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以宽容,致以博爱,奉献即是我们的信条。

无数河流汇成大海,在旅途中浇灌了和平与希望的种子。

远古的先民指引我们心怀感激地饮下海的乳汁,并为梅利菲献上颂歌。

……

额?

无数光线争先恐后的涌入我的眼眶,让我被迫体验到了亮与暗的反差所带来的刺激感。与此同时,一齐涌上心头的,还有额上传来的仿佛颅骨碎裂一般的痛楚。

嘶——

因为清醒过来而觉醒的痛觉让我浑身一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仿佛在一片足以致盲的白色中看到了我的脑花——当然这只是痛苦所带来的幻觉罢了。

“怎么了,安东尼,你没事吧?”

“非常抱歉,教授,我只是有些疲惫。”

“安东尼先生,现在可不是懈怠的时候,请打起精神来。”

“我明白了,谢谢你,帕米尼小姐。”

......呼,发生了什么?

勉强用手按了按脑门,等到视野从一片乱七八糟的白色中回归正常时,我缓缓地抬起头。

教授,女仆长小姐,会客桌,看不懂文字的书,熟悉的房间布局,手中的羽毛笔,以及淡淡的墨水和石灰的气味。

我面前摆放着一张羊皮纸。但由于视野仍旧有些模糊,我没有看清羊皮纸上的内容,但借由触摸的手感,我发现这张羊皮纸似乎并不是现在贵族普遍使用的羊皮纸,而是作为制作魔法卷轴的原料,仅仅以石灰进行浸泡,并用初级的魔法进行定型,以及调温干燥和打磨后,再使用附魔魔法赋予它适性,从而制成的真正的羊皮纸。

我搓了搓眼睛,拿起羊皮纸,上面布满了用黑色的墨水撰写的不知名文字。从我手上握着的羽毛笔来看,它们应该出自我手。

“加把劲吧,离晚宴的开始可不剩多少时间啦。”

“准确来说是一个小时十三分钟。”

教授与女仆长的声音传来。

耳边传来沙沙声,我抬头望去,女仆长小姐与教授埋着头正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书写,看来我们是在做相同的工作。

“是的,非常抱歉。”

为羽毛笔在蘸上墨水后,我的手腕动了起来,顺带一提,是以一个极为夸张的速度和幅度。

手腕快速扭动的酸痛感,将背挺直的支撑感,手中羽毛笔的触感,这些都毋庸置疑的通过神经传达到了我的脑子里,但我的动作、我的行为、我的情绪却不受我的控制。就好像面前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和我共享视野的另一个人,但我与这副身体又仍然保有藕断丝连的关系,我可以轻微地影响我的动作,却不能将它复杂化——我甚至惊讶地发现,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的脑子第一时间做出的回应不是反抗,而是服从。它甚至在慢慢地控制我的思想!

我不知道灵魂出窍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能肯定的是做一个活着的提线木偶肯定比这可怕得多。

这种可怕的感受让我呆滞了不知道多久后,我发觉手上的笔停了下来,然后在笔停下的一瞬间,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致此,我们为伟大的,博爱的,仁慈的吾母“诺拉梅菲尔”献上赞歌,并祈求她的祝福施予己身。】

无法分辨出性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音色,它的每一个字都是相同的声调,听起来就像是只由一个音符组成的乐谱。

它回荡在我的脑中,就像是在空荡荡的教堂里演奏了这篇荒诞的乐曲。

请原谅我使用了这么抽象的比喻,因为我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些,并且在这之后,我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方法来形容它。

“久等了。”

我将羊皮纸递给女仆长后,教授带着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

“哦哦,很好,你在效率方面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现在你可以稍微庆祝一下,因为你是这场比赛的no.1。”

“您过奖了。”

说完,他便将自己手中有些发皱的羊皮纸也递了出去。

“两位不愧是王国的宫廷贤者。”

收下羊皮纸的女仆长点了点头,虽然表情仍旧毫无波澜,但看得出她非常满意。

“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休息时间却还要劳烦二位,我替主人与梅利菲大人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不,承蒙巴勒萨先生厚爱,将抄写圣歌如此神圣的工作交给我们。我倍感荣幸。”

“说的没错,本来我们来到这里也有工作的义务,这算是我们分内的事情,而且你也帮了安东尼一把,我们也很乐意帮忙。”

“是的。”

“再次感谢二位的付出。”女仆长整理好书,将羊皮纸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中,“请二位回去休息吧,记得准时到达宴会厅。”

仿佛是对这句话做出回应,在女仆长小姐还话音未落的时候,我就已经站了起来。

之前我还能依照自己的意志做一些细微的动作,而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了。不过借由身体从椅子上离开站起,我的视野才终于得以扩展到整个房间。

我的身体突然定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存在感极强的壁画。

赤身裸体的梅利菲,啼哭的圣子,银白色的长枪,怒吼的巨兽,汹涌的海浪。

干涸的地面,腐败的珊瑚,半融化的爪子,胶状的触手,残缺溃烂的身躯。

它们构成了整幅壁画。

它们的神态,动作我无法描述,我此时只知道一件事,它们都存在于这副画中。

我的视线无法从壁画上移开,我感到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抽搐。

然后,我听到了我歇斯底里的嘶鸣声。

“觚柆袛鬘菈,啊啊啊,它......在这里?!”

