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世上一共有两位母亲,她们一个是想要亲手掐死我的疯子,一个是错把我当做死去女儿的傻子。

我的生命源自于一声短短的呼喊,那痛苦且悲哀的呼唤让我于黑暗中惊醒,于是,我便这样诞生在鲜血与羊水,粪土和尸骨之间。

“...克莉..丝多...”

克莉丝多,我那不为人知晓的真名。我那可怜的可恨的母亲就这样喊着我的名字直至去世。

她无比怜爱的看着我,用那颤抖沙哑的声音一遍遍的呼喊我的名字,一边,用那冰凉的手指扼住我的脖颈,十只瘦骨嶙峋的手指,十根细长阴冷的刑具,我哭泣着挣扎着,却逃不过母亲的审判。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因为在母亲肚子里打闹惹怒了她,还是痛苦的生育让她恨上了我?我不知道,刚刚出生的我什么都弄不懂,我唯一懂得的,便是要挣扎着活下去。

幼小的拳头打在那双冰冷坚定的手上,我哭泣着,想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可是呀,她却越抱越紧,几乎是想要将我重新塞回她的肚子里,将我置于层叠血肉的保护之下。

我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短短几秒,但又仿佛是永恒那般漫长,扼住我脖颈的手松开了,颤抖着将赤裸的我抱入怀里。

眼泪砸落在我的脸上,我那既冷酷又慈爱的亲生母亲,哭着对我说:

“....对..不..起...原谅...我..”

“爱..你...克莉...克莉...克..”

“活下去....”

很奇怪不是吗?一个想要掐死女儿的母亲,临死前的遗言却是想要她活下去。我那时还不懂,“活下去”这三个字,到底能有多么的可怕和沉重,我只是顺从着本能,听从了她的话。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分不清她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可惜,从最开始我就失去了有亲口质问她的权力。

而那之后又过了许多岁月,我才明白,驱使她这样做的无非是那深沉痛苦的——爱。

也许,她在那时狠下心将我掐死才是对我人生最好的安排。

“欧若拉,我的孩子,我的珍宝...”

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以为,欧若拉,这代表曙光与希望的词语才是我的名字,后来,我才明白,我是一个卑鄙的窃贼,自一个不幸的女孩那里偷走她应得的母爱与姓名。

我的第二位母亲,她的名字是维克娜,被魔物俘获之前,她被称作“神射的追风者”。

曾经,她漫步在苍郁的森林中,以精湛的箭术和优雅的身姿让敌人闻风丧胆。但现在,她只是一个会把别人的女儿当做自己女儿的傻瓜。

她可是个精灵啊,她到底是痴呆成什么样,才会把一个人类当做自己的女儿?

我和她的初遇并不美妙。

那时,刚刚失去母亲的我,被当做垃圾丢弃在母亲的尸体旁。魔王城外荒芜的原野上,到处都是我们这样被随手丢弃的尸体,有时,下级魔物们会拖走几具,当做今夜的晚餐大快朵颐。

而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命运到底是成为某个恶魔的盘中餐,还是被饿死在这贫瘠的沙尘,亦或是冻死在这冰冷的黑夜里。

死亡是我永远也摆脱不了的诅咒,即使我逃过了母亲的扼杀,躲过了夜晚阴冷的怀抱,它依旧会纠缠着我,直到永远。

而且我很清楚,最后胜利的必然是它。

我很幸运,我遇见了维克娜,我的...另一位母亲,她改变了我的命运。

一队精灵奴隶,艰难的拖动着沉重的石块向着魔王城进发。他们曾经是以美貌优雅著称的高等精灵,但漫长的奴役和残暴的酷刑改变了他们,他们是奴隶,是一群苟延残喘的囚徒,和魔王城里其余的奴隶毫无区别。

“啊...欧若拉!”

一个女性精灵突然从他们之中冲了出去,她一把抱住沾满污秽的我,将我死死拥抱在怀中。

精灵们瞪着她,恼怒于她这疯狂的行为,这不难怪他们,长久的牢狱生涯使他们心智大变,没有人还能在残酷环境下保持理智和慈悲心。

但这更不能苛责我可怜的母亲,那时,她才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唉,快放开那个东西,维克娜。”

独目残足的男性精灵踉跄着走向我们,他是查斯玛,我管他叫叔叔。曾经,他也是强大矫健的精灵战士,至于现在,也只是一个受尽折磨的奴隶罢了。

“这不是欧若拉,你的女儿已经...”

维拉娜理也不理他,她一个劲的,用她的手拍打我的后背,我那属于新生儿的细嫩皮肤,都被打的几乎要红肿了。

“哇!呜呜...”

我艰难的咳出呛在喉管里的血水,就如同每个新生儿一样,痛苦的为自己的新生大声悲泣——

生命啊,你是无人可承受的苦难,无人能拒绝的珍宝,你赐予我新生,却又注定要从我这里逃开,你给我微小的喜悦,却赐给我无尽的悲痛,你到底要让我如何自处啊?

“欧若拉!”

我哭得越发大声了,可是维拉娜却开心的笑了,她紧紧的抱住我,拉开衣服的一角,旁若无人的为我哺乳。

有什么稀少的、腥气的液体流进我的喉管,我本能的吮吸进食,又有什么温暖的、湿润的液体接连不断的落在我的脸上,打湿我的脸庞。

我的生命因两位不幸的母亲而延续,我永远都爱着她们,不论她们,是否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