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玉京台。

今日的太阳,坠入地平线的速度好像缓了些,留得那一缕似有似无的暮光,似是在嘲笑着此时还未归家的异途行客。

连续三天的调查下来,不仅搜查没有一点结果,反倒是审问厅幸存下来的犯人又被暗杀了几个,弄得整个总务司都是人心惶惶,何况身为玉衡星的她了。

直到现在,这才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歇息的时间,刻晴便匆匆赶回玉京台,想要补充稍许精力,这样才方便明日的搜查。

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要事须做——

处理在今日下午时分,一名千岩军慌忙递上的信封。

此刻,饶是房间内遍布暗色,刻晴也没有先行点亮烛火,反倒是向窗台靠近几步,将手中的信纸对准天空,借着这一抹昏光,待到她一字一句地看清这纸上的所有内容之时,眼里却是泛着异彩。

【刻晴亲启:

这几日还过得好吗?我想要见见你,想说一些事情给你听,时间定在明天,地点就约定在此处吧,地点已经为你标好了。

旅行者

五月三十一日】

附带而来的还有一张璃月郊外的地图,可看过之后,刻晴心中却是怎么都觉得可疑。

【刻晴……?不叫我阿晴了?为什么不在万民堂,有什么事要在璃月郊外说,还有这个……】

心里想着,刻晴拉近几分信纸,便见到信纸下署名的“旅行者”三个字旁,还被墨笔涂去了一个字。

虽然笔迹是很相像,但在自己的印象中,旅行者可不是一个连署名都会沾染墨渍的人,刻晴下意识地撑手提起下巴,思想随即愈发深入。

足足接近十分钟之后,刻晴才堪堪放下信纸,将其重新封入信封,便收进了手边的一处小柜之中。

【无论是真是假,我都得去看看,只不过,为了安全,也为了你……】

想罢,刻晴转过头去,便看向了被自己倚倾在墙面之上的无梦剑。

“就这么决定好了。”

此行,若是真的是旅行者前来,她可以借此剑,问清关于大盗的所有事实。

若不是旅行者本人到达,这把剑,便成了她的防身之物。

作为出行郊外的必备品,刻晴伸手摸摸发梢之间的发簪,随后放下随身携带的佩剑,只见少女走近几步,将这柄虹剑紧握在手中,虽然冰冷的剑把令得她手心有些发寒,但刻晴仅是喃喃道:

“只希望……我们能再回到当初啊。”

……

翌日。

六月的尘土明显还带着泥泞,踩在其上,就感觉像是大地颠覆了天空一般,湿气从半空中缓缓垂落,沾在身上,直令人觉得烦躁。

但这并没有阻止少女干净利落的动作,右手捉住地图,左手按住悬挂在身后的无梦剑,寻着地图上所指明的地点,刻晴时不时地抬头搜觅一眼方向,随后继续向前快速迈步。

“应该就是这了。”

映入眼帘的,仅是一片较为坦荡的空地,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也只有一颗像是需要十来人环抱的高大老树,似是目击了无数是非的见证者一般,屹立不倒地站在空地正中央。

虽说自己的身形在老树的遮掩下,是显得那么渺小,刻晴也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便收起地图,双眼环顾四周,右手却是已经按在了无梦剑的剑把之上。

“旅行者?”

见无人回应,刻晴眸色微凝,按住剑把的手随即微微用力,直到一抹锋芒显露之时,但还没将剑完全抽出,就听得一道清冽女声响起——

“我给哥哥的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随着话音消散,一名身着银甲半身裙的金发少女便从树后走出。

“荧?怎么是你?”

虽说荧的面容不显一丝表情,根本让人猜测不清少女的想法如何,但好歹她也算是旅行者的妹妹,刻晴便将剑重新收入剑鞘,问道。

“呵,怎么不可能是我,哥哥的身体……到现在也才好转了一半而已。”

冷冷一笑,荧微微抱起双臂,便朝着刻晴逐步走来。

“好转?怎么回事,旅行者他又……”

“还不是因为你!”

话还没说完,刻晴只感觉空气一道震响,再回过眼时,就见到一团黑紫气雾朝着自己迅猛扑来。

黑雾速度之快,以至于根本来不及躲闪,身体下意识地给出了抵抗反应,只见刻晴稍稍侧身,右脚随即重踩地面,一瞬便抽出无梦剑,奋力挡在身前,显然是想直接挡下这股黑雾。

“啧……”

银牙紧咬,脚下的土地也被冲击力逼出了几道划痕,刻晴却是依然没有松手。

【这股力量是怎么回事,单凭无梦剑竟然无法抵御!】

心里震惊地想罢,随后只见少女左手紧握,一抹紫色雷光即刻汇于手心之处,待到紫雷扩大至一定规模后,刻晴便将紫雷向地使劲一甩。

“砰————!”

