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川流之都
九月中旬的这天上午，修乘着一个青年行商的马车来到了库玛尔的王都伐泽雷尔。
比起修曾经去过的四大王都，伐泽雷尔的筑城风格要更加别致一点——
伐泽雷尔城本身坐落在长河牧勒河的重要分支点上，围绕着这一点建起圆形的城墙，使得整个伐泽雷尔被天然地分成了三个部分。而除开这三个大的板块，城中还有人为开凿的错综复杂的水路，渡船在这里甚至是与马车同等重要的存在。
比起卡玛城大量的木制建筑，伐泽雷尔的建筑则完全是砖石结构，墙面也没有太多的粉饰，放眼望去尽是灰墙红瓦。加上像是有进行过城市布局规划的样子，房屋鳞次栉比，给人一种秩序井然的印象。
“……修·茵菲诺莱恩先生是吗？”
“是的。”
在通过城门的检查时，守门的卫兵看着修的身份卡片，一脸疑惑地再三确认他的身份。
这般细致的盘问，修还是头一回遇到，虽然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
“有什么问题吗？”
“啊，呃……倒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能先在这里等一下吗？”
“欸？”
卫兵将修的身份卡还给了他，只留下这样的话便自顾自地离开了门口。
“那，我先走了？”
“啊？欸，好、好的。”
由于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在那个行商的青年跟他打招呼离去时，修还有些被吓到。
跟青年打过招呼并看着他驾车驶入城中之后，修才轻轻叹了口气，等在大门口随便四处张望起来。
等了大概有四五分钟，那个卫兵才带着一个穿着整洁的女仆装束的女人回到了大门前。
见到这个女仆，修不免心头一震——他认得这个女人，正是半个月前自己为拜伦送行时，艾莉丝身旁跟着的那位。
且不说艾莉丝找自己所为何事，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
“您好，茵菲诺莱恩先生，在下蕾尔雯·赫米拉，或许您会记得，在卡玛城时，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艾莉丝的女仆恭恭敬敬地屈膝行了一礼，让本来就摸不着头脑的修更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好？”
“我家小姐想请您到家中做客，特意让我在此等候。”
说着，蕾尔雯又毕恭毕敬地向修行了一礼，搞得修更加不自在起来。
在卡玛城的时候，艾莉丝就有意要和他决斗，如今让女仆在伐泽雷尔的大门口等候自己的到来，还邀自己到她家里，无疑是想借此机会再提决斗的事情。既然守门的卫兵特意让自己留在这里，也就是说如果不接受艾莉丝的“邀请”的话，自己可能就进不了伐泽雷尔的城门。
这么想着，修一时觉得有些为难——虽然因为接受了凯尔蒂的委托，他来伐泽雷尔确实有与艾莉丝决斗一场的打算，但这样的发展未免又太快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话，修还是想先在城里观观光再说这些麻烦的事的。
“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只是小姐已和守城的卫兵们讲好，您只能跟着我进城。”
蕾尔雯微微闭眼低了一下头，尽管在提问的时候修就已经对她的答复了然于心，但实际得到回复的时候，难免还是觉得有些无语。
“既然如此，就请你带路吧。”
思考了一下之后，修还是放弃了挣扎，索性一口答应了艾莉丝的邀约，然后跟在着蕾尔雯身后进了城。
由于库玛尔的经济主要靠河运与海运支撑，库玛尔人对于河流、海洋有着一种天然的崇拜之情，贵族富商都喜欢靠南落户，使得整个库玛尔有了王室在中，富贵在南，东西皆是平民的布局。
“茵菲诺莱恩先生是第一次来伐泽雷尔？”
“是的。”
“您觉得伐泽雷尔怎样？”
“呃……是个挺独特的城市吧？”
虽说是来自公爵家小姐的邀请，但蕾尔雯并没有马车跟随，只是带着修一路向着南边步行。
一开始修还在想，大概是艾莉丝觉得自己是平民，所以不需要讲什么礼数吧，不过听到蕾尔雯这样问，修又觉得，借这个机会顺便观观光也挺好的。
修对艾莉丝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就从凯尔蒂那得来的说法，艾莉丝的恶劣态度似乎只是有意针对拜伦而已，所以自己这算是遭到了连带敌视？
“别的国家我不太清楚，但伐泽雷尔的景观绝对可以称得上库玛尔之最。”
蕾尔雯浅浅一笑，带修拐上另一条大道，眼前的景象便瞬间开阔起来——
这条街道沿着牧勒河流往东南的支流维尔拉河而建，高出河面四五米。虽然此处地势平坦，维尔拉河的水流也算不上湍急，但隆隆之声仍不绝于耳，摄人心魄。
维尔拉河在此处的河面宽有五百余米，放眼望去，如落叶般小巧的渡船遍布河中，往来穿行，悠游自如。
