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就这样，即便只是浮于表面，15人间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吃完饭之后，他们继续搜查，把整个学校能进入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大家不约而同，谁也没再提起那个黑白羽毛球与荒唐的校规。然而，在他们搜索体育馆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两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地方。
这里的体育馆非常大，被分为了“操场”，“射击场”，与“泳池”三个部分。
其中，操场和射击场内，都各有一个十来平米大的“器材室”。
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你所能想象的任何武器。所有的刀具都是开了刃的，锋利得仿佛轻轻一划，就能削铁如泥。而射击场的器材室内，除了满墙枪支，弓弩之外，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箱子弹，各种口径应有尽有，俨然已是一个小型军械库的级别。
“疯了！这哪是什么学校，这不是杀人魔培训基地吗？！”艾尔莎气得头发倒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们必须得把这地方锁起来！谁也不准有用这些东西的想法！”
“很难不赞同。”一旁的特斯拉点点头，又提出疑问，“不过怎么锁？这里所有的门好像都是刷卡的，任何一个人的通讯环都能打开。”
“那……那就把读卡器砸烂！砸烂就谁也刷不进来了！”
“不行的吧。校规里不是说了吗，不能破坏学校的基础设施，否则就要开除……”
“靠！！”
艾尔莎无能狂怒，把自己的头发都抓成了鸟窝。这时林旭站了出来：“那个，如果改装不算破坏的话，我倒是可以试试看？我是学工科的，做一些不算太复杂的电子装置，应该没有什么……”
“——等一下，大家能不能先过来看看？”
然而，一直在武器墙附近打转的蓝发初中生陈子轩，冷不丁地打断了他的同乡人的话。他指着墙壁右下角的某个位置，问：
“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安娜一惊，连忙混在人群里，一起跑过去看，这面墙上挂满了军刀、匕首一类的冷兵器，在某个极为隐蔽的角落里，墙板上留下了一枚小小的钉子，这颗钉子和其它用来挂刀的一模一样，只是，唯独它一个上面什么都没有，孤零零的。
——尹真熙！
电光一闪，安娜的脑海中就冒出了这个名字。
见鬼！她比他们先开始调查，也当然会先发现这个地方！她有什么道理不拿一件武器？当然没有！那该死的女人已经决定要参加这场互相残杀了！
“糟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艾尔莎，她拔脚就往外冲去，“我们快去看看射击场！看她有没有把枪拿走！”
——而答案根本没有悬念。
尹真熙不仅拿走了两把枪，两个消音器，还搬走了一整箱的子弹。虽然安娜觉得，正常的中学生应该都不会用枪，但她还是觉得浑身发毛，不知道那个怪女人手里握着这么危险的武器，会干出什么事情。
“呃，既然事情变成这样，我觉得还是不要封锁武器库了。”
这一次，特斯拉率先提出意见：
“如果尹真熙真的想攻击谁，我们手里没有武器的话，会完全处于被动的境地。我无意伤害大家，但是，要坐以待毙还是做不到的。”
——没错！
安娜简直想举双手双脚赞成。
“怎么可能让那家伙独占武器？！看她走的时候那个眼神，完全就是已经准备好杀人了啊！这种时候，反而该给每个人都分一把枪防身才对吧？！”
“啊，诶？这……”
艾尔莎看起来有点懵，她似乎不太能同意这种观点，但一时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众人面面相觑，出乎意料的是，最后首先提出反对的竟是有栖川菖蒲，他磕磕绊绊地说：“抱歉，但是，我觉得，逻辑不是这样顺的……”
“啊？！”安娜一向看这个畏畏缩缩的家伙不顺眼，立刻一个眼刀朝他飞去，“你有什么意见？！”
“呜咕……！”
菖蒲被她吓得整个人一矮，脑袋都差点钻进了肩膀里。
但是，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们还记得吗，校规上面写了，‘杀人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是自己下的手’……”
“哈？”
“也就是说，那个，如果‘只有尹真熙持有武器，而其他人都无法得到武器’，这个条件成立的话……万一杀人事件真的发生，我们只要看一下被害人的死因……呃，只要是刀伤，或者枪伤，那不就，百分之百锁定凶手了吗……”
因为他讲话过于结巴，安娜听完之后，脑子也没转过弯来。结果，第一个理解了他的意思的人，还是第一个提出开放武器库的特斯拉本人：“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封锁了武器库，这件事被尹真熙知道，她就会因为顾虑在考试中被集体投票出去，而无法下手？”
“是的……！”
“道理是这样的。不过菖蒲同学，你忽略了一点。”
特斯拉的目光朝菖蒲绑着绷带的手瞟去。后者愣了一下，随即倒抽一口冷气，把那只手指捂了起来。
“——这套理论虽然对枪械库适用，但厨房里的菜刀，总没办法一起锁起来吧？”
“呜……对不起，是我顾虑不周……”
菖蒲听了这话，又沮丧地垂下了头去。不过，艾尔莎倒是看着挺高兴，从旁边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没事啊，能封住枪械库不也是个好办法？枪子儿可比刀剑要难对付多了，那咱们就先把这玩意给关起来，那个小林，你之前说什么来着——”
“啊，其实——万一成功的话，或许，我有能两全其美的办法。”
没料想，刚才一直默默无言的诸夏人，一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一边直接说出了爆炸性的言论。
“这个门禁的系统里应该储存着我们所有人的通讯环IC卡信息，所以，我只要稍微修改一下他的运行逻辑……”
“把‘每个人单独刷卡就可以开门’，改成至少要三个人，四个人，甚至十六个人轮流刷卡，才能开门——这样子不就可以了？”
8
林旭可能是个天才。
他从仓库搬来工具箱和杂七杂八的USB线，蹲在器材室的门前，折腾了一整个下午，竟硬是真把枪械库的门禁，修改成了要十五个人挨个刷，才能打开的系统——之所以不是十六个人，是因为尹真熙一直不在，没法测试。
