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5厄运与红舞鞋(上)

“怎么休息室一股酒味和烟味?”

“科长,莉莉琪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们还没到一科门口,就闻到一股酒气自门缝溢出。

艾默捏着下巴,再次点开身份环确认新加入“代码者”伙伴相关的信息。

路上确认过几次关于新伙伴的档案,但闻到这股酒味,他的脸色青了不少,对这份信息的真实性产生严重的怀疑。

“酒鬼?这种代码者怎么加入的纠察局?”

艾默站在一科门口快速翻阅有关她的资料,心里犯嘀咕。

“伊静,女,狂化代码拥有者。”

眼睛看向一直被忽视的嗜好那栏,上面赫然写着“酗酒、香烟上瘾。”

艾默:“……”

与她糟糕的生活不相称的是她的履历,经历过上千个恶性案件的她有着近乎98%的成功率,实力不在话下。

“现在看来,撰写这份档案的‘Horae’也是恶意满满。”

履历的底下,赫然用红字注明了一段说明:

“立花都安全委员会特别注明,此人在执行任务时刻意隐瞒案件经过,但精神溯源结果显示无异常,特此备案。”

当艾默初次看到第二位成员是她时,内心咯噔了一下。

“早有耳闻纠察局有一位‘厄运女’,她待过的每支队伍除了她无一幸存。”

紧张地咽了口水,艾默深吸一口气,握向门把手。

“应该是夸大后的幸存者偏差,不可能像谣言说得那么夸张。”

一边暗自鼓励着自己,一边缓缓拧开大门把手。

“呦!这么早就来了?”

混合着刺鼻酒精味与合成烟草味的双重“炸弹”扑面而来,大清早会议桌上就堆满了烟头与啤酒罐,声音的主人在这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了。

“小子,遇到我算你倒霉,为了你的小命,我劝你还是提交申请吧换掉我为好。”

“因为‘厄运’?”

“很多人忌讳这个不是吗?”

“我倒是觉得无所谓。”

“上一个嘴硬人也这么说。”

“现在已经化成灰了。”

“幸存者偏差罢了,我不在意这些。”

艾默把箱子扔到一旁,点开身份环把休息室“换气”选项开到最大。

“这么浓的烟味能呼吸吗?”

“我的肺早就替换成生物金属,想看的话跪下来求求我,估计能考虑一下?”

“抱歉,没有那种猎奇的癖好。”

“科长。”沉默已久的莉莉琪终于开口,指着躺在沙发上的伊静,一脸杀气地问道,“要莉莉琪杀掉她么?”

“不行!”艾默赶紧伸手阻止莉莉琪过激的举动,他已经见识过了莉莉琪杀人的“速度”。

“不能在这里动手,有私下恩怨去没有‘眼’的地方解决,不能在有‘眼’的地方自相残杀。”

艾默引导莉莉琪看向隐藏在四周的各种监视设备,说道。

“眼”指的自然是“Horae”的时序之眼监视系统。

“科长,什么是自相残杀?”莉莉琪微微偏过头,疑惑地看着艾默。

“呃……大概的意思就是无缘无故杀死队友,举个例子你突然杀死我就叫自相残杀。”

莉莉琪被艾默刚刚说的话吓了一大跳,连忙摆头:“莉莉琪不会伤害科长,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可是她身上带的‘厄运’会对科长的安危造成影响。”

尽管莉莉琪拼命掩饰,与罪犯相处已久的艾默轻易意识到她最真实的想法:她讨厌新来的伊静。

紧握的刀柄,寒冰般凌冽的眼神,即使莉莉琪嘴上没有说出来,他也完全明白她的想法。

这种厌恶并不是情绪上的仇恨,而是生理上的讨厌。

“流言蜚语不能相信。”

“还有,‘科长’总听着怪怪的,叫我名字就好。”

“好的艾默科长。”

“……算了,你还是叫科长吧。”

“嗯,科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斗兽场活下来的战斗奴隶竟然和滥用私刑的警官一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伊静躺沙发上笑得合不拢嘴,一不小心还打翻了满地“老男孩”牌合成啤酒罐。

“你认识我?”艾默警惕地眯起眼睛,悄悄握住别在腰间的“忒弥斯”代码武器。

要是自己干过的“违法脏活”被知晓了,即使可以申辩,最终也难逃一死。

“前晚的冰系代码你用过没?”