逆流而上，可以望见远处建于牧勒河分支点浮岛上的库玛尔王宫，白砖红瓦的结构看似朴素，在厚重的城墙裹挟之下，却显得格外肃穆。加之内城高耸入云的塔楼，顶端如长枪一般直指天穹，令整个王城自里向外流露出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实际在城内走一走，修确实能够感受到伐泽雷尔与自己之前到过的城市有所不同，毕竟能在城市中心看到比马车还要多的船，即使是在码头城市，也不曾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不过，时至正午，高悬在天空的烈日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炎热的天气加上临河的潮气，蒸得修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在这附近用餐可以吗？这边的话，我知道一处还不错的餐馆。”
“欸？不是去见你家小姐吗？”
既然是艾莉丝要找自己，那照理说蕾尔雯应该先带自己去见艾莉丝才对，就算现在正好是饭点，擅自去用餐会不会显得有些无礼？
见修有所顾虑，蕾尔雯只是轻轻一笑：
“您不必担心，小姐现在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让我在见面之前务必招待好您。”
“你知道你家小姐是为什么找我吗？”
修侧目观察蕾尔雯的反应，结果蕾尔雯不出他所料地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过是个替主人办事的下人，并不需要了解得那么清楚。”
“呃，既然如此，那你看着办吧。”
修放弃了抵抗，只是将接下来的日程完全交给了蕾尔雯，不想再多去考虑别的什么。
“感谢您的理解。”
在得到修的应许后，蕾尔雯浅浅一笑，向修点头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修继续沿着河岸向西南前进。
跟在后面的修在欣赏城市风光的同时，也稍微再次打量了一下蕾尔雯——
这个女仆从外貌上来看大致有二十几岁，一头蓬松的短发只到颈间，只用一个黑色的朴素发卡略做打理，可爱之余又不失干练。一身整洁的黑白女仆装束，也将她的职业能力显露无遗，加上她本就端庄的行走仪态，可以说是气质极佳了。
看着蕾尔雯亭亭玉立的背影，修总觉得一直沉默也太尴尬了，于是若有所思地又问道：
“赫米拉小姐是伐泽雷尔人？”
对于修的突然一问，蕾尔雯迟疑了一下，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地答复道：
“不，是泽伽人。”
“哦？那你觉得伐泽雷尔怎样？”
既然她不愿告诉自己艾莉丝找自己的理由，那向她了解一下伐泽雷尔情况总不过分吧？
修这么想着，只见蕾尔雯侧目一望身旁的维尔拉河，目光中似乎有些寂寞：
“如您所言，是座很特别的城市。”
“……我只是从城市景观上来说罢了。可以的话，能给我讲讲这里的风土人情吗？”
“风土人情……吗？”
蕾尔雯略带迟疑地喃喃道，连迈步都放缓了几分：
“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去感受会比较好。”
说着，蕾尔雯侧过头来，冲修莞尔一笑。
只是，修却从那笑容中感受到了一丝沉重。
X X X
在河边的一处餐馆用过午饭之后，修在蕾尔雯的带领下渡过维尔拉河来到了伐泽雷尔的南部。
这一区域的房屋建筑比起东南边来说要少上许多，不过不管是商铺店面还是住宅公馆，其外部的装潢都要比东岸大气上不少，并且比起单调的石砌成墙，这边的建筑大多会在重要的立柱或是显眼的石砖之上制作浮雕，大抵是一些刀剑枪戟，门口也会立上两尊手持兵刃的披甲武士铜像，给人一种威严肃穆之感。
这一带路上的行人远不如在东边时那么多，不过往来之人身上的穿着皆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上好皮革、绸布所成之物，又或许是恰逢什么茶会舞会，在临近午后时分，到处可见穿着款式别致的礼裙的大小姐们。
虽然在科尔南迪时修曾独自逛过贵族名门所居住的街道，在克伦托利亚时甚至也出入过王宫，但如今走在这伐泽雷尔南岸的街头，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看猴子般的目光，修还是会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再加上虽然蕾尔雯有意带着他四处逛逛，但两人之间却聊不出什么有趣或持久的话题，使得这段路程格外的煎熬。
直到临近黄昏时，修才在蕾尔雯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这座庭院比起附近别的宅院来说还要大上几分，大门前虽无警卫，但两尊约五米的持枪灰石人像高大威猛，挤眉瞪眼神情凶恶，也足以令一般人望风而走了。
越过被漆得银白的铁门，前院是一宽敞的花园，即便如今不是花季，但单从各类灌木、树木的枝叶修剪，也看得出有人精心打理过。
蕾尔雯轻车熟路地带着修从大门旁的一扇小门进到里边，然后在迷宫一般的灌木丛中穿梭了一阵，才终于能看见不远处有一间小亭，其间隐约可见两三个人影。
