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比索斯。

这是曾经统治大陆的“我们”——卡纳达人所信仰的神明,他的全名已不可追溯,他的一切都古老而不可叙述。

自古卡纳达灭亡后,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李比索斯的图腾和信物,只在已经化为废墟的教堂里回收的典籍与长辈们念念不忘的传说中知晓他的存在。

他没有画像,我似乎曾经在出生的时候见过他那斑驳的面孔。然后,大祭司告诉我,我被赋予了这个名字。我与卡纳达人所信仰的神明同名。这本来是一种对神的亵渎,然而对于一个即将灭亡的种族来说,这个名字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

进入到宅邸内部,那些侃侃而谈,身着着各色服饰的客人,他们也许正在讨论一些合乎贵族风范但却无聊得不足以成为谈资的话题,但他们决不允许分散的注意力,现在却聚焦在我那红色金边的礼服上。

“啊——日安,尊贵的克拉米尔殿下。”

“愿玛格丽特的荣光普照您,殿下。”

“司安,二王子殿下。”

但是,高傲的克拉米尔殿下听到这些话,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右手往后一甩,便向前走去。自始至终,他一直目视前方。

克拉米尔可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物,我能想象得出,他们那抽搐着的肌肉扭出的笑,里面绝对饱含了对克拉米尔的谩骂。

什么人能够让这个克拉米尔乖乖地回礼呢?或许只有慕里斯卡的月之神了。

......

我与慕里斯卡皇族的人达成了协定,一直对于巴勒萨家族派系之争中保持中立的态度耿耿于怀的大王子佩吉拉尔想要借由二王子的身份探明尼尔·巴勒萨的态度,并且对那份“肃反名单”上的人进行调查,而他对作为棋子的我的许诺是,完成任务后,卡纳达人将会得到一块不小的土地和慕里斯卡皇族的正名。

换句话来说,就是能够保留卡纳达之名的同时,还能够让慕里斯卡皇室成为我们的靠山——不过我非常明白,这只不过是空头支票罢了。大王子连为慕里斯卡皇室效忠了近五百年的巴勒萨家族都能抛弃,又怎么可能会放任我们肆意发展呢?

所以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名单上的人,甚至巴勒萨公爵。我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尽可能多的为卡纳达拉拢盟友。

......

宾客的交谈声渐渐地消失了,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中回荡,听上去轻松而迅捷。

画像或是木雕,这类有关梅利菲的物品是长廊唯一的装饰品,它们有规律地随着长廊的延伸而摆放,

这座宅邸大的出奇,甚至于设计者专门为它画了一张地图,即使已经通过记忆结晶提前知晓了宅邸的布局,然而在真正踏上这条长廊,我也仍然有些吃惊,这座私宅的规模太大了。

这时,一幅不同寻常的画像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与一路上我所观摩到的肖像画不同,它描绘的是征服海洋的梅利菲,画上的水神神武而威严,她踩在汹涌的巨浪上,一手抱着圣子,一手提枪刺穿了蓝色巨兽巴尔法的身躯。

正当我观摩画像的时候,我奇怪的发现,一道蓝色的圆形光影在画上圣子的位置晃动着。这让我略带好奇地往身后望去。

——我的目光被走廊外一棵蓝色的树所吸引,它的枝条上挂着用藤蔓编织而成的秋千,在被花丛和它落下、飞舞的树叶染成一片蓝紫色的庭院中轻轻地摇晃着。

整个庭院洋溢着灿烂的蓝色和紫色,看上去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据我所知,这个种植了水之树梅尔的庭院便是进行水洗礼的场所。

但是这个秋千......出现在种场所未免有些奇怪,而且我可不记得尼尔·巴勒萨有子嗣啊。

关闭了通讯魔法的屏蔽器,打开与佩吉拉尔那边的联络线路。

【卡迪尔,我到一号场所了。】

释洗的地点一共有四个,而这里是作为水洗礼地点的一号场所。

【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除了一个秋千。】

【你在说什么,秋千?】

【嗯......我是说,一个挂在梅尔下的秋千。】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卡迪尔解释,这个秋千同样没有出现在记忆结晶中。

【这样的话——】

突然,走廊的深处传来说话的声音,我深吸了口气,向米迪尔传达了回避的讯息后,将舌尖抵在上颚,关闭了通讯。

远距离使用通讯魔法的话,只能通过魔导器传声,而不能直接构建心灵之桥进行沟通,相当的不方便。

此时,我看到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从走廊前方显现。

“......贤者大人,拜托了,真的是非常紧急的事,可谓十万火急啊!”

“抱歉,我们必须得到巴勒萨公爵的许可才能开放结界。我很想帮助您,但若是让那位发现您与巴勒萨见面的话——”

高个子的褐发男人身披慕里斯卡的宫廷贤者袍,他那标志性的幽蓝色瞳孔与我的目光重合,让我认出了这个出身于安历克斯家族的天才。

“殿下,啊——“

安历克斯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然后他向着右边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似乎是想遮挡住他一旁的矮个子身影。

“恕我无法尽到礼数。”

在进入了宅邸后,便没有了身份的高低之差,也没有了信仰的区别。大家都平等的作为梅立菲的信徒。

“无妨。”

我的目光飘向他的一旁。

“噢......”

然而遗憾的是,以他的身材还不足以将一旁的粗壮的矮个子遮挡住——不,应该说是一个矮人。

仿佛要将整个面部占满的胡须,硕大的鹰钩鼻,还有形似精灵却又厚大下垂的尖耳。

看到我把目光移向他,矮人的神情变得慌张起来。

“您,您好啊,二殿下?”

