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为苑寺的少女自说自话的离开了房间。

什么啊,什么­「战斗开始了」的……这家伙脑袋绝对有什么问题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因为我一直很尊重会飞的人,因此我也只好跟随她的脚步跑出去。

于是我便看见,站在走廊中的苑寺,正专注的盯着走廊的深处。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走廊的深处我赫然发现——

什么都没有。

仍然是日常的光景。整个走廊干干净净,甚至连一袋搁置在门外的垃圾都没有。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应该说,期待着有点什么的我也需还是太过天真了。

天真、天然、稚气未脱。

醒醒吧伏司。你已经过了那个幻想着与街上的坏人搏斗,幻想着从冲进学校的恐怖分子手里保护全班同学的岁数了。

不管是奥特曼还是圣诞老人亦或者是身穿华丽蒸汽朋克风服饰手持燧发枪且飞在天上的少女,这些都是不存在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不是早该明白了吗。

——不对,等等。

刚才说到的,除开奥特曼和圣诞老人先不谈,难道说飞在天上的少女就真的没有出现吗?

于是我再次将目光投向苑寺。

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眼神依然紧盯着一无所有的走廊深处。

我向她靠近一步。

­「那个——」

­「别乱动啊!」

还未等我开口说些什么,她便制止了我。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整个身子也紧绷着。似乎像是在警戒着什么的样子。

——不,准确来说,更像是野生动物在与敌人对视的样子。

­「给我有点紧张感啊!这种时候还乱动,该说你勇气可嘉呢还是不知死活呢。」

什么——

我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过是这样一个空空如也的走廊,一如往常的平日风光而已。怎么也称不上是要有紧张感的局面才对。

她注意到了我的表情,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对了,你是看不到吧。」

看不到……什么?

苑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你不要乱动,听我说。接下来你往前走,我没有喊停之前都不要停下来。在那之后,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什、什么啊,有什么危险吗。」

原本还不怎么害怕的我,被她这么一说突然浑身发毛了起来。

­「别多问了照做就对了!」

真是的。

话又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小心翼翼的向前迈步,大约前几了几十米,来到了几户外邻居的房门前。

­「好了,接下来可别乱动哦!」

苑寺这样说着,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枪——

?!

——朝向我

­­「又来?!」

——开火。

我今天一晚上经历的枪击,比我之前这一生的都多呢。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枪口喷出火舌,弹丸精准的射入我的眉心。随着脑袋中一阵剧痛,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而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面前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

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恶心的暗红色,原本亮堂的,现代化装修的走廊变成了由沾满粘稠液体的乱石构成的洞窟。在石头的夹缝中,密集而泛滥的生长着,宛如脓包般黑紫色的,令人作呕的菌类植物。其上不断溢出的黄褐色汁水则揭示了那些宛如人体内脏般令人作呕的岩石上所沾染液体的来源。整个空间的气味就好像一个装满各种食材,却长期未通电的冰箱一般。腐肉味,烂菜叶子味,臭鸡蛋味,乳制品发酵带来的酸臭味混杂着淡淡的霉味直冲鼻腔,几乎是一瞬间击碎了我的大脑。

我差点就要呕出来,可想到苑寺的嘱咐,我便将这种恶心感强忍下去。但接下来我注意到的东西真正的冲垮了我的理智——

在我的脚下——不,实际上不只是脚下,在这一片空间的每个角落里,岩石的缝隙里,以及浮着一层黏液的地面上,有不可计数的小蛇在彼此缠绕,蠕动,扭曲着。它们猩红色的身躯成为了绝佳的保护色,使得我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些邪恶而令人作呕的生物,但最终它们那扁平的三角脑袋两端生长着的,浑浊的黄色眼睛还是让我看到了它们。这些如内脏般紧密缠绕着的生物轻吐着信子,脑袋都齐刷刷的朝向我的方向。

人类本能的恐惧一瞬间就占据了我的全身。我再也顾不得什么苑寺的嘱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跑,逃离这里!

可当我真正想这样做的时候却是不能了。我的身子和大脑完全分割成两个独立的个体,它们各执己见的顽固不化。我的四肢似乎完全摆脱了我的掌控,宛如磐石般纹丝不动,不论我如何想要驱动双腿从这里逃开。

于是,­「逃」与­「定」两种观念就在我身上打了起来。我的小腿肌肉猛烈的战栗着,而这种肌肉抽搐也迅速的从小腿蔓延至全身。我整个人如筛糠般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立。

想来,驱动我仍然站在这里的的唯一原因大约就是那一地的蛇吧。如果在这里没能站稳,想必就不再有机会爬起来了。

然而,就算我能够保证不倒下,这些小蛇也不会给我更多时间来作反应了。它们卷动腹部的肌肉,迅速地朝着我的方向蠕行。

——死定了。

这是我脑海中唯一的想法。被恐惧裹挟的我既不能逃跑,更别提反击了。

——死定了。

据说人在濒死之前脑袋中会过起走马灯。通过这种方式回顾自己的一生,以求找到过去是否有着可以解决眼下危机的经验。

但,哎呀。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似乎是没有这样的经验了。无论大脑如何飞速运转,都找不到任何脱困的办法。

——死定了。

这是我眼下唯一知道的事情。

恍惚间,我又听到了一声枪响。

是苑寺开枪了吗?不过也没什么作用吧。这种数量的蛇,就算被射死一两只也根本不会有什么变化——

——咦?

