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3白簇的彼岸花(中)

“垃圾!胆小鬼!劣等的猴子来凑什么热闹!”

男孩子们将垃圾丢到他的头上,对着少年就是下手不知轻重地拳打脚踢。

“我才不是胆小鬼!你们这群恶心的豚!”

自然招来的又是更加猛烈地暴揍。

“服不服?”

“谁是豚?再说一遍?”年龄较高的男孩子揪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按在墙壁上,抽出自己的小刀插在少年的耳边威胁道。

“快跑!老师来了!”

这场暴行落幕,下一场又在酝酿之中。

……

“英雄来晚了呢,这女孩临死前还喊着让你救他呢。”

白色晚礼服的男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用刀尖指向被剖得只剩下骨架的遗体,挑衅道。

“艾默是吧?她的瞳孔和扭曲的表情实在是太美味了,多谢款待了哟。”说罢他掏出透明的瓶子,里面赫然是“奈”这名少女绝望的赤瞳。

“奈?不……不要!你这杀人鬼!我跟你拼了!”

“虽然是恶心的男人,但我也想尝尝猴子‘眼球’的滋味。”

少年冲了上去,要不是“师父”相救,他也成了盘中餐。

……

“师父?”

一位冷漠的女子挡在艾默面前,她挥舞着贯穿爆炎的螺纹长剑。即使她的身体被无数利刃贯穿,回天乏术,面对众多的代码者她也毫不畏惧。

“艾默!拿上忒弥斯!不要回头!快跑!”

转眼间,“师父”被火海所包围,他却跌落通风管道口,看着“师父”被火海吞噬,无助地抓着湿滑的墙体,试图让自己能爬上去。

“师父!不要离开我!我会来救你的!”

……

AM 5:59 东港集市A-13区 4层

“科长?”

“科长!醒醒!”

“是莉莉琪做错了什么吗?”

“科长!”

“啊?对不起!”

莉莉琪带着哭腔的呼唤把艾默从梦魇中唤醒,恍惚间他已经来到了东港集市外场中央地段。

“港湾炒饭”、“龙抄手”、“福满堂大饭店”各种夸张配色的招牌构成了东港集市的主色调,两侧高而中间低的构造总是被调侃“东坡”与“西坡”。

这种地域上的称呼甚至影响了两边的饮食流派:“东坡”的旧时代东方美食与“西坡”的西式餐点。

艾默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被东方美食包裹的“东坡”。

“不要离开莉莉琪!不要!”

焦急的莉莉琪见到终于回过神来的艾默,向前扑去,一反常态地紧紧抱住他,不愿松手。

“科长,莉莉琪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科长不高兴,还请责罚莉莉琪。”

“莉莉琪不想与科长分开,永远都不想。”

冬日的寒冰融为春日的暖流,她的身上艾默看到了昔日自己的影子,涌入心间的真挚没有掺杂半分的虚假。

他明白眼前这位少女现阶段不会背叛他,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痛苦。

明明早已下定了决心与代码者不死不休,以恶报恶。

虚伪的怜悯与假惺惺的善良应该被舍弃,却为什么会被少女一次次地触动?

她究竟在坚持什么?目的是什么?

艾默不明白,但直觉告诉他这位少女是解决一切的“钥匙”。

至少她是“人”,不是“工具”。

“不会离开的,放心吧。”

艾默摸着莉莉琪的头发,享受着发梢上久违的温暖。

听到他肯定地回答,两行清泪从莉莉琪的脸颊流下,她呆呆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明明莉莉琪身上一点都不疼,为什么会有这种水渍?”

“因为这是信任的证明。”

手指抚过凝脂般的肌肤,他擦拭着少女的眼泪,这场景何尝不是从前的自己所渴望的。

她本该从地狱中解脱,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科长!莉莉琪真的好高兴。”

“那太好了。”

莉莉琪将通红的脸蛋藏到艾默的胸膛,周围视线盯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啪啪啪啪啪啪。”

周围的摊贩主看着他们的这一幕,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有的年轻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他们虽然误会了二人的意思,但这座压抑的都市里,为爱勇敢的女孩子可不多见。

“恭喜二位~要不要来吃香香家的包子呢?”

“香香,你也太不会看气氛了。”

“诶?这有什么嘛,我家的包子可是东港最好吃的包子。”

洋溢着元气与热情,穿着仿旧时代东方服饰的少女凑上前来,招呼二人去到她的摊位上尝尝包子。

“香香家的包子全立花都第一!”