“蛮好用的,怎么你当时在现场?”

“收起你腰间的危险玩意,偶然路过而已,昨天的记忆我没有上传云端,也没有自动备份。”

“你究竟想说什么?”

“好啦好啦,你师傅安洁莉娜没给你说过‘小心隔墙有耳’吗?”伊静指着站在门沿处的二人摆摆手,示意不要阻挡她发松关门指令。

“你认识我师傅?”

“小子,别老杵在门口。”伊静不耐烦的催促道。

“也对,老是站在门口可不好。”

“科长,请小心!莉莉琪感觉到了危险!”莉莉琪先一步跨到艾默的面前,抽出短刀把他护在身后。

“敏锐的直觉。”

伊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所谓的友情、胜利、成长你是明白的,都是虚假骗人的玩意,唯有利益才是维持合作的桥梁。”

“指的是刚发给我的照片?”

艾默的身份环收到一条陌生人发过来的留言:一张带着贝雷帽少女的照片上附了小段说明文字,精练地展示了她的身份以及相貌特征。

“有看到过她么?”

“没印象。”艾默摇摇头。

这张照片明显是“立花都失踪人口数据库”里调出来的产物,通常有编号、生硬的官方说明以及未来长相的推测。

“照片上这位的话,莉莉琪有见过。”

“在哪!”沙发上的伊静突然暴起,想要抓住莉莉琪的肩头询问,却被她侧身躲开,扑了个空,“在哪见到的!”

“先给科长道歉!”

“啥?道歉?我有做过什么事情吗?”

“你制造了难闻的烟味和酒味,这里是科长和莉莉琪的地方!你这种机器人没有资格随便乱来!”

“我说啥呢,行了行了,我道歉!”

伊静连忙摆手,相比之前的强硬语调,语气缓和了不少。

“那个,对不住了。昨天就收到消息等在这,等的实在无聊,没忍住就弄成这样了,等会我自己收拾。”

“没什么,味道已经散了,叫保洁过来就行。”艾默没想到莉莉琪竟然会让自以为掌控场面的伊静屈服下来。

“既然科长都这么说了,莉莉琪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莉莉琪在斗兽场看台见过。”

莉莉琪顿了顿,艰难地说出“斗兽场”三个字。

“那应该是一年之前的事情,嗯,谢谢你了。”伊静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躺回到了沙发上。

她还活着,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趁着伊静思考的间隙,艾默再次打量起了被称为“厄运女”的她。

除了某些私密处用人造皮肤外,四肢与躯干都为了性能放弃皮肤掩饰,身躯在生物钛的严密贴合下仿佛一件“人造兵器”。

暗红的合成金属发丝不会随着风而起舞,没有光泽的瞳孔内闪烁着电子信息流,艾默猜测伊静的义肢化程度可能高达95%,处于第三临界值。

“除了脑子和脊柱的代码,其他都是生物金属。”

“不,脑子里也可能被植入了机械或者曾经做过手术。”

暗自佩服伊静居然能扛过“赛博精神病”折磨之外,艾默注意到伊静的面部并不会因为情绪而变化。

即使是她焦急地想要知道妹妹的下落,那张死人样的脸还是没有一点波澜。

“人格抹除手术?”

伊静的资料栏上却并没有类似的记载,在立花都做这种有悖伦理的手术都是需要申请、备案,由专业的医院来执行。

“或者装了类似前额叶抑制器这种情绪控制器。”

能想到的就是这两种可能性。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伊静别开脸,没好气的说道:“干嘛,我脸上有饭粒?我可不用吃饭呦。”

“还有你小子别用一种‘我明白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你’这种怜悯的眼神看老娘。”

“我没有受过人格抹除手术,脑子里也没有加装抑制器,更不是面瘫。”

心里所想被拆穿的艾默倒也没有慌张,反而将问题抛给了她:“那你想我怎么看待你?”