没错,是嘶鸣,而不是怒吼。是即将被捕食的猎物会发出的声音。

恐惧,痛苦,还有微小的愤怒,这三种情感随着嘶鸣声而出现,冲击着我的大脑。

自脑中传出压迫耳膜的嗡鸣声,碎落一地的玻璃球反射出黑暗而可怖但却不可视的景象。

神啊,请宽恕我吧。

他是个恶魔,他要把我们都杀了!

别,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救救我!

怎么回事,跟情报里完全不一样,可恶!

我的身体,好痒啊,好痒好痒,噫——

声音,很多声音,它们无法阻拦地钻入我的脑中,在我的大脑中回响,像是杂乱的,疯狂的,骇人的歌声。即使能够分辨出其内容,却无法探究其意义。

我的脑子在发热,像是有柴薪在里面燃烧,越烧越旺,那些擦起火花的乐器没有停下,燃烧也不会停歇。

那火焰依附于浓稠的血液上,永不停歇地蔓延着。

......

魔阵士 安东尼·(-)·(----)

女仆长 蕾蒂·帕米尼

工匠 麻金·篇塔(基姆·博洛尼)

医生 伯德·拉布

......

翻阅着这份来自巴勒萨公爵的宴会名单,那些简单的职业与名字让我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马车驶向树林的尽头,来到一个小广场前。

“这位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唔,你不认识我吗?”

“抱歉先生,人老了,不能像以前一样连每个人的身材都能清楚地记住。”

“好吧,那么就请你好好的记住我,将我的身姿铭记于心吧——我是未来的慕里斯卡国王克拉米尔·冯·亚伦德。“

我将一张金色的邀请函从随从的手中拿起,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后才慢悠悠地递给了他。

不过准确来说是已故的二王子克拉米尔——那个愚蠢的克拉米尔,在我和他王兄的围剿下,已经永远的沉睡在王城的地下监狱里了。不过没有关系,作为新的二王子的我,会替他再活一段时间。

在检查过邀请函后,那个管家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随后,他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原来是二王子殿下,失礼了,请进。”

我稍微有些惊讶。在知晓了我慕里斯卡王子的身份后,还能这么镇静。

“巴勒萨公爵呢,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出来迎接我?”

“您说笑了。”

【够了,李比索斯,不要节外生枝。】

“哼,走吧。”

“不好意思,随从是不能进入宴会现场的,请回吧。”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

“那我的安全由谁来保障?”

“由巴勒萨家族的信誉来保障——这是巴勒萨大人的意思,殿下。”

在皇室的安全面前,巴勒萨家族的信誉一文不值。

我本想这么说。

然而他的话在这里却是无法反驳的完美答复。

在这个有神存在的世界,宗教与政治处在平等的地位。

对于这次洗礼来说,巴勒萨家族的地位不言而喻。

他有着一张密不透风的嘴。不仅如此,无论是他的脸,还是他的眼睛,都没有高傲或是卑微的痕迹,他的面部肌肉舒缓着,表情如同湖水一般的平静——但又好像在微笑,透出一股亲和感。

总而言之,你无法仅凭观察就在从这种人身上找到任何破绽,你甚至很难让他露出第二种表情。

我的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一抹微笑。

巴勒萨公爵,他的管家都如此的不凡,那么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不不不,不仅如此,他绝对是我想见到的那种人。

那种能够操控这场政治游戏,有着如此的远见和胆识的人。

我第一次如此地兴奋,他一定能够认识到卡纳达的价值,这样一来的话……

“好吧,卡洛,带着车队回去吧。”

“是,克拉米尔殿下。”

我的一旁是伪装成侍从的搭档卡迪尔。

他半躬身地退下,带着车队准备离开。

【别忘了你的任务,李比索斯,我们会停留在庄园附近直到宴会结束,在此期间,不要让通讯中断。】

【我知道。】

“殿下,我们为您安排了专属的仆人,我这就让她带您前往——。”

“不必,让她在房间里等我,我现在自有安排。”

“是,希望您能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无视了其他客人的问候,我带着克拉米尔特有的高傲姿态,慢悠悠地走进了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