“蕾尔雯，他是什么人？”
就在修他们快走到亭前时，两个男人从亭子里走了出来，看起来是准备离开。不过，当他们注意到修和蕾尔雯时，又不禁稍事驻足，神色严厉地盘问起来。
“是艾莉丝小姐的客人。”
蕾尔雯一边低头行礼，一边向这两个男人解释道。
跟在后面的修晃眼打量了一下这两个穿着暗红金边骑士制服的青年，立刻就意识到他们大概是艾莉丝的兄弟之类的人，于是也赶紧低头弯腰，向他们行了一礼。
“艾莉丝！你怎么让蕾尔雯带这种家伙到府上来！？”
听了蕾尔雯的解释，走在前面个子稍高上一点的男人眉头一皱，一脸不悦地回过头去，冲着大概是还留在亭中的艾莉丝大声呵斥起来。
什么这不这种家伙的？
虽然修知道一身粗衣还背着个大破包的自己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但听了男人的喊话，修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要不是是被艾莉丝硬叫过来的，修肯定扭头就走人了。
而听到男人的斥问，还在亭中的艾莉丝探出身来，看到修之后，本来略带笑意的脸一下子也稍微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呀……他……他可能是存心想气我吧？”
“以后要找这种人自己到外面去找，别带到家里来。”
“好好好。”
面对男人的斥责，艾莉丝满口敷衍地答应了下来，随后那男人又瞪了修一眼，然后才带着另一人扬长而去。
待那两个男人完全不见踪影之后，蕾尔雯才带修走进了亭内，艾莉丝正坐在亭里的小桌前品着茶。
“蕾尔雯你也是，怎么不先带他去买身像样的衣服。”
艾莉丝放下茶杯，微皱着眉头向蕾尔雯抱怨道。
蕾尔雯刚想开口解释，却被修给拦了下来：
“承蒙大小姐相邀，我以为应当以最本质的姿态来相见才是。”
“哼，是嘛。”
艾莉丝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没有抓着修形象的事不放，只是摆摆手示意蕾尔雯退下，待到亭子里只剩下她和修两人时，才冲修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他坐下。
时间早已过了下午茶的点，不过桌上尚有一壶茶和几盘精致的点心，既然来都来了，那也只能看看她要说些什么了。
于是修从银白的雕纹圆桌下抽出镶有宝石金边的椅子来轻身坐下，等待着艾莉丝开口说点什么。
大概是身在家中丝毫不怕翻船，艾莉丝并不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而是气定神闲地提起壶来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续满，接着端起茶杯送到嘴边，闭目细品起来。
今天的艾莉丝穿着一身红白相间以金纹边的骑兵服，款式和刚才那两个男人身上的如出一辙，不过由于是女款的制服，胸口和腰间的设计相对紧致一些，更显得艾莉丝的身材高挑。
加之艾莉丝本就样貌出众，端坐品茶的她一举一动间都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质，和那日在卡玛城时的印象完全不同。
对于今天的事，修虽然有许多的疑问，但却并不急着开口询问——越是急，就越容易中对方的套，这是修过去在和阿斯特蕾雅打交道时所总结出的经验。
艾莉丝沉默了好一会儿，见修始终只是观望她的态度而不发一言，便略显扫兴地冷哼一声，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冷冷地问道：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原本修是想等艾莉丝先给出话题的，结果到头来她又把压力给抛了回来。
那么，说点什么好呢？
修愣了几秒，然后佯装淡定干笑着说道：
“不知大小姐今天叫我来所为何事？”
“你觉得呢？”
艾莉丝不接话，只是又端起杯子，端详了一下里边的茶水，然后轻轻再抿上一口。
她这个态度虽不及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恶劣，但也让修感到着实的头痛。
在修看来，自己和这个大小姐只有一面之缘，就算之前拒绝了她一次决斗，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事刻意派人在城门口拦截再带到家里来吧？
“难道，还想和我决斗吗？”
修试探性地问道，闻言，艾莉丝的嘴角轻轻上扬，生出一丝笑意：
“你来伐泽雷尔，不就是为了和我决斗吗？”
“呀……我又不是什么战斗狂，来伐泽雷尔不过观光罢了。”
说着，修自觉自己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不过他还是告诉自己别紧张，毕竟库玛尔的人都比较偏战斗脑，说不定真的会这么觉得呢？
“哼？”
艾莉丝将手中的茶杯悬在搬空，虚起眼来直直地盯着修，那暗红的眼眸仿佛能将人灼烧殆尽一般：