名叫“香香”的少女自信地拍拍胸脯,指向那电线胡乱外绕,自己制作的彩色灯光招牌“香香小笼包”。

“莉莉琪,我们去尝一下?”

“嗯!”

“好咧!老爸!给客人上一笼香香小笼包。”

佝偻的老男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伸起那劣质金属拼凑起的义肢手,试图够着最上面的蒸笼。

迟迟没有够到加上蒸气的余热,满头大汗的老男人拼命踮起脚尖,想要尽快取得小笼包。手臂不自主地颤抖使得义肢上的松动螺丝上下跳动,但他固执的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拿到那笼包子。

“老爸!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旁边的那笼也是香香小笼包!”

香香扯着大嗓门对着老男人提醒道,矫健地一个后空翻翻到摊位里,抄起那笼包子跃到艾默面前。

“客人见笑了,我家老爹就是这样,一根筋。”

“请坐!”

香香拉过两把椅子给艾默二人,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有什么吩咐香香一声就行啦!”

待到香香走远后,艾默盯着看了那个老男人好一会,叹息道:“是赛博精神病。”

“科长,什么是赛博精神病?”

“高义肢化时会出现的一种严重的疾病,部分人的大脑天生不能承担义肢所需的高负荷计算量,强行加装上去就会出现那种情况。”

“举个例子,一个人原本只能端起两笼包子,但是让他某一天拿三笼或者四笼,肯定支撑不了。”

“精神不比肌肉,不可控因素太多,长此以往的超负荷运转会带来大脑出问题。”

“莉莉琪的左眼与左手都加装了科长说的‘义肢’,但是莉莉琪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你那个是立花都最高精尖的科技凝聚而成的设备,对使用者有过优化调整。”

“那科长有没有呢?”

“没有,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艾默眺望着远方,灯火阑珊的集市里人潮汹涌,各路商贩卖力地吆喝、五颜六色广告牌以及顾客们热烈地交谈构成了这场盛况。

但在少女的眼里,花花绿绿的世界远比不上眼前的这位少年。

“鱿鱼!铁板鱿鱼!0.5代币两串!”

“诶?真的吗由子同学?学校开始招男教师了?我们不是女子学院吗?”

“还是东边的烤串香一些。”

嘈杂的话语勾引起艾默的回忆,回想起以前父母带自己来过类似的地方享受美食,他攥紧了拳头。

“爸爸、妈妈。”艾默喃喃道,转而又盯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出神,“我是不会舍弃你们赐予我的肉身的,绝对。”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以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以恶报恶。”

就在他再次陷入梦魇之时,莉莉琪端起蒸笼凑到艾默面前:“科长,趁热吃包子了。”

“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科长先吃。”

“你吃完剩下的就是我的。”

“不!科长先吃!”莉莉琪强硬地抓起包子塞进艾默嘴里,鲜美的汤汁在口中四溢,叉烧包中恰到好处的香料与肉味在舌尖蔓延。

确实好吃。

“好,我吃过了,剩下的莉莉琪你吃吧。”

“莉莉琪觉得科长并没有吃饱。”莉莉琪又拿起第二个包子,还没等艾默完全吞咽下第一个,又塞到他的嘴里。

“唔唔唔。”

“这样科长应该就吃饱了。”

莉莉琪心满意足地看着艾默吃完,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盯着包子看了好一会,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还是下不了手。

咕~

“怎么不吃呢?”

“科长没有允许莉莉琪吃包子。”

艾默长叹一口气,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个叉烧包送到莉莉琪嘴边。

“张嘴。”

“科长,莉莉琪真的能吃吗?”

一字一句如尖利的针扎在心头,他何曾没有过这种遭遇,只是他选择了反抗,而眼前这位少女选择了适应。

“能,在我这里吃饭不需要请示。”

莉莉琪闭上了眼睛,小小地咬了一口包子。

“1147,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

>>>>本次消费:0.15代币<<<<

“香香,你家的包子确实很好吃。”自动扣款后,吃完准备离去的艾默碰到刚刚回来的香香,赞许道。

“是呀!香香的梦想可是在立花都开一家最厉害的包子店!”