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原本坚定而缓慢的朝我蠕动的蛇群停下了步伐。它们摇晃着脑袋,对于继续接近我似乎产生了一丝畏惧。

发生了什么?!

一股有异于直至现在都充斥鼻腔,直灌天灵的气味传来。那是说不上好闻,但绝对强过这股恶臭百倍。且与这片空间本身气味的粘稠与混沌不同,这种气味更尖锐,更具刺激性。

——对了!这是火药味!

我的大脑逐渐清醒,也开始渐渐地能够理解周遭发生的一切。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在我周围弥漫着一阵淡淡的烟雾,而这些烟雾就是火药味的来源。

几十米开外,苑寺一手掐腰,一手举枪,以这样的姿势巍然而立。

­「不错啊,既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乱跑乱跳。勇气可嘉啊。」

开什么玩笑,要是我做得到早就那样做了好吗!我可是被吓得根本动弹不得啊——这种话我才不会说呢。

­「不过还好你没有动。看它们刚才的的气势,你要是乱动,或者叫出哪怕一点声音来的话,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围攻吧,毕竟蛇可是靠气味可听力寻找猎物的。」

什、什么?!原来是这样吗。还好我早就知道。

嗯,早就知道。

因此也就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对的,根本不可怕。

­于是,我朝着苑寺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说起来这片空间还真是奇怪。明明有着这样数量的蛇,感觉上的危险等级却没有那么高。而且这些蛇的战斗力看起来也普普通通,甚至也许还比不上真正的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对呀对呀好奇怪。不管是蛇也好,这片空间也好,拿着双枪身着奇装异服的少女也好,都确确实实的好奇怪。

­「按理说这么多蛇,就算它们直接朝你扑过去,一瞬间将你勒死然后分食了也根本不奇怪,为什么这群家伙反而一副相当警戒的样子,拿出跟猎物对峙的状态接近你呢。明明你根本也不是这些蛇的对手,难道它们认为你很难缠不成?」

­「啊,对了对了,看这些蛇每一条也都没有多长的样子,可能确实很难缠你呢。据说蛇都是用缠住猎物的方式来判断能不能成功的把猎物吞进去,也许这就是它们没有捕猎你的原因吧?」

是这样吗?既然苑寺这么说,恐怕便就是这样了吧。

­「这样想来,既然蛇都是直接囫囵吞下整个猎物的话,就算它们把你杀死了也没办法分食你吧。嗯……它们既不能分食你,又很难吞下你,也就是说你大概不会被吃掉啦。太好了呢,你因此活了一命。」

太好了呢,欢呼雀跃。举双手庆祝。Yeah。

什么?我的手根本就没动?说什么呢,这种非常时刻当然只需要在心中想想就算了,乱动的话,谁知道这些蛇会不会回心转意重整旗鼓攻击我啊。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的吧,虽然我没在怕,但无意义的牺牲当然是要避免的啊。

这跟害怕可是不一样的!

­「哎呀,不过不是有句俗语嘛,叫什么来着——『蛇吞象,冷不防』嘛!所以也许它们还是有能力把你吃下去的也说不准呢。」

­「那叫『狼吃羊,冷不防』!」

啊,糟了。喊出声了。

都怪苑寺!蛇吞象冷不防算什么啊!

我小心翼翼的望向四周,想看看这些蛇是怎样的重振旗鼓包围上来的,却没想到它们仍旧畏畏缩缩的聚在我两三米开外的地方吐着信子,一点袭击我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回事,它们良心发现了?

才怪,它们怎么可能有什么良心啊。

­「啊,你现在已经不用担心它们了。它们不会袭击你的。」

较远处的苑寺像是刚想起来一样,这样对我说。

­「这种事情早点告诉我啊!」

­「哎呀,看你一直不说话,感觉还蛮好玩的。就想试试看能不能勾引你忍不住说话。」

­「别在这种地方玩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没有害怕,不是吗?」

­「那、那是自然……」

苑寺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轻哼了两声。

­「那不就是啦。嗯——刚才说到哪了来着?对了对了,『蛇吞象冷不防』,不是有这样的古语来着吗?」

­「都说了是狼吃羊!」

­「怎么会!我记得明明就有蛇吞象!」

­「那个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是『人心不足狼吃羊』吗?」

­「不是啊!怎么可能是啊!」

­「可是念起来很押韵啊。」

­「句子对错的评判标准可不是押韵与否啊!」

­「算了,反正蛇也吃的下去大象就对了,管他呢。」

­「吃不下去啊!怎么可能吃的下去啊!」

从我今晚第一次跟这个女人聊天开始,我就有一种深深的疲倦感。究竟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