“凯尔蒂那丫头让你来挑战我，不是吗？”
“嗯？这又是哪一出？”
修心中暗暗一惊——凯尔蒂确实是拜托自己到伐泽雷尔之后与艾莉丝进行决斗，不过这应该是她和自己的秘密才对，她总不会跑来跟艾莉丝说过这事吧？
那，是在套我的话吗？
修一边采用模棱两可的话术将艾莉丝的问题抛了回去，一边让大脑高速运转思考如何在不露声色的情况下回避掉决斗相关的话题。
听了修的反问，艾莉丝浅浅一笑，将茶杯轻轻放下，然后目光更加坚定地看向修，仿佛要将他洞穿一般：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在卡玛城我会向你发起决斗？为什么知道你的行踪？”
是为什么呢？
修对这些问题当然在意，不过既然她问出这种话，想必是很早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什么眼线，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罢了。
“公爵家的大小姐要做到这些事情应该也不难，所以我还是更好奇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来。”
修沉住气，坚持只问来这的理由，这让艾莉丝的眉间生出几分怒意来。
不过，艾莉丝也没有像是在卡玛城酒店时那样当场发飙，而是抬手轻轻一撩自己绑在脑袋一侧的马尾，下巴微微上扬，目光一下子变得居高临下了起来：
“那就如你所想，和我决斗吧！”
说着，艾莉丝的嘴角又微微上扬，修看不出那是在轻视自己，还是说单纯觉得这事很有趣。
决斗吗？虽然这是和凯尔蒂约好的事，但如今一口答应下来，意图未免又太明显了点。
于是修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拒绝。”
“你可没有拒绝我的权利。”
艾莉丝双手抱在胸前，轻轻靠在椅背上，眯起眼来，犀利的目光顿时让修无处躲藏：
“再说，你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是吗？”
“哪来的什么任务啊？”
修坐直了身子，丝毫不服软地直视回去，同时毫不屈服地说道：
“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旅人，干嘛非抓着我不放？”
“普普通通的旅人吗？”
听了修的话，艾莉丝的嘴角笑得更明显了，仿佛是在嘲弄修一般：
“我知道你从佩鲁玛斯来，在艾菲梅拉尔受过新女王的授勋。那天在卡玛森林中救下拜伦的那一记剑斩，也是快到常人所不能及。如此你还要说自己是普通人，是不是有些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被艾莉丝一波开盒，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的情报网这么广的吗？
“……所以呢？”
修皱起眉头，而艾莉丝却冷冷一笑：
“那当然是，想和高手过过招了。而且……就算我不提和你决斗，你也会因为凯尔蒂那丫头的拜托来找我吧？”
说着，艾莉丝又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看着艾莉丝这般模样，修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这人似乎比阿斯特蕾雅还要难缠上几个档次。
“这和凯尔蒂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那丫头老喜欢找些看起来很能打的家伙来挑战我，虽然没有一次赢过我就是了。”
就好像是在夸耀自己的战绩那样，艾莉丝又撩了撩自己的头发，那金色的长发在半空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然后缓缓垂落，令她身上的高傲气场又强上了几分。
被她这么一说，修更加不想和她决斗了，要不干脆违约吧？
“唉……我对和人厮杀并不怎么感兴趣，武艺在身无非是为了旅途更加安全，顺便能打点猎物以求果腹罢了，决斗的事还是算了吧。”
老实说修已经开始累了，不由得哀叹了口气，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来，倒上茶水抿了一口。
这茶也并非凡品，只是将杯送到嘴边，便有一阵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晶莹的琥珀色液体一入口，浓郁的香醇与恰到好处的甘甜之味就立刻充满口腔，让人神清气爽。
修虽然算不上品茶高手，但也能喝得出其中的奥妙，心中不禁感叹起不愧是公爵家的东西来。
大概是见修喝了一口茶后便露出了有些惊讶地表情，艾莉丝的嘴角上扬得更加厉害：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茶？”
别说是没喝过的茶了，就算是喝过的茶，修也就只尝得出那么三四种，更别说这种高档货了。
