那般等待清晨曙光

dassmeinLeibvorWonnemussvergehen.

我必狂喜地绝身弃世而去

她低头看着光洁的桌面,上面有之前学生画过的痕迹,上面写着一些语焉不详又带着隐隐恶意的话。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潼恩茫然的抬头。有着浅绿色的长发的白袍少年站在她面前,美丽的脸上有着温和浅淡的笑意。少女有些仓皇的低头抹泪,却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心静静的躺着一朵干枯的蓝色蒲公英。

“这是他送你的花,”月光一样温柔的少年微笑着说,“不管你选择什么,他都会接受的。”

I'llbefine

我会好起来

I'vegotmyself,I'llhealintime

我找回了自我,并会及时去疗伤

Butwhenyouleavejustrememberwhatwehad...

不过你离开时一定不要忘记我们曾拥有的

There'smoretolifethanjustyou

人生并非只得你一人

ImaycrybutI'llmakeitthrough

我会哭泣也会痊愈

AndIknowthatthesunwillshineagain

天总会放晴

ThoughImaythinkofyounowandthen...

即使我会时常惦记你

浅浅的歌声流淌,少年消失在一成不变的夕阳里,连带着那朵蓝色的蒲公英。

潼恩是个胆小鬼,她害怕和别人为敌,她做不到像蓝色枪兵那么果断,也做不到红色弓兵那么冷酷,更没有办法像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那么无所畏惧。她现在有些分不清现实——迟到了十年的迷幻感终于来了。

她所在的世界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呢?《黑客帝国》里的尼奥,发现自己所在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于是他试图去改变,然后就有一群特工出现,拉着他跌入了真实世界的浪潮。那么对于潼恩来说什么是真实呢?

入冬的寒风穿过门缝,钻进了人们的脖颈。士郎缩了缩脖子,把电暖气的温度调高了一点。金发的骑士王从外面进来,轻手轻脚的跪坐在他旁边,“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来,明明伤口已经愈合了。”少年皱眉沉吟,他很担心自己的妹妹。粉色短发的少女躺在床褥上,脸色苍白,枕边放着一朵蓝色干枯的蒲公英。

“恩奇都呢?”骑士王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少女的从者。

“他说有事情需要出去一趟,说不定能救她。”

“这样。”

于是无言,两人就着暖融融的光看着躺在床上,仿佛失去了生气的少女。她虽然每次都觉得自己在圣杯战争里无足轻重,但此时似乎真正的要失去她了,大家只觉得黑云压城,并不是因为对她的感情有多么重,而是她一旦死去,对整个圣杯战争有多大影响呢?

——凛和卫宫士郎的同盟似乎就会面临破裂的危机,而异军突起的caster也将不再小心翼翼,另一方面伊利雅的立场也不清楚。不论是哪一方面,一旦失去潼恩,卫宫士郎似乎面临必败的结局,即使是阿尔托莉雅,没有足够的魔力供给,也无用。

寒夜,凛端着一杯红茶站在窗前,看着似乎将要下雪的夜晚,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之前卫宫士郎来找她救自己的妹妹,她答应了——只是出于同盟考虑。从她的从者那里知道了她是被谁袭击的,她开始对潼恩改观。

“潼恩如果死了,”红色弓兵站在她身后,“你还要和卫宫士郎继续结盟吗?”

“不,”凛下意识拒绝,然后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都没说出来。

“我知道你的想法,只要凛做出选择不后悔,那我就会帮你到最后。”白发弓兵轻声说。

“谢谢你,Archer。”

“这是我应该做的,凛,放轻松点,这不是你的过错。”

“我知道的,Archer。”

如同月光一般的少年走在前往教堂的路上,路灯照得他如同一抹绿色的温润月光。突然他停住了,原来是前方站着一位金发男子。他看着少年,似乎是笑了一下。

“吉尔,帮我个忙吧。”少年只是温柔的笑着。

“哦?”金发青年似乎有点兴趣。

“她被那位爱尔兰的光之子刺穿了心脏。”少年说,“虽然伤口被治愈,但依旧没有醒来。”

“哼,活该。”

“她在魔术师里资质不错,”少年顿了顿,“她是个很不错的人类。你其实也这样觉得,不是吗?吉尔。”

“你知道,我几乎不会拒绝你。”青年皱了皱眉,口是心非。

“如果她醒不过来,和我缔结契约,解决caster。”

“你不是这样的人,恩奇都,为什么会做这种无用功。”青年不是很理解。

“那位爱尔兰的光之子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然而他的一生贯彻忠义。”少年伸手去接路灯的光,“背叛的魔女,最终坐实了这个名号,不同的却是,她让少女的意中人背叛了少女。”咏叹一般的口吻。

“你在同情。”

“她是个很坦率的人,我很喜欢。感性到极致。”恩奇都很坦率。

“确实,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金发青年似乎是想起了那天在柳洞寺门前的争辩,似乎也是个不甘示弱的人呢,明明知道很多,却不愿意表露,只是如同长在乌鲁克神塔下的小花一般,不屈的盛放。

“我承认你的审美水平提高了,而不只是拘泥于酒水了。”

“哼,本王审美一直都不错。”青年双手抱臂,傲娇似的把头转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