炸响声伴随着泛滥的烟灰扩散于四周,只听尘灰之中,有一道道轻咳声响起。

“咳咳……这是什么力量……荧,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若不是当即动用了大半部分神之眼的力量,刻晴扪心自问,自己挡不住这道来势凶悍的黑色迷雾。

而若是没挡住,自己很有可能会死。

直到烟气逐渐消散于耳后,刻晴这才停下了止不住的呛咳,英眉皱抬,宛若晶石般的紫眸里照出无限复杂。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道,我很爱我的哥哥,为了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说着,无视刻晴的复杂神色,荧将右手微微倾展,五指便成爪状捏起,一股紫黑之气便在少女手中缓缓凝聚。

“把我送给哥哥的剑,还回来。”

听荧说罢,刻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拉扯住了自己的手臂,随即就开始往外使劲拽去。

“嘁……!”

就好像是整支手臂都要脱节了一般,额上霎时溢满冷汗,刻晴死咬着牙,艰难地回望一眼自己手中的无梦剑,竟已经开始泛着类似于荧手中的黑光。

可一旦失去了这把剑,自己的一身剑技可谓就此视若无物,因此,她不愿意放弃。

【要是再不放手……!】

但若是自己苦苦坚持,自己这只右手可能会就此废掉,冷汗顺着少女的柔睫朝着两侧滑下,感受到右手传来的虚弱感已经愈发强烈,心中权衡再三之后,刻晴无奈一叹,终是松开了手。

“咻!”

只听一声迅疾,刚脱出刻晴手心的无梦剑竟自己开始朝着荧的手中飞去,直到看着荧将此剑握在手中,刻晴痛苦地按住右手关节处,颤声道:

“荧……你究竟,是不是……啧……”

眼前的金发少女,那毫无感情可言的一双金眸透着无限寒心,见此,刻晴刚想说出的话顿时再也没了下文,只能死死按住右臂,向上使劲接去,好不让关节就此脱臼。

“呵,事到如今,不先关心一下自己的性命么?”

将无梦剑轻舞一瞬,看着那由自剑尖向下闪出的银花,荧将剑尖一甩,剑身微侧,就这么朝着还在苦苦支撑的刻晴走去。

走时,荧将手微微摊开,一股黑气便萦绕至刻晴周围,直接使得她无法行动。

银白的剑身折射出刻晴的面容,而此时的她,眉睫紧皱,只能死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一抹血丝,少女死撑的双腿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不断发颤。

“看看你的脸啊……昔日里仪表堂堂的玉衡星,怎么在今日就沦落成了这般模样。”

用剑尖抬起刻晴的下巴,看着刻晴只能无助地顺着剑的动作而抬起头,荧的声音仅剩对于将死之人的怜悯。

“荧,为什么,你会……”

荧对自己的杀意虽说彰显无疑,可直到如今,刻晴也不明白这股杀意由何而来。

“想问我为什么想杀你,对吧?”

看着刻晴那沾染着灰尘的面庞,荧右手微微用力,便在女孩柔美的小脸上,慢慢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是,为什么……你要杀我。”

锋利的剑尖在侧脸之上留下一阵刺痛,刻晴的眼中逐渐显出几分悴色。

“因为我厌恶你的存在啊,刻晴,你知不知道,由于你还活着,哥哥就要承受无比巨大的痛苦,明明他将一切爱都给了你,你不仅不知道珍惜,还在不断的,一次次的,伤着他的心!”

大声吼罢,荧的神情再也不复最开始的冷静,双瞳之中,反而是展露而出不间断的血色疯狂,就连右手使剑的力度都是一再加大。

“呵,这么好的一把剑,却沾上了你的血,晦气!”

说罢,荧将剑尖一甩,看着刻晴脸上狰狞的血痕,蔓延到这位紫发少女的雪白脖颈,正不断朝下滴着血花,却又是微微笑道:

“现在好了吧?你已经毁容了,你已经不配再得到哥哥的爱了,所以……!”

说着,荧直比剑身,就想将无梦剑直接穿刺刻晴的胸口。

“荧,最后,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呵,你说。”

相反,就算知道自己容颜尽毁,就算意识到了死亡的来临,刻晴的话语却是在此时维持住了冷静,见荧应允,少女轻抬起眼,淡淡道:

“旅行者……在我走之后的这三天,他还好吗?”

“你还敢跟我提哥哥!”

听此,荧的身边顿时炸起一圈黑雾,右手再度抬剑,就朝着刻晴的左肩直接刺去。

“嘶……!”

露出的左肩之上霎时被刺出一道血口,紧皱的眉头顿时更加下压,刻晴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不禁倒退几步,可后背刚碰到黑雾,随着一股类似蒸汽腾发的声响传来,少女的玉背已然被烫出了一道黑印,四肢摇摇欲坠着,显然是已经无法坚持。

而见刻晴的身形已经如此不堪,荧也只是冷笑一声,说道:

“托你的福,当时你走之后,哥哥甚至差点因发烧过度而体热致死!”