于是修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没有喝过这种茶呢。”
闻言，艾莉丝端起茶杯来轻抿一口，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轻蔑起来：
“这是‘耶利维尔’，可是当季伐泽雷尔能买到的最名贵的红茶呢。”
“哦，难怪这茶芬芳宜人，不苦不涩，甜得恰到好处，多则腻味，少便平淡。如此这般，确实对配得起这‘最名贵’的头衔呢。”
看着艾莉丝得意洋洋的样子，修也不甘示弱，放下茶杯就装模作样地夸赞起来，说得艾莉丝眉头一紧：
“哼，没想到你还挺懂嘛。”
“没有没有，那自然不如大小姐了解。”
说着，修挺直腰杆又抿了一口茶，晃眼看去，艾莉丝嘴角的笑容似乎是有些绷不住了。
茶水这种东西，酸甜苦涩各有各的品法，艾菲梅拉尔的布尔莱斯茶，兰切斯的弗洛瓦德尖叶茶，虽然廉价，但也独具风味，品茶的趣味丝毫不亚于这耶利维尔。
而且，一味地强调价格，有时还容易忽视对其味道本身的品鉴，想来艾莉丝也是懂这一点的。
在话术上屡屡受挫，让艾莉丝失去了让修服软的耐心，皱着眉头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从桌下抽出一封信件来递给修。
修接过信件，只见封面上写着“邀请函”的字样，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艾莉丝因气愤而瞪得圆鼓鼓的眼睛。
“后天早上，在南区最北端的皇家竞技场会召开伐泽雷尔骑士学院的中期演武，届时你可以凭这个进来。”
说着，艾莉丝不耐烦地一撩自己的马尾，然后又大声喊道：
“蕾尔雯！送客！”
艾莉丝话音落下过了一会儿，蕾尔雯便又来到小亭中，恭恭敬敬地邀请修起身离开。
拿着邀请函的修心中有些复杂，但他也知道，如果不接受的话，自己在伐泽雷尔将毫无自由可言。
于是修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向一脸不悦的艾莉丝行了一个简单的辞别礼，然后便跟随蕾尔雯向奥斯维拉家的大门走去。
时值傍晚，天空被夕阳的余晖印得一片橘红，深空之上也已泛起点点星光，时候已经不早了。
“看起来您和小姐的谈话并不愉快呢。”
蕾尔雯走在前面，修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语气却能听得出隐隐的笑意。
这人是吃瓜不嫌事大吗？
“那还不是你家小姐太不讲理了。”
修没好气地抱怨道，全然不顾自己还没走出公爵府。
蕾尔雯闻言，却抬手捂着嘴“咯咯”地偷笑起来：
“您还真是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反正她又不要我的命，那当然是我怎么高兴怎么说。”
话是这么说，修还是稍微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与来时不同，艾莉丝似乎并不打算限制修之后的行动，蕾尔雯只是将修送到了大门口，便驻足与他道别：
“对了，茵菲诺莱恩先生。”
“嗯？还有什么事吗？”
在与蕾尔雯打过招呼准备离去时，蕾尔雯站在原处想了想之后，又把修再叫住：
“作为仆人说这话或许有些僭越，但……”
话说到一半，蕾尔雯又又稍微有些犹豫起来。
见此情形，修赶紧背过身去冲她摆了摆手：
“为难的话还是别说了吧。”
“不是！那个……”
眼见修动身要走，蕾尔雯急忙又将他叫住，苦笑着深吸了口气，然后才慢慢说道：
“虽然您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但还是小心点为好。小姐她自入学以来，演武成绩一直位居第二，太过轻视的话，恐怕会吃苦头。”
说罢，蕾尔雯轻轻向修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要说的就是这些。
一直位居第二吗？
库玛尔尚武，王都骑士学院的学生想必个个都是高手，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一直稳坐第二，其战斗力可见一斑。
在卡玛城时，凯尔蒂虽有给修解释过拜伦和艾莉丝的关系，但对于艾莉丝的实力却并没有太多的解释，如此看来，这事确实相当的棘手。
然而，事已至此，修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只能冲蕾尔雯苦涩一笑：
“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说罢，修再次向蕾尔雯摆手作别，转过身去离开了奥斯维拉公爵府。
蕾尔雯站在公爵府大门前，对着修远去的背影，轻轻低头行了一个辞别礼，待到修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黄昏的光晕之中后，才带着饶有兴趣的微笑回到了公爵府的大院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