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试着开始写小说到现在，也约莫有五年光阴了。但迄今为止，我在璃月卖出的小说数量……似乎还是零本。
哎呀，真的假的，这不代表你根本就没写过小说吗？没人阅读过的文字，就好像没人见证过的战斗一样，压根就不能算数嘛。你还是放弃写小说，和我来一起当海盗，名扬四方吧！
那位海盗小姐听到我的悲剧记录后，大概会这样说。
没、没关系的！第一本畅销书就像第一次合成成功一样，迟早会来临的！您需要做的只是继续磨练技艺，等待那天的来临而已。在此之前，不妨先来和我一起钻研下炼金的技巧吧！
那位炼金术师小姐听到我的悲剧记录后，大概会这样说。
哈哈哈哈！好逊、你果然好逊哦！我早就说你压根没有写小说的才华，只有写打油诗的才华啦！别写什么小说了，来我们堂里当客卿吧！我可以把墓文撰写的工作交给你，毕竟你的文字活人不爱看，那估计就只有死人看咯，咩哈哈哈哈！
那位火葬场老板听到我的悲剧记录后，大概会火上浇油地这样说。
哎。
我向来是以骄傲与无悔的态度回首自己过去作出的抉择，但事到如今——在这个充满屈辱性质的十年纪念日，即使是我自己，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在那一天作出的轻率抉择。我只要阖卷沉思，脑子里就充满了熟人们缤纷的笑脸与多彩的嘲笑声。我不禁开始回忆——虽然回忆对我来说完全不算是个褒义词。
回忆自己是如何落到此番田地。
以及设想。
假如「她」如今还在此地，会对我作出如何无情的奚落。
首先，
肯定会是长长一串的爆笑声吧。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我要笑死了，九哥竟然觉得自己能拿到神之眼，哈哈哈哈哈！”
“…………”
眼前的小女孩一手捶桌，一手抱肚，笑得花枝乱颤，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这就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丑，但是想得美吧！”
“……你说谁长得丑！”
我对着她怒吼。
别的羞辱就算了，但容貌上的贬低我绝对不答应，本人在这轻策庄，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虽说这里的年轻男性就我一个。
“呵呵，也就是说，你不否定想得美那部分咯。”
女孩直起腰说道。
“我跟你说啊，九九。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想得美’这种事。因为世界是浩渺无尽、没有边界的存在，不管是多么光怪陆离的想象，只要有人在想，就肯定能够被做到。话说回来，这不就是神之眼存在的意义吗？让人能贯彻意志，实现梦想，变得非凡——神之眼就是那样的道具吧？”
“伟大的空想家，常九。”
“……”
“空属性神之眼的持有者，常九。”
“……”
“天空岛的设计师，群玉阁的重建者，常久。”
“…………”
每次和眼前的家伙说话，我都会表现得像是个豆子批发商，因为她那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除了在心里播种豆类，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方式。拳脚招呼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本地望族的女儿，不仅轻策庄里横着走，碧水原上也无人敢惹。和我这种家道中落的商贾之后，社会地位可谓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我要是敢忤逆了她，轻则债主上门，重则大概尸骨无存吧。
名字叫闻泙，但是她似乎不喜欢那个名字，就把泙左边的平字单独拆开，给自己起了个诨名，叫九九。（因为九九八十一）
这真的是个十分贴切的小名，因为我确实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打什么小九九，非要每天跑来我家，换着花样地讥讽嘲笑我，践踏我本来就已经所剩不多的自尊心。
她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吧。
虽说不是打小认识，是从城里搬到这儿之后才熟识的。
父母的债务问题，确实受了她家不少关照。
可就算如此，她为什么非要盯上我，将那原本应该向四周均匀辐射的恶意，集束起来向我宣泄呢……总感觉有点仗势欺人。
长着还算可爱的脸蛋，有一双高高挑起的吊梢眼。
即使不说话，光凭那双杏眼射出的刻薄视线，就足以让人受到伤害。
“我说，九九，你似乎很看不起我常九呢。”
“哼哼，毕竟本小姐可是有你九倍……不对，十一倍那么厉害啊——我可是九九来着。”
“11倍啊……”
“像你这样的小卒，我随便闭个眼就能让你消失。”
“我闭眼也能让你消失哦。”
你是想说眨个眼就能让我消失吧。
她的语文和算数都还处在私塾水平。
毕竟她本来就是个半大小孩嘛。
九九用力清咳了一声。
“咳咳！但是！”
“但是？”
“但是只要我们两人合、合起来……”
“嗯？合起来？什么合起来？”
“名字啦，名字合起来……”