当时听到白术的诊断结果,心中的杀意就已经控制不住,多亏白术后面添了一句“不出三日即可渐渐好转”,不然自己可能真的忍不住当即杀人泄愤。

“……致死?原来我……犯下了这么大的错么……”

听到这,身上的苦痛好像暂时消失了一般,刻晴双眼逐渐空洞,嘴中喃喃道。

可下一秒,不知刻晴又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

“那现在他好些了吗?!还有……你刚才说的,旅行者……,他,他将一切的爱,都给了我?”

“呵,所以说你不配得到哥哥的爱,你可知道,在哥哥昏迷之时,他嘴中一直在喃喃自语的,全都是你的名字啊,玉衡星刻晴!”

听荧如此愤喊,刻晴的身形顿时宛若雷惊般的一震,双腿不禁朝后再退却几步,后背却又是再次被烫伤,可仿佛忽视了痛苦一般,少女连忙稳住身躯,颤声道: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对他,他到底对我……”

当荧说出“旅行者昏迷之时,也一直在喃喃着自己的名字”时,刻晴只感到内心之中,好像有一支针刺,穿透了自己的心脏。

她的心,在此刻就像她的身体一样,在不断滴着晶莹的血,使得她若炼火烧身一般苦灼,从脚尖泛滥而起,直击大脑的除了心痛,就只剩愧疚。

【旅行者,我对你……我,我……】

刻晴不断摇着头,而内心之中,则是在奋命地拼凑着自己的语言,想要逼出那最后几个字。

而见了如今一脸沉默的刻晴,荧终是讽然一笑,再次将剑柄按在手心,就这么抬起无梦剑,让其对准少女娇白的脖颈,双瞳一睁,当即怒道:

“所以作为代价,去死吧!”

只见无梦剑挟过一股劲风,就这么朝着刻晴重重砍下。

“不,我不会死,荧。”

可就在此时,刻晴的一句话却是直接阻绝了荧的动作。

“……什么?”

那无梦剑的剑身,已经贴在距离自己耳畔不足三公分,刻晴却是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无视那由于剑风而被刮起的发丝,正视起荧的双眼,淡淡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不会死。”

“……你是什么意思?”

说着,只见刻晴稍稍低下脑袋,轻抬起左手,直至放到发梢之处时,又才继续说道:

“我要活下去,而且我一定会活下去,无论结果怎么样,我至少都要当着他的面,说出那几个字……”

微微闭上眼睛,刻晴心中顿时如走马灯般地闪过无数画面。

审问厅初遇,凉亭结识,胜家风云,万民堂乌龙,赔罪喂药,郊外历练,新型建筑,荧的出现,新月轩陪伴,直到印象中的最后一幕,就是在发现无梦剑之后,旅行者那张因自己而寥惘的脸。

但在此刻,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说出——“对不起”了。

她想正视自己的心声,她想亲口对那位一直以来陪伴着自己的金发少年说一声——

“谢谢你……”

“嗯?”

听刻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荧古怪地停住了继续用力的手。

“然后就是……”

【我喜欢你。】

哪怕是心里如此想着,但就在刹那之间,刻晴突然抬起双眼,而此时,荧所能从刻晴眼中看见的,只有身为玉衡星的凌厉之气。

伴随着阵阵雷光突兀于刻晴身后,先前禁锢女孩的黑色屏障,竟被这道紫雷全部震散。

心中顿感大事不妙,而就在荧马上挥剑之际,无梦剑的剑身却是被“砰”的一声弹开,不禁后撤几步的荧刚稳住身形,下一秒,便看见了刻晴手中正紧握着一支泛着紫色雷光的锐利发簪。

“你……!”

金瞳逐渐紧缩于向自己的脖颈奔驰而来的紫色电光,但这个时候,荧知道一切为时已晚。

【对不起,哥哥……】

【荧……你,不行。】

而见荧的脸上顿生无限怅惘,刻晴的动作先是慢下,最后终是心一软,便拼命停下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冲刺。

发簪扬起的仅是渐渐尘灰,想象中的的刺破感并没有从脖颈处传来,荧稍稍睁开眼,便见到这柄发簪离自己的脖间,只剩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下一刻,早已透支过度的刻晴不禁痛哼一声,颤抖着手,却又收回了发簪,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荧,沉闷道:

“你是旅行者唯一的妹妹……我不会……嘁……我不会对你出手……”

说着,身体已经超出了负荷临界点的刻晴,只突然感觉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双腿一松,就这么瘫跪在了泥土之上。

右臂的胀痛感已经无法在此刻救治,左肩之上还有一处新增的剑伤在隐隐作痛,背部的灼热感无法消除,脸上不断滑落着鲜血,又在此情况下强行透支了雷元素之力,她已无力再支撑下去了。

更何况,没有剑的她,即便有了全力,又该怎么去击倒一个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

就在此时,刻晴只感觉左脸之上一阵晶莹滑落,不禁抬头望天,便发现这天色,竟是又开始下起了绵绵之雨。

“刻晴……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身前一阵阴沉之音传来,再次回头来,刻晴只见到荧正垂着脸,手上已经重新握住了无梦剑。

“我不想对你动手,仅此而已。”

“呵……又在假慈悲么……听好了刻晴,既然作为深渊之主,那么除开必要的生存,就算是即刻的死亡,也被我当作必然之事!而你……!”