麻金·篇塔。矮人族的建造大师。

贵族宴会绝无可能会出现矮人之流,毕竟谁又想让一头粗鲁的恶兽进来搅乱呢?不过如果是这位麻金的话,那就无可非议了。

巴里哈的天空港口,慕里斯卡南部的机关桥,塞柏的能量聚集器......甚至是慕里斯卡的皇宫,都经由他手。特别是建成皇宫后,当时慕里斯卡的君王非但没有下令杀掉他,反而赐予了他慕里斯卡的爵位与荣誉剑徽。

“这位是基姆·博洛尼大师。”

基姆,这是矮人作为慕里斯卡贵族的名字。

“我听说过他,矮人麻金·篇塔。”

而麻金则是他作为矮人族的名字。

“喔,这可真是荣幸至极啊......殿下?”

矮人那几乎要被白色胡须淹没的脸微颤着,他畏畏缩缩地将头埋下,身体前倾。然后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他惧怕我的原因。

那个以皇族之名自居,目空一切的克拉米尔无法容忍慕里斯卡的爵位石碑上出现一个低贱的矮人的名字,于是他开始疯狂地涂抹石碑上的字,企图让这个可怜矮人的名字消失。不过幸好他到死也未能如愿。

不过也让麻金吃了不少苦,甚至几度让他丧命。我并不讨厌矮人族,毕竟我们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

“你怎么敢混进这里来?你这肮脏的野兽。”

我将眉头紧皱,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野兽,是自视甚高的贵族们对矮人的蔑称。

“噫——”

矮人一下子躲到了安历克斯的身后。

“克拉米尔殿下,冷静一些,请注意您的形象。”

“怎么,你要和我作对吗?”

“不敢,我只是认为殿下您作为尊贵的皇族,不应该与一介草民一般见识。”

安历克斯家族因为魔法研究的原因与各个种族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自然也包括精通炼金锻造术的矮人。

“草民?他不过是一头野兽罢了,还是最低贱,最恶心的那种。”

“啊,我的殿下,我可不认为一头野兽能够帮我们建起那样一座美丽的皇宫。”

“这么看来,你是要包庇他了?”

“当然不是——啊,殿下,就当他是一头温顺的驮兽吧,我向您保证他绝对不会玷污您的宴会,他只是来完成巴勒萨公爵分配给他的工作而已。”

“哦?”

我与安历克斯对峙着。

安历克斯家族,彷佛带有魔力一般地标志性的幽蓝色瞳孔,元素精灵所眷顾的家族。

其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让他们成为天生的魔法师。不仅如此,他们还有着与那份强大相符的智慧,这使得几乎每一任安历克斯家族的族长都是担任宫廷大贤者的最好人选。

我眼前的这位也不例外。不过他帮助麻金到这种地步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哼。”

或许无理取闹地紧咬住不放才是二王子的风格,不过所幸的是,就我所知,这位宫廷贤者与二王子的往来甚少,所以我也就不必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况且我也不想与这位绅士交恶。

“好吧,那就让这头牲口尽快结束他的工作,不要败了我的兴致。”

“是,遵命。”

“还有——”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啪嗒声,像是鞋底踏在地面发出的声响。长廊的回音使得我无法确定那是脚步声。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我的一旁闪过,扑进了安历克斯的怀里。

我这才看清那白色的身影的真面目,原来是一个身着白色洋装的女孩,她背对着我,那一头漂亮的银灰色的头发长的吓人,几乎就要触及到地面。

安历克斯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了,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啊,你是······”

女孩没有回应,她只是一个劲地蹭着安历克斯的胸口,因为她背对着我的原因,我没能看清她的脸。

我张了张嘴,打算说些符合我身份的话,然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是谁?”

安历克斯的表情平静了下来,他抚摸着少女的发丝,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殿下,请不要动怒。”

他那莫名的微笑使我感到恐惧,在我看来,这个不知名的少女是一个危险的变数。

“我问你这个无礼的家伙是谁?”

我朝他大吼。多亏了这个身份,我才能够这么得寸进尺地质问他。

似乎是被我吓到了,他怀中的少女颤抖了一下,然后猛然地从安历克斯地怀中挣开。

然而我不会放任她就这样逃走,如果我不能探明宴会上每一个人的身份的话,那么我就无法得知这场宴会中政治游戏的最终走向。

“嘿,转过来,让我看到你的脸!”

我伸手想要抓住她,然而少女更快一步地跑开了,我的手从他瀑布般的银色长发中穿过,我本想攥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回来,不过那样粗鲁的行为造成的后果是无法想象的,于是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少女消失在长廊的更深处。

......

我无言地望着少女消失的背影,同时,我发现另外两道目光同样聚焦于深处的黑暗中。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许是躲在安历克斯的背后)传来了矮人喃喃自语的声音。

“呼,抱歉,我失态了——”

“殿下......她只是一个佣人的女儿罢了,只不过她活泼可爱,宅邸里的人们都很喜欢她。”

“.......”

“或许您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走廊中再次陷入沉默。

我听到一阵脚步声和低声说话的声音。看来是有人过来了。

“殿下,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要找巴勒萨公爵,你来带路。”

于是他带着我向走廊的深处走去,矮人则在我们身后远远地跟着。

我怎么会......该死,不管怎么说,刚刚的举动实在是太出格了,这是一个愚蠢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