“像其他人那样。”

“放着我不管,升迁的时候找个理由换掉我。”

“或者冷嘲热讽,逼着我自己离队。”

“这些都是曾经自以为聪明的混蛋干的好事。”

伊静的话外之中充满了无奈与寂寥,但事实如她所讲,绝大多数的队伍都嫌弃她,不愿意与“厄运”为伍。

“抱歉啊,我可能就是你应该添加的第三种了。”

“哦?愿闻其详。”她提起了兴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见面就对她明确表明态度。

“我将你视作危险的‘人类猎犬’。”

“别开玩笑了!哈哈哈哈哈。”

伊静被这奇特的答案逗得在沙发上捂住打滚,好几次差点从沙发摔下去。

“我这头‘猎犬’有可能会咬断主人的脖子。”

“没事,在没咬之前我就会把你杀死。”

“试试?”

伊静故意伸长脖子,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挑衅道。

艾默从枪套中拔出刚刚申请的0.35口径旧时代半自动手枪:“你确定?”

“跟你师父安洁莉娜一个德行,总喜欢带这种老土玩意。”

伊静张狂的疯笑道,重重拍向生物金属脖子,发出的“砰砰”刺耳碰撞声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来啊!”

扣下击锤,拨动保险至“ON”栏,食指扣住扳机,艾默举枪瞄准伊静的脖子部位,深吸一口气。

“如你所愿。”

扣动扳机。

“砰。”

子弹将沙发贯穿出一个焦黑的大洞,连带地上的人造毯都射穿,但却不见机油或血液飞舞。

伊静及时翻下沙发,躲开了艾默的子弹,但好在艾默也在最后一刻偏转手腕,将原本瞄准脖子的子弹射向沙发靠背。

“靠!来真的?”

惊魂未定地伊静看向旁边报废的沙发,趴在地上唏嘘不已。

“弹道轨迹显示他最后并没有射向我的脖子,看来还是有点良心。”

虽然一脸愤恨地看向艾默,但她还是微微点头,肯定了他。

“还想吃第二发?”

艾默瞄准了她的腹部,但这次伊静却伸出手连忙阻止:“别了,艾科长。”

见伊静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艾默也放下心来。

本来就是吓唬一下她,没想到还真的奏效了。

但有那么几秒,艾默真的想扣动扳机,一枪把她崩死。

“为什么会手下留情呢?”

艾默想不出原因。

看样子应该是认可了自己作为一科科长。

“不闹了,说说Luna的事情。”

艾默收起手枪,将自己现有的情报投影出来。

……

“离谱。”

“‘第三天堂’记忆读取显示资金来源是温斯克家族?”

伊静浏览着艾默转发的由“Horae”系统发过来的分析文件,大跌眼镜。

“Luna归属RE-3东运重工,东运重工是温斯克家族旗下产业,搁这自己人打自己人?脑子有病吧!”

“有考虑过为了掩盖资金来源乱套的公司名称,但这样未必太显眼了。如果是真的,那更像是一种挑衅。”

“挑衅?有意思,继续说。”

她带着玩味地看向一脸严肃的艾默,能够察觉到“挑衅”就证明艾默这是站在犯罪者的立场上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伊静愈发对旧友的徒弟感兴趣,想要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太像了。”

“站在犯罪者的角度思考问题,安洁莉娜典型的作风。”

“你可找了个好徒弟啊。”

莉莉琪徘徊在伊静背后,捏着刀柄,假装不经意地左右踱步,实则等待艾默下达的击杀指令。

“她对科长和莉莉琪抱有杀意。”

开门见到伊静的那一刻,莉莉琪就感觉到心里总有股隐隐的阵痛。

斗兽场面对凶残的敌人,曾经的同伴,甚至是最后一次见到1147时都有那种疼痛。

后来,她终于明白这是身体给予自己的警告。

对杀意的警告。

“她危害到了科长的安全,一定要除掉。”

回想起刚刚艾默训诫她的话,总觉得话里有话,但猜不出来其中用意。

“什么是没有‘眼’的地方呢?”莉莉丝沉思了好一会也没有得出答案。

“如果是别的公司派去温斯克公司当内鬼,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艾默点开温斯克公司今年的财务报表,指着灰色部分的弧线说道:“温斯克公司以制造业为主,占收入的76%,Luna的收入占额外6%。”