“深渊之主?荧……你到底……”

听着荧逐渐语无伦次的话,刻晴只觉得心底,那股不祥预感再次冒出。

“好一手计谋啊刻晴……我的尊严,就这么被你践踏得荡然无存了呢……无论是在感情,还是在这些地方……那这样的话……”

说着,荧便将无梦剑直举,对准刻晴的心口,淡漠道:

“你应该也知道,对敌人最小的慈悲,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去死——!”

姣好的五官顿时无限扭曲,只听荧一声吼吼罢,手上的无梦剑霎时向着刻晴直刺而去。

“呲——!”

只听一阵细微的衣物碎裂之声响起,无梦剑的剑尖,已经刺入了刻晴的的心口。

但也仅是剑尖。

“荧,你……噗——”

但就是这么一道新增的创伤,在此刻夜成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刻晴再也压抑不住身体的苦痛,口中顿时吐出大量鲜血。

“刻晴,用这把剑杀你,太可惜了。”

说着,荧便将无梦剑丢至一旁,任由其被逐渐扩大的雨势冲刮,直到无梦剑的剑尖愈发银白之际,二人之中却是没一人注意到——

这把无梦之剑,正开始泛起紫光。

而因为丢弃了无梦剑,荧的右手再度捏成爪状,先前的黑雾再次在女孩周围汇聚,最后,只见荧稍稍抬起头,嘴角邪扬起一小丝淡淡的弧度,轻笑道:

“那么请你就这么……被这股力量化为黄土吧。”

至于自己手上凝聚的是什么,只有荧最清楚,只要中了此招,受难者的五脏六腑便会即刻腐化,不出一会便会因身体衰竭而死。

但她愿给刻晴留一个全尸。

“是这样么?荧……没关系的。”

知道自己肯定是逃不过,但终究还没对着旅行者说出那最后的几个字,刻晴的脸上不免露出几分遗憾的微笑,随即便抬起头,正对起面前这位金发少女的双眼。

“所以说你这幅笑容,我还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啊——!”

明明她已经输了,明明她已经毁容了,明明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可见刻晴死到临头还在朝着自己微笑,荧的脸上顿时化为怨毒狰狞之色,右手紧抓,便将为黑气所笼罩的右手朝着刻晴直冲而去。

“给我去死——!”

“荧!住手——!!!”

……

时间回溯至今日早晨。

“啦啦……今天终于有太阳啦~”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香菱抬头望天一看,便发现一朵朵暗云,已经开始汇聚在了太阳身旁,映入堂帐的,仅有丝丝透过门缝的碎光。

但即便如此,香菱嘴中依然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调,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乐观地笑笑之后,便继续抹起了万民堂的桌凳。

而就在这时,一阵较显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嗯?”

疑惑地回过头去,香菱便见到旅行者正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按住扶梯,就这么一步步朝着下面走来。

“旅行者?!”

惊讶地大喊了一声,香菱赶忙丢掉手里的抹布,快步走到旅行者身边,扶起少年沉缓的身躯,忧切道:

“你怎么就起来了?白大夫都说了你还要静养两天。”

“不用……我只是去外面拿个东西,放心吧,脑袋已经不晕了,回万民堂的路还是能找到的。”

说着,旅行者勉强地笑了笑,将脑海里的闷热感稍稍压住后,撑开香菱扶住自己的手,这才开始继续往堂外走去。

“你这样真的可以吗?你要拿什么东西,我帮……”

话还没说完,香菱便见到旅行者果断地摇起了头。

“这个东西对我意义重大,我必须要亲手去拿,而今天已经是截止的日期了。”

“你这,但现在荧已经走了……那派蒙呢?让她陪你去!你的病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你总不能一个人。”

少年的面容显出几分坚毅,香菱自知挽留无果,只好以派蒙问道。

“她呀……她还在睡觉。”

“那我去叫她起来!”

“别。”

摊开左臂,旅行者直接挡住香菱的去路,见少女满脸不解,只得叹气道:

“派蒙昨晚已经照顾我一夜了,我想让她先好好休息休息。”

今早起来之时,派蒙已经累眠于自己被褥之上,又看到到柜上一盆早已冷却的热水,摘下额头上的毛巾后,旅行者已经不愿再让派蒙随自己去奔波了。

“这样啊……”

“不用担心的,香菱,我很快就会回来。”

见香菱仍是一脸担忧之色,旅行者无奈地笑笑,摆摆手,便先行朝着堂外走去。

他此行的唯一目的,便是去明星斋,取走前几日为刻晴预定好的新簪子。

“旅行者,二十分钟之内一定要回来喔,不然我可是会满璃月找你的——!”