她背对着我，小声喃道。
一点也不像刚刚那副气焰嚣张的样子。
“名字合起来……会怎样啊？”
“就、就会……”
九九支支吾吾，似乎很害羞。
吞吞吐吐说不出口的话，似乎是很羞耻、很让她难堪的话语。
让我也变得有些紧张了。
名字合起来……该不会是我想的那层意思吧？
九九长吸一口气，似乎下定决意。
“就会变成很厉害的一种药物！”
“诶？药物？”
“就会变成胃炎胃胀药到病除的三九胃泰颗粒！”
“别突然用异世界来的梗啊！”
我用力锤了一下她的头。
沉浸感都要被你给破坏殆尽了哦！
“哼哼，有什么关系嘛！这就叫「异世相遇，尽享美味」吧！”
“……你精心铺垫这么久，原来只是为了抖出这个包袱吗！”
真是败给她了。
我看她在差不多一千字之前，就已经在铺垫这个梗了吧，期间那副生涩娇羞，用鞋尖划地的模样自然也是埋梗的一环，我不由得充满悲哀地想到——我这辈子估计是不可能逃脱她的捉弄和戏谑了。
恶意的等级，实在高出我的防线太多了。
***
“九九，你是真的觉得我拿不到神之眼吗？”
“呵呵。”
“不要用异世界流行的阴阳怪气式笑声来回答我！”
“九哥，你知道拿到神之眼，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吗？”
“诶？这还用说，自然是强烈的愿望啊。”
神之眼。
若凡人的“渴望”达到极致，神明的视线就会投到他身上，这就是「神之眼」。
能够用来引导元素之力的外置魔力器官。
虽说出人头地，成为人中龙凤并非一定要拥有神之眼，但毫无疑问的是，得到神之眼的家伙都晋升成了人中龙凤。作为佐证，璃月的七星八门，全都是神之眼持有者，据说每年被选召进入璃月港各大部门任职的人，也基本都是神之眼持有者。蒙德那边虽然宣称人人平等自由，但他们的骑士团里实际也满是神之眼持有者，稻妻就更不用说。
人类生来就有格差之分。
出生上的地位分别且不说，如果连自己的心性和志气也低人一等，那就是彻底的没救了。我可不想成为那种浑浑噩噩的芸芸众生，我绝对不能像轻策庄里的这些老头老太一样，一辈子躬耕田亩，然后无人知晓地默默死去，只剩一抔黄土。我绝对——绝对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成为璃月七星那样名闻天下，甚至名留青史的大人物。
为此，首要的目标就是拿到神之眼。
“嚯嚯，九哥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啊。那你有具体想过，自己要靠怎样的愿望获得神之眼，要成为怎样的大人物吗？”
“呃……”
我瞬间愣住。
大脑当即宕机。
还真没具体思考过。
要靠怎样的愿望获得神之眼……
「想要获得神之眼成为大人物」这个愿望本身不就够了吗？
“才——不够嘞！”
九九双手叉腰，大声喝道。
她杏目圆睁，细眉压成下弦月。
似乎生气了。
“你这根本就不是愿望，只不过是妄想而已啦！用异世界的话来说，就叫YY！‘遇见一个超厉害的奇遇，获得一件超强力的神器，成为一名超牛逼的大人物’——这种的妄想谁都会想，躺在床上就能想一整天啦！你真的以为神明们会对这么低级的愿望投下视线，垂青于你吗！”
九九几乎是气不打一处来地连声嚷道。
挥舞的双手都快要把她扯得离地了。
看来她真的很生气，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愿望呢——愿望是更复杂，更高级的东西哦！是一心一意、真心真意想去追求的东西，如果九哥你连自己的愿望是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想追求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也就别成天臆想着自己能获得神之眼啦！”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怎样的事才叫愿望啊？”
我也有些气恼地喊道。
为什么我要被一个小我好几岁，私塾恐怕都没念完的小屁孩装模作样地教育啊？
虽然她说得还挺有板有眼的，几乎不像是她这个年龄的人能组织出来的发言，但我就是很不服气。
“九哥你啊，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是谁吗？”
“耶？这还用说，那肯定是岩王帝君吧？”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在人均帝君粉的璃月，这么回答是准没错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岩王爷也并非世间唯一的神明——像是邻国蒙德就有一位风神巴巴托斯。
那高天之上，更是有名为天空岛的太虚仙境，据说包括岩王爷在内的七神实际上都是为那上面的金仙服务的。
但这类话题在璃月都属于绝对的政治不正确，说出来就等着社死吧，所以我还是立即作出了如上回答。
九九露出一副“算你小子识相”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么九哥觉得，岩王爷最强大的是地方在哪里？”
“咦？呃……”
这个问题就超纲了。
没人这么问过。
“是他守护璃月百姓的坚盾，还是诛杀外道魔神的岩枪，亦或是福荫天下苍生的黄金？”
九九慢条斯理地说。