“Luna作为立花都第一虚拟歌姬,在歌姬收入方面远超第二名二十倍,在温斯克公司是凤毛麟角。”

“但整个演唱行业,Luna虚拟歌姬的收入占比高达43.33%,可见一斑。”

“按照你的说法,很有可能是几家公司联合起来想把Luna搞下去,明牌开战。”伊静听了这么久,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猜测而已,但如果是我开的公司,我也不喜欢一家独大的企业,更何况这个公司是跨行业参战。”

“如果Luna是真人,那你的假设都是说得通的,问题是Luna根本不是真人。”伊静仔细观摩着两封求救信,陷入沉思,忍不住摸向腰间的烟盒。

“黑粉流量手段作用于人可谓屡试不爽,但虚拟歌姬本身是数据,不存在犯错的可能性,所以黑粉找不到攻击的方向。”

“根据第三天堂的资料追溯,他们也只制造流言,并不是编撰绯闻这种更具有话题性的流量新闻。”

“用黑粉效应来让虚拟歌姬爆火,太蠢了不是吗?后患无穷。”

“对了,差点忘了你们不喜欢烟味,我出去抽支烟。”

伊静起身离开了门口,离开之际她扔下这样一句话:“你应该清楚吧,这两份信不是一个人写的。”

那必然有一份信是假的。

艾默同样陷入思维循环的陷阱里,无法找到破局之法。

Luna如果不是真人,那就不可能发出求救信号,即使有也是他人所为,Horae不可能侦察不了。

即使是觉醒了所谓的“意识”,以温斯克家族的势力,还没发出去就会被截获。

Luna如果是真人,第三天堂以及Luna骑士团的种种假设,包括自己刚刚的猜测就说得通,那些演艺公司有办法下手。

“虚拟歌姬永远不会犯错。”

他闭上眼睛,缓慢地深呼吸平复心情。

“如果说是第二种,多出来的那一封信件是谁发的?”

抓抓后脑勺,结合第三天堂一星半点的信息,他暂时想不出结论。

“如果师父在,这些问题都会在师父的带领下迎刃而解。”

“是不是太依赖师父了呢?”

正当他回忆着师父时候,手环传来一阵极其有规律的“三长三短”式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自脊髓的寒意骤起,这是紧急出警的信号,也是危险的开端。

“喂!你看见了吗!”伊静夺门而入,冲着里面的艾默喊道。

“没想到他们夫妇竟然也跟Luna沾上了边。”

“杀害‘奈’的凶手。”

“东港食人魔夫妇,金焕、直美。”艾默忍住内心巨大的愤恨,一字一句平缓地说道。

他没有怒吼、没有谩骂、没有让仇恨直冲脑门起身就去复仇,而是不甘地一拳锤到墙壁上,砸出的响声让莉莉琪吓了一大跳。

当时慢了一步,但现在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充满黑暗的一天。

血淋淋的眼球,奈绝望的眼神,四散的肢体碎块。

一定加倍奉还给你们。

以恶报恶。

“科长?”莉莉琪担忧地看向愤怒的艾默,试探性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没事,我很好。”

“科长,需要莉莉琪去杀掉金焕和直美吗?”

“记得不要将他们一刀毙命。”

“留他们活口?”

“交给我来。”

“好的科长。”莉莉琪第一次有了被人依靠的感觉,心里甜丝丝的,完全没想到这是一件恶性案件。

……

“行动建议我看完了,接下来直接去他们老巢?”伊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一脸事不关己的浏览。

现在的她完全不担心艾默没有能力去处理这两个食人魔,反倒好奇两个食人魔将会以怎样凄惨的方式被折磨。

“不,我需要做一些准备。”

“克洛伊。”艾默点开小队频道,呼叫道。

“收到,请讲。”

“刚刚传给你的东西,1个小时之内准备好。”

“收到,请耐心等待,需要投放至指定地点吗?”

“需要,地址在下方。”

艾默点选着地图上的几个地点,喃喃道:“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绑架他们的女儿,希澈。”

他露出一抹凶残的微笑,指着“圣玛丽亚女子学院”的标志,舔了下嘴唇。

“不,不叫绑架,绑架是违法的。”

“这叫合法拘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