“收到收到。”

听到身后香菱的呼唤,再想到刻晴因为这个簪子与自己重归于好的模样,旅行者的脚步顺着空洒的灿辉变得愈发轻盈,就好像抛却了病困的身心,迎来了久违的舒畅。

可他未曾注意,自己其实是背对着太阳行走。

身后的香菱,所能看到的只是一道黑光。

……

“奇怪……”

脑海里早已忘了香菱所说的话,约摸着四五十分钟后,旅行者静立于街道正中,双眼却是烁出稍许迷茫。

时不时地抬望一眼四周的环境,感受到熙攘人群的擦肩而过,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这曾经不能再熟悉的一切,在此刻是那么陌生。

紧抓着一支绣着黑色兰花的银匣,旅行者不禁轻轻抚过匣子光滑的面表,为了能让刻晴能收到最佳之物,他甚至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可现在,哪怕手上已经握住了自己的真心,少年却是没了任何方向。

建筑工地上不见人影,找遍玉京台也毫无音讯,群玉阁不知为何,在今天不对外开放,月海亭更是寂清无比,最后,还是好不容易在总务司找到了甘雨,明确告诉了自己——她也不知道。

“奇怪……阿晴还能跑到哪里去……等等。”

突然一拍脑袋,只见旅行者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收起匣子,少年便朝着璃月外围方向走去。

曾经的凝光对他提醒过,如果不能在璃月找到刻晴的人影,那么这丫头肯定是跑到郊外历练去了。

于是不久之后,璃月郊外。

不知又走了多少时刻,身体内部的虚腹感伴随着疲惫的双腿而变得狂躁,直到头痛感一如往常地传递到了四肢,旅行者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病还没有好。

“呼……”

刚靠上一杆树身,还没来得及等旅行者喘两口气,一滴白露却从顶上的树缝间落下,直打在少年的脸庞上。

“下雨了?”

伸手摸摸面庞,将那粒水渍赶至指尖,稍微捏了捏,旅行者这才发觉到天气的异常。

稍微侧出一分视线,旅行者便发现这晴穹早已化作了点点灰云,逐渐分散至整片天空之中,灰云随即垂落丝丝银线,好似这就能将痛苦的一切全部掩盖。

“不行阿,还没找到阿晴……要加快脚步了。”

站出几步身子,旅行者脑袋稍稍右转,便发现视野尽头之处正是一片密林,不同于这边的旷野,那里却是桩桩高树伫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片森林十分熟悉。

“算了,就当是换个躲雨的地方。”

摇摇头,旅行者身子微倾,将银匣死死抱在怀中,深吸一口气,无顾还在发热的身体,就冒着雨快速朝着密林冲去。

“终于到了……呼……”

冒着绵雨奔跑了三四分钟,旅行者才堪堪冲入密林,随意靠在一处树后,见四周尽是高大丛木,虽将环境有些阴森得令人发抖,可现在的他,只想先歇歇湿透的身子。

“冷死了,有没有什么可以供暖的东西,对了,火元素!”

虽说自己的身体还不是巅峰状态,但凝点小火用以取暖,自然也是手到擒来,而就在少年刚刚拿枯枝聚出一丝红火之后,随着环境的稍稍清明,旅行者却是愣住了眼,目不转睛地盯往了一处。

只见林木中心之处,还摆着一处早已熄灭发枯的篝火堆,四散的柴木随意堆放着,留下为后来人栖息的生种。

“这,这是……”

双腿缓沉地朝着木堆走去,旅行者的声音却是透出几分震惊,直至走至木堆正前方,少年却是微微俯身,手指捋开几根沾满泥土的枯枝,而展现于他眼前的,正是一支支鱼骨。

“果然……这是我们曾经历练的住宿地啊,阿晴。”

忆起当时与刻晴在此地作伴的画面,旅行者眼中不免深邃出几分留恋。

印象之中,在历练的途中,每至饭点,刻晴总会为自己用雷元素烤出几只鱼吃,而每次少女总会坐在自己的对面,拿手撑住下巴,顶着膝盖,脸上露着淡笑,就这么看着自己狼吞虎咽。

在篝火的掩映之下,少女的笑容就像是夜里出现的彩虹,轻柔地汇聚在抖动的光亮之中,那双显着笑意的紫眸,在当时有着专属朦胧的美好。

但相比下来,当时的自己还真是不争气啊,竟然会在她面前露出那么幼稚的模样。

想到这,旅行者却也是微微扬起嘴角,捏捏被水沾湿的手心,那股稍显黏稠的触感,直到今日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他根本忘不掉当时的欢笑。

正是因为如此,他更要寻到少女所在的地方。

“好了,这也休息够了……咳咳,虽然还在下雨。”

雨水拍打林叶的声响震彻着心弦,旅行者微微起身,拍拍衣裤,再将银匣收入衣怀中包好,随后又是几声重咳,直到缓解下几分身体的不适感后,这才继续上路。

“去死——!”

“嗯?”