她把填空题改成选择题，这就好回答多了。
的确——岩王爷最为人称道的就是这三样神力了。
据说他的玉璋盾曾经庇护整个璃月港不受妖魔侵袭，
据说他的岩枪曾一击诛杀魔神，剩下的枪柄则形成了现在的孤云阁，
据说他的摩拉……啊，这点就不算据说了，毕竟全大陆用的摩拉都是他的造物。
“我不觉得这三点有高下之分啊。”我老实回答。
“可是这三点有着意愿上的天差地别噢，”九九老神在在地说，“或者说，这三者的来源，就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三种愿望，我觉得神之眼的持有者，甚至七神，都是因为这三种愿望而超凡入圣的哦。”
“哦？那是哪三种？”
“守护璃月，是因为对璃月苍生的爱——是对爱的渴望。”
“噢……”
“诛杀魔神，是因为举世无匹的力量——是对力量的渴望。”
“唔唔……”
“制造摩拉，是因为对财富与黄金的理解——是对金钱的渴望。”
“啊……”
她说得还真挺有道理的。
假如岩王爷的力量也是来源于愿望，那他的确是把这三种愿望都实现到了极致。
“是因为他是岩王爷，所以才能把三种愿望都达到极致哦，数千年以来，就他一人了吧？像你这样的无名小卒，想要获得七神的垂青，也就别想着全面发展、分散愿力啦，你就挑选一样——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一样，然后以此为基准，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真正追求的事——自己真正的愿望吧。”
“…………”
原来如此，
难怪她会胸有成竹地搁这儿大侃特侃。因为这番话确实有道理——有道理到我怀疑并非出自她口，而是私塾老师教的。
金钱、力量和爱……是吗？
的确，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三种愿望啦。
我该选择什么……因为我不是岩王爷那样的天生圣君，所以只能选择一样作为追求的方向，但老实说，我三者都想选。
全都想要。
选择金钱，应该就能成为富翁、大商贾吧，我现在最缺的也的确就是金钱，父母的债务、自己的抱负，都需要金钱去实现。
可是如果选择力量，就能成为少年时梦寐以求的大侠或英雄，行侠仗义、扶贫济弱，为万人传颂……那种感觉不比当个被万人唾骂的财迷好？
可是、可是……
如果有个不离不弃的红颜知己，似乎也不错啊。
就算有再多钱、再强的力量，如果没有真心爱着的人去分享、去守护，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虽说我现在老大不小了，还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对象，但总有一天肯定会遇到的嘛。小的时候住在璃月港时，曾经有幸在海灯节见到过一次月海亭的秘书，那位有麒麟血脉的半仙甘雨小姐，她那出尘脱俗的身姿，真是直到现在都记忆如新啊，假如我今后也能遇见像她那样的一位——
“……哼！”
九九突然重重哼了一声。
我转头看向她，她眼眸间似乎藏了些愠怒。
“你哼什么？”
“九哥在想些什么色情下流的事情对吧！”
“才没有咧！我……我只是在想岩史莱姆而已。”
“岩史莱姆？你为什么要想岩史莱姆啊？”
“我在想它为什么那么大、那么圆不行吗！你这小屁孩——”
不知为何，
完全不知道出于何种理由。
我的视线停留在九九脸上。
停留了——较平常要长得多的一段时间。
这孩子……也长大了呢。
今后应该也会出落得婷婷玉立吧。
九九的脸随着我视线停留的时间拉长，开始同步慢慢变红。
“干、干嘛啊！”
“诶？”
“你盯着我的脸看干嘛！”
“……我才没有呢。”
“哼……哼！”
九九跳起身，一溜烟跑到了远处的山坡边。
“九哥你就好好烦恼、好好犹豫吧！毕竟像你这样的笨蛋，需要的就是多多思考，多动一动你那生锈的脑子！”
“……”
“不过，也不要拖太长时间了啊，时间是有限的，我今年……都十四岁了，你知道吗？”
“诶？”
虽然她后半句话的音量越来越小，但我还是听到了，不过她的岁数和我的愿望之间有什么联系……
“九哥，你要是能拿到神之眼就好了。”
“耶？你原来是希望我拿到神之眼的吗？”
冷嘲热讽了这么久，我都以为你是来打击我热情的了。
“我当然希望你能拿到神之眼啊，这样的话，父亲也就……”
她没有把话说完。
顺着梯子，爬下山坡，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唉……”
我只得长叹一口气，回到家中，继续帮父母整理债务。
金钱、力量和爱……
老实说，我不觉得自己能决断出这三者间我该选择哪种愿望。在这一天之前，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成为人上人，出人头地而已。
也许我该去询问那些真正的神之眼持有者，问他们是因为怎样的经历、什么样的愿望而拿到神之眼的。
可神之眼持有者又不是丘丘人或者史莱姆，哪有可能想遇就遇到。
——我在当时，是这样觉得的。
谁曾想，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不仅与神之眼持有者相遇，还一连碰到了好几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