“加油吧。”

艾默微笑着朝着香香招招手,现在的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再作过多的停留,简单含糊两句后便匆匆地离去。

“但愿你们下次从立花都的正门进来。”

身份环上传来信息显示香香与他的“老爹”都是伪造的身份,立花都资料库里查无此人。

更让艾默惊讶的是,东港集市里2/3的摊贩都是“黑户”,这里仿佛是偷渡者的乐园。

……

穿过拥挤的人堆,来到东边黄绿霓虹灯招牌“四合饭店”的门外。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身份环,再次比对这家饭店的真实布局。

“莉莉琪,地图发送给你了,重复下计划。”

“好的科长。”

左眼泛出淡蓝的荧光,四合饭店的內部构造投映在义眼內部,莉莉琪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默默记住了几处可以逃跑的位置。

“我们首先从后门进去,穿过厨房就能去到前台。”

“前台底下有一条秘密通路,下去就能见到‘第三天堂’老巢。”

“沿着通路往下走500米就能到达机房,不用手下留情。”

“准备好了吗?”

海风的呼啸交织肃杀的气氛,艾默舔了舔嘴唇,藏不住眼底嗜杀的疯狂,暗自扣紧了“忒弥斯”代码武器的扳机。

“科长,莉莉琪准备好了。”

莉莉琪点点头,把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心中没有泛起半分的波澜,这样的场面以前就习惯了。

那些不适应的人已经被碾成碎渣流入大海,沦为斗兽场“观众”分泌的多巴胺了。

“行动。”

>>>>验证身份ID:590005<<<<

>>>>启用纠察局科长权限<<<<

>>>>Horae检测到代码威胁<<<<

>>>>Horae实时威胁系统启动<<<<

“克洛伊,检测附近生物体活动迹象,实时传输。”

“封住下面的所有通路!”

“收到,需要地面支援吗?”

“不用。”

还没等身份环上冗杂的条例报完,随着电子锁一声清脆的“咔”声,艾默一脚踹开了后厨的大门。

Horae赋予他的权限里有解码所有市面上电子锁的“超级钥匙”,这玩意可比直接轰烂锁要省事多了。

惊愕的厨师与仿生人帮厨们一齐看向这位杀气腾腾的不速之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注意锅里传出的阵阵焦糊味。

“都是‘豚’,我们走!”

艾默不屑一顾地环视了一周,只身翻越过案台,快步朝着前台的位置跑去,在他看来这些没有“缚鸡之力”的代码者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

“闪开!”

穿过传菜口来到大厅,左手边不远处就是前台。

“这些破机器!”

刚刚的骚动吸引了前台的几个老旧的机械人形守卫,它们在齿轮的驱动下晃晃悠悠地抬起枪口—

“呲--”

「熔岩」代码与「飓风」代码同时启用,包裹着炽热火焰的“熔岩弹”沿着“忒弥斯”代码武器枪口的膛线喷涌而出,迅速将他们熔化为一摊灰烬。

“好大胆!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围着围裙的壮汉作为在场唯一能保持清醒的人,面对眼前这个阴森少年,自诩“老江湖”的他牙关却不自觉地上下颤抖,只能虚张声势地叫嚣。

挺直腰杆,颤巍巍地给客人上了最后一道菜,快速拔出腰间他最爱的“戈洛夫”大口径旧时代左轮手枪。

白影闪过,温热的鲜血四溅,他的手被从中间斩断,不再属于他。

他后悔吗?

当时就不该答应那群年轻人,将基地建造在自己辛苦经营饭店的底下。帮助他们一家混进名为“天堂”的立花都,虽然他们确实对自己有恩。

“来到立花都,不用整天担心‘怪物’们来袭,更不用害怕随时爆发的高浓度代码病毒,一家人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这是他来到立花都之后最爱说的一句话,在此刻迎来了终结。

旧日的隐患爆发,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只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掠过。

他后悔了。

不仅是他,后厨的那些厨师、仿生人帮厨、饭厅享用食物的客人都会永远地沉眠下去。

客人们飞溅而出的温热血液近乎是同时喷涌而出,莉莉琪有意刺中左脖,不让鲜血沾到艾默的方向。

比起活人相对体面地死去,仿生人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先是剖开外壳,将他们的核心从里面拔出,踩碎后再将她看上去还有威胁的左手用阿尔法粒子刀刃整个斩掉。

一番拆卸下来,回收都成问题。

这就是莉莉琪的代码「加速」。

“呀!科长对不起!弄脏了你买的衣服。”莉莉琪注意到裙角被一位客人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弯腰连连道歉。

犹如被彼岸花包裹的白簇,莉莉琪的瞳孔中没有杂质,她不觉得那些蝼蚁般的人们有什么好同情的。

她是一台合格的“杀人机器”。

“莉莉琪……你干得太棒了!”