刚走没几步,旅行者耳畔微动,就在刚才,他好像听到了类似于荧的声音。

虽然这道声响在雨水的敲滴显得有些刺耳,但好在以前在此历练过,旅行者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车熟路地撇开身旁的条条枝木,跨越几道泥沼,当他打开最后一片阻挡在身前的丛茂,少年的视野霎时变得宽广。

眼前是一片坦荡的空地,无垠的草坪之上,只见一树苍天巨木,生长于空地正中央,在沂水的点染下显得是那么古老,可现在的旅行者,双眼汇聚之处,反倒是映出了两道颜色不一的身影。

绵绵之雨下,苍苍树木前,自己的妹妹——荧将一柄长剑插入了刻晴胸口。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不,幻觉,一定是幻觉。”

不顾自己还处于雨水的拍击之下,旅行者使劲摇摇头,可随着视线的逐渐清晰,他好像看到了荧不知对着跪地的刻晴说了些什么,随后将剑丢掉,反倒是手上凝聚出了点点黑雾。

见到这股黑雾,旅行者双瞳顿时一凝。

事到如今,他依然对这股不详的黑雾记得清清楚楚,可这道黑雾,正是来源于自己唯一的妹妹。

想到这,旅行者开始朝着那边快步走去。

可那边的荧显然不等旅行者续作迈步,随后,旅行者只听到了一声狂躁——

“给我去死——!!!”

由于距离的靠近,现在的旅行者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了,那将长剑刺入刻晴胸口的人,是真真正正的荧。

而将长剑丢下的荧,她的右手随即紧握起一拳黑雾,好像就想这么往刻晴身上打去。

见到这股一直给他带来不祥预感的黑雾,旅行者心中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猜到,如果这拳打在刻晴身上,那将会出现什么严重后果。

还在快步行路的双腿霎时开始跨步,旅行者的面容瞬间变得惊慌无比,下一刻,只见一道青绿之光泛于少年四周,带动起风的力量,旅行者赶紧朝着两人中间疾驰冲去。

“荧!住手——!!!”

……

溅砸于地面之上的夏雨,再次砸出道道泥泞,凝聚而出的水雾肆意横行于老树之前,将这片平地再次画满灰白色,就连象征着璀璨的金紫,也被其掩盖得根本寻不到一丝身形。

感受到拳头落至的不是属于女孩柔软的躯体,反倒是一派火热的胸膛,荧抬头一看,便见到旅行者已经挡在了刻晴身前,双手撑开,硬生生用身体抗下了这一击。

“哥哥?!”

哪里能想到旅行者会在此刻出现,荧惊叫一声,赶紧放下握拳的双手,刚想触碰少年的肩膀之时,旅行者却是重咳出了一口鲜血,捂住心口,就这么坠倒在了地上。

“旅行者!”

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再次睁开眼时,反倒是旅行者倒在了雨中,刻晴刚想扒起身体,肿胀的右臂却是早已没了任何知觉,少女只得狼狈地用左手撑起半边身子,一步步朝着少年的身边奋力爬去。

“哥哥!你……你怎么!”

染着洁白的膝裙早已被泥水打湿,荧惊恐着脸,双腿随即半跪至旅行者身旁,小手止不住地在少年的脸上颤动着,却发现少年的嘴角已经溢出了点点黑血。

施展此术的她,自然知道受击的后果是什么。

一旦受到此招,受害者身体的所有器官会在十分钟以内尽数衰竭,最后导致气管紧缩,活生生地窒息而死。

“旅行者,不,不要……!”

“你滚开!哥哥,我想办法,我一定会……深渊之力……!”

眼神迷离着,看着身边面容逐渐变得模糊的二女,少年的眉睫早已被雨水打得十分憔悴,而此时的他,除了感觉到心脏如同千针扎刺一般以外,什么也感受不到。

痛,真的很痛。

身体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就算荧撤走了大半侵蚀内部的黑气,由于先前的巨大冲击力,五脏六腑就像是移位了一般,哪怕是说一句话,都要承受万剑穿心般的苦痛,少年的五官皱出畸形,身体的每一支血管仿佛都收缩了一般,旅行者只觉得呼吸越来越不畅。

“阿,阿晴……”

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虽然双瞳已然完全模糊,但依稀可见终于见到的那抹紫色身影,旅行者胡乱地四处乱摸着,用尽全力地想要再触碰到记忆中的温度。

“伤员就不要说话!如果,如果你……!”

眼见着少年的右手在空中乱晃着,刻晴死咬住牙,而死按住地面的左手早已被污泥彻底染浊,少女只得耗尽身上所有力气,拼命抬起没有一丝知觉的右手,费力地往前靠着,终于,在触碰到少年手指的一瞬间,五指一张,便紧紧握住了少年的手。

“哥哥,不,不行……这样也不行……”

哪怕见到两人十指紧扣,此时的荧却是没有一刻停止身上的力量波动,拼命地想要挽回进入旅行者身体里的黑气,却是发现它们早已毒浸了少年的所有血管。

况且深渊之力,本就象征着毁灭,又何谈给人以新生。

“不,不要啊……不要啊!!!”