至于刀具那边，则修改成了至少要五个人刷卡才能打开。因为厨房的刀具在做完饭后也锁在了里面，而负责做饭的六个人——安娜，特斯拉，菖蒲，林旭，维奥拉，暴雪，如果其中哪个临时有事，倒也不会影响其他人去拿菜刀做饭。
这根本不是两全其美，这就是完美。克林顿差点把他举起来抛向空中，而一个此前总是戴着口罩，没什么干劲的黑皮肤伊伯里安小哥，一脸肃穆地直接凑到林旭面前，握住他的手，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旭被这群过度热情的人整得惊恐万分，还好有艾尔莎及时维持秩序，给了几个胡搞的男人们一人一拳。
……
总之，武器库的封锁，给余下的所有人吃了一剂定心丸。晚饭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比中午的时候还放开了不少，就像一群真正的同班同学。这样一直到11点左右，安娜开始困了。平日里她比较习惯凌晨睡中午起，但那是在有Tadpole的情况下。这儿完全连不上网，没什么娱乐活动，搜查学校的时候又耗费了太多精力，很快就开始哈欠连天。
“我困了，我回去睡觉。”
“是啊，都这么晚了。12点不是就要宵禁了吗？”
——至少不用担心今天会有性命之忧了。她一边伸懒腰一边想，至于什么点名，什么随机处决……等三天之后再说吧。搞不好，那些只是阿尔法为了诱导他们互相残杀而撒的谎言而已。
她提出回房，便接连有人响应。大家纷纷起身离去，只有一个人落在最后面，走到餐厅通往宿舍的出口时，停了下来，望着厨房的大门，若有所思。
那个人是……哦，是暴雪。
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如果不是这个假名，还有这个动作，安娜可能压根记不住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她有些纳闷，也停了下来，问：“你看什么呢？还没吃饱吗？”
暴雪慢慢地转过头来。他捧着一个热腾腾的茶杯，雾气在苍白的灯光下缓缓上升，遮住了他的小半边脸。
“你们真觉得，这样就安全了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像不断凝结的白色霜花，从他的指尖，顺着滚烫的杯子，一点点向上爬去。
“……？”
安娜皱起眉来。她觉得这句话让人不太舒服，但是，也没从暴雪的眼中看出敌意，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在那儿站着，安静，单薄又透明，仿佛真的只是一堆落雪。
“安不安全什么的，能怎么样啊？”
最后她反问：
“没用就不去试了吗？三天之后会死就要自杀吗？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活着，明天、后天、大后天也去努力活着，不就好了吗？！”
“……”
暴雪盯着她看。
过了很久，他才笑了一下。
“你说得对。”
他轻飘飘地说，捧着那个茶杯，重新迈开脚步。
那脚步无声无息，就像风里卷着的一朵雪花，从安娜的肩头擦过，眨眼间消散在宿舍区的楼道里。
9
第二天早晨，安娜是被一阵匪夷所思的、少儿动画的主题曲一样的欢快音乐吵醒的。
「当、当、当——现在是早晨六点整！宵禁结束，大家起床上自习啦！养成睡懒觉的习惯可不是好孩子——」
阿尔法朝气蓬勃的声音从不知安在哪的针孔扩音器中传来。安娜烦躁地掀起被子，死死地将脑袋捂住，然而这些该死的声音，根本就是一群无孔不入的蚂蚁。
……
不是梦啊。
她从床上爬起来，到房间附带的独立浴室去洗漱，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究竟是自己还活着，还是活着这件事本身，更没有真实感，
不过，在洗了一把冷水脸之后，安娜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本小姐可是天选之人！是几十万粉丝的大主播！是哪怕世界末日到了，都有资格坐在逃生飞船头等舱里的公主！我会活成今天的模样——绝对不是、为了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去死！！！
她没有可以化妆的工具，但还是仔仔细细地打理了头发，卷好发梢的每一个卷儿，风姿绰约地拉开门，到餐厅里找午饭吃。可能是她打扮的时间太久，花了整整半个多小时，等到食堂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安娜本以为这个点，来了就可以直接吃白食了。然而，空荡荡的台面，以及如同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眼巴巴地盯着她的众人，毫不留情地给了她当头一击。
“哈？！都几点了，你们怎么没人做饭？！”
“安——娜——姐——姐——”
下一秒钟，一颗紫色的小型原子弹直勾勾地冲她撞了过来。
那个大概只有小学年纪、名叫蕾蒂西娅的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喊着，一头扑到她的胸上，整个脸都埋了进去，胡乱地蹭来蹭去：
“蕾蒂要吃饭！蕾蒂的肚子都瘪掉了、凹进去了！呜哇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啊？什么？你们是什么没了我就活不下去的九级残障吗？！”
安娜震撼得花容失色，顾不得这小姑娘好像在吃自己豆腐，立刻转向本应负责做饭的其他几人，特斯拉，暴雪，林旭，维奥拉……
“这不是有这么多会做饭的人在吗？！为什么非得等我不可？！！”
“那个，安娜同学，你忘啦……”
这时，林旭露出一点尴尬的笑容，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
“昨天，我们把厨房里的刀叉都锁在器材室了……”
——是啊？那又怎样？除了我不是还有五个人吗？安娜觉得匪夷所思，直到几秒钟后，她才逐渐意识到什么，重新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们，心脏没来由地怦怦直跳起来。
“不是吧？……那家伙……”
林旭的笑容有点勉强。或者说，他的眉宇间已经丝毫抑制不住担心，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
“我们都以为……菖蒲同学，是那种，会起得很早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