野兽般渴血的兴奋自艾默的内心传来,以前的他还在为“豚”是不是人类苦恼了好久,好几次都没法下手,如今的他终于可以丢掉这无聊的同情心。

按捺住想要去拥抱她的情感,艾默告诫自己要冷静,任务要紧。

“真的吗?好耶!莉莉琪太开心了!”

孩子般兴奋地转起了圈圈,莉莉琪高举双手开心地欢呼道,她长这么大还没受到过他人真正赞美。

她感受到了艾默真切的心意。

同样地,艾默也找到了他一直寻找的“伙伴”,在这条“复仇”的修罗道上不再孤独。

“嗯!我们继续!”

“忒弥斯”代码武器对准藏在地毯下方的高强度防爆合金舱口,艾默拨动中指部分的凹槽,将刚刚的熔岩与「飓风」代码替换掉。

「腐蚀」。

扣动扳机,围着洞口画了个圈。腐烂的植物般的气味弥漫开来,碧绿色溶液腐蚀着号称能抵御“高聚能武器”的舱门,似乎是在宣告着“第三天堂”的死期。

“去死吧,第三天堂。”

用力将腐蚀代码溶解掉的舱口踹了下去,但他没有着急下去追捕。

首先拉动制式电磁脉冲炸弹扔了进去造成干扰,里面并不算太深,没过几秒就传来刺耳的碰撞声。

“克洛伊,让这片区域停电5分钟。”

“收到。”

随着总控电闸的拉断,霓虹灯闪烁几下后纷纷熄灭,整个东港集市陷入一片黑暗。

艾默在断电后也没有立刻朝下面跳去,他知道在立花都绝大多数地方都会有自己的发电机。

断电是为了测试藏在地下的“第三天堂”是否是集中供电,以及是否有自己的发电装置。

“啧,果然有发电机,不能从Horae那边通过过载烧毁了”

看着身份环上依旧高亮的“第三天堂”老窝,他叉起手,不爽地哼道。饭店的照明恢复以往,他的小心机被别人提前提防,心里自然有些不爽。

“那就吃两颗吧。”

撕开外壳,将第二枚制式电磁脉冲炸弹扔了进去,待到它落地之时,艾默点击了引爆按钮。

“滋滋滋。”

紊乱的电子元件在底下被电磁脉冲摧毁,他听见不少的高精尖设备直接从內部被电磁烧烂的磁暴声。

“走吧。”

说完,艾默率先跳下去,打开身份环上的夜视装置巡视周围。

他注意到天花板上垂下个什么亮晃晃的柱状物。

“榴弹发射器,狭小的空间竟然安装这种玩意,不怕把自己炸死吗。”

制式电磁脉冲炸弹的轰炸一共是四轮,首先是大范围瘫痪,其次是沿着X、Y、Z三条轴线所在的方向单独释放电磁脉冲,达到万无一失的效果。

要是刚刚贸然跳入,就会被这玩意给炸死。

“差不多安全了,下来吧。”艾默朝着莉莉琪招招手。

“科长,让莉莉琪来探路吧”

“好。”

跟在莉莉琪的身后的他闻着散发机油味的管道,面对纠察科以来第一个恶性犯罪团伙,不自觉地轻哼一声。

“哼。”

“你们将付出代价。”

……

“啧啧啧,满地的鲜血、平整的切口、反复确认的击杀痕迹。”

“是「加速」吧。”

“废物一样的‘鹰’级别代码竟然能这样使用,那白毛女孩不可小觑。”

“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人类猴子’艾默。”

高义肢化的少女打了个响指,潜伏在四周的“立花都警卫防御系统L.P.D.S”机械警察从地面冒出,将饭店团团围住。

机械警察们挥舞着红色的“x”禁止通行标志,重复而又刺耳的警告在它们嘴里响起:

“警方突击中,重复一遍,警方突击中。”

“禁止通行。”

“行人请绕道,违者将会被视作违反立花都治安条例处罚法二百三十二条,有权强制逮捕!重复,行人请绕道……”

“这里动手太显眼了,还是先回去吧,想要的情报也到手了。”

高义肢化的少女身影在地面闪烁了几下,开启光学迷彩的她消失在原地,混入人群中离开。

“里面可有‘大家伙’呦,艾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