死死环抱住自己的大脑,荧的眼中尽显绝望的癫狂,使劲抓住自己的脸庞,秀气的脸顿时划满八道红痕,没多久,少女却又是再次跪在了地上,埋下头颅,双臂发颤,脑袋里苦苦思考着对策,可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旅行者传来一声痛响。

“噗啊!”

“旅行者!”

只听刻晴一阵恐慌,荧刚刚侧头看去,便见到昔日那位笑容满面的金发少年,他的嘴唇已经泛起黑紫色,而就在少年坦出的胸腹之上,早已沾染了大片黑血。

“不要,我现在就带你走,我带你去找白术!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坚持一下,求你了旅行者,再坚持一下!”

见荧的一系列手段根本不能减少旅行者的痛苦,此时此刻,哪怕四肢已然犹如散架一般松垮,脸上的鲜血还在顺着雨水不断滑下,刻晴颤着双腿,将下唇紧咬出点点新血,这才好不容易打起一分最后的力气,支出右臂,抬起左手,就这么将少年搀扶在了怀中。

一身紫色华服早已被雨水混着泥水全部污沾,刻晴又是再次半蹲下身体,将旅行者一把靠在自己的背上,颤着双腿,就这么朝着未知的方向跑去。

虽说是跑,可此时的她就算是奔尽全力,也只能在泥地之上踩出一步又一步的泥痕,不仅速度没有加快分毫,自己身上传来的灼痛感还愈发严重。

“旅行者,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很快!”

“阿晴……”

无力地耷拉着手,感受到少女背部的温度,虽然是显得那么冰冷,旅行者刚想强硬地笑笑,嘴巴微张,可却又是一口黑血吐出。

“抱,抱歉啊阿晴……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你不要再说话了!”

死抿着嘴唇,好不让本就疲累的自己被泪腺所打倒,刻晴使劲摇摇头,双眼压下泪珠,再抿去稍许嘴角的鲜血,就这么继续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刻晴……”

无神地盯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荧迷茫着眼,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动作,却是没有第一时间跟上。

距离十分钟,只剩不到一半时间了。

就算此刻的她再拼尽所有力气,也无法将旅行者立刻带至那所谓的“白术”身旁,更何况——

医者救治的是病人,不是死人。

昔日睥睨无数强者的深渊之主,在此刻却是拿手盖住了双眼,无声地抽噎在混杂的雨音之中,就仿佛欠下的罪孽悉数奉还至了自己身上,荧终是崩溃地垂开手,闭住双眼,抬望至空,任由雨水拍打自己的脸庞——

只要是在淋着雨,那么在此刻哭出来,那也不会有关系的吧。

“哥哥,哥哥……哥哥——!!!”

不知是不是荧的哭喊传到了耳畔,这边的旅行者抬起沉重的眼皮,闷缓道:

“阿晴……荧……又给你添麻烦了,我,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不要再说话……”

少年的声音已然愈发低迷,哪怕是近至耳旁,刻晴最多能听到的,还是那猖獗大雨的声响,可雨水逐渐滑湿了整个背部,早就没有一丝力气的双臂霎时一松。

“唔……”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旅行者传来一声闷哼。

“旅行者……!”

刚想转身,可支撑不起重压的双腿却是彻底无力,只见刻晴身体一沉,整个人便再次跪倒在了旅行者的身边。

“可恶……身体,给我动起来啊!”

拼劲捶打着自己的膝盖,可仅能感受到一阵绵软无力的触感,而就在这时,旅行者的声音终于是淡淡传来——

“阿晴……过来,过来……”

“旅行者,你……我一定会……”

“不,不用了……我……噗——”

话音未落,只见旅行者再次咳出大量淤血,而此时的他,面色已然无比紫青。

“不要!”

将手使劲探望少年的面庞,却只能感到一阵阵属于血液的黏稠沾满了整个手心,可即便如此,刻晴还是奋力用手撇去少年嘴角的鲜血,可下一刻,她的手便被旅行者一把抓住。

“阿晴……我已经,不行了……你不用……”

轻轻晃了晃头,旅行者撑起一个强硬的微笑,在少女悲痛欲绝的目光中,少年左手稍稍探入怀中,随即,便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银匣。

“旅行者,你……”

“阿晴……这个啊,这个是为你做的发簪……今天刚刚做好的……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旅行者将银匣放在少女颤抖的手中,微笑道:

“可我好没用啊……现在我连亲手给你把它戴上的力气都没了……阿晴……为了我……你能把它戴上,给我看看吗……?”

“好,好!我答应你,所以你不要……!”

终是一丝晶莹滑落眼角,刻晴接过银匣,将其打开之后,置于正中的,赫然是一支紫玉发簪。

簪子通体银亮剔透,簪头有一处紫朵点刻,簪身微划,便是几道鲜明花纹,末端尾部稍有玉石缀出暗绿色,在雨水的渲染下,这道发簪却是衬出了一分惨白的光。

连忙将簪子插入发梢,刻晴使劲晃晃头,甩干几滴眼泪之后,这才继续握住了少年的手,断断续续道:

“快看旅行者……我已经戴上了,已经为你戴上了啊……所以,我……呜!”

少女的泪水掺杂着雨水不断滑下,而在旅行者早已模糊的眼中,他已不能看到少女脸上的血痕,所以哪怕是在此刻,这位玉衡星刻晴,在他心中,还是一如往常般的绚丽多彩。

如此,他就满足了。

待到瞳里只映照了那一抹最熟悉不过的紫光,少年终是哭出了泪,却又是笑出了声:

“真好看……不愧是我挑的……阿晴……你知道吗?我好幸运啊……因为遇见了你……”

“我,我也是……!”

埋着头颅,刻晴握住旅行者的手已经开始发颤,少女咬住下唇,好不让少年在最后,还会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阿晴……我这辈子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拯救了荧,也拯救了你……就算……咳咳!”

话还没说完,旅行者只感到自己的气管一阵紧缩,身体内部能接受到的空气越来越少,但听到这阵咳嗽声,刻晴终于是忍不住抬起了头,那张沾染泪水的容颜,毫无遗漏地暴露至他眼前。

“哭什么呢……傻丫头……这可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但唯一有点遗憾的地方……就是不能看到这为你而做的簪子……能被你一直戴下去……”

说着,旅行者微微抬手,抚住刻晴的脸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为少女擦拭着眼角。

“旅行者……我不要你……我不要你死!”

使劲摇晃着脑袋,就连簪子也都差点滑落,刻晴哭道。

“哈哈……生死有命……这是人之常情……别哭啊阿晴,你是璃月的玉衡星……而我……终究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但我最后……只想对你说一句话……”

“旅行者……!”

器官与咽道的紧缩早已令得少年愈发喘不过气来,揣起最后一丝鲜氧,旅行者终于是颤着唇,想说出那最后几个字——

【我一直以来……都最喜欢你了……】

而刻晴只能见到少年的嘴唇一阵颤烁,却是再也等不到那几个字被少年说出,可下一刻,少女的紫眸便渐渐被震惊所放大——

旅行者的双眼,逐渐变成了灰色。

【真是遗憾啊……到最后还是没能说出那几个字……】

【为什么……要等到心脏停止跳动之后……我才能与你相拥呢?】

靠在少女怀中,心里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旅行者慢慢闭上了眼。

【所以啊阿晴,别再因为我而哭了……】

【这样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自己啊……】

“旅行者……不要……旅行者!”

见少年彻底闭合了双眼,刻晴先是一滞,眼角随即为辛酸所盈满,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苦,少女紧紧将少年的躯体搂在了怀中,将头埋在少年冰冷的的胸膛,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死的人是我该有多好!旅行者!我不要——!!!”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你听到了吗?听到就快给我睁开眼睛啊!我最喜欢你了啊!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不准你先走!你这个混蛋旅行者……!不,不要离开我……!”

“不要————!!!”

……

雨势依旧猖獗。

不知是否回听到了那边刻晴悲痛欲绝的哭喊,荧终于睁开了眼,只不过以往闪着虹色的金瞳,就如同死去的旅行者一样,完完全全化为了泛黑的灰白色。

伸出手来,细细感受起了这雨滴,荧随即站起身子,无声地迈步着,而少女的视线,终于是停留在了一处地方。

那里有一把被丢在地上的剑,剑身正闪着突兀的紫光。

既然会在一开始拿走这把剑,那她自然知道此剑的功效。

“无梦之剑,无梦之人……哥哥,我知道……该怎么拯救你了……”

低语喃喃着,荧无神地绕过眼,默默走近几步,便将无梦剑握在手中。

“为了……赎清我的罪孽……”

将无梦剑的剑尖对准自己的腹部,荧微微闭眼,便奋力将剑身往自己身上刺去。

“噗啊————!”

一口鲜血喷出,荧顿时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但少女的嘴角却是轻轻上扬,随后,只见荧咬着牙,将沾满着鲜血的无梦剑再次比起,微微一笑,就又这么朝着自己的腹部插了一剑。

“唔啊——!!!”

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额头上泛满着冷汗,可不一会便被雨水冲刷干净,而撑着手,荧再次将无梦剑一把抽出。

喷洒的血液顿时染红了地面,先前泛起紫气的剑身却是在血红的点染下,开始闪着金光,而荧却是再次撑起身子,这一次,她将无梦剑伸向了自己的心脏。

“哥哥……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你……”

直穿心脏的第三剑,将改变所有的一切,就算自己的存在会就此抹去,荧却终是微微抬起眼,就好像面前站着那位熟悉的金发少年,正朝她伸出手,邀请着她一起踏上最初的旅行。

“哥哥,我来……找你了……”

“这一次,可不要躲着我啊……”

说罢,荧将剑尖对准心口,轻轻一笑。

“刺啦———!”

“轰——————!!!”

只听一阵类似于衣物碎裂的穿刺声响,却是震慑在了漫天滔滔大雨之下,最后,伴随着一声雷声轰鸣,无论是谁的一切,便就此被彻底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