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正伫立于一处屋檐之下,略带寒意的凉风轻抚过脸颊,一位紫发少女不禁拿手轻轻掩面,看着还未散去的雨珠顺着屋角滑落,溅起声声滴答,刻晴微微抬头,想要望探一眼今日的天色如何。

昨夜,又下雨了。

今日的天空过于苍蓝,就好像马上就要溶化一般,化作滴滴潦水,在这片坑洼之地上汇出寒潭,却是又倒映出了一张愁色小脸。

不知为何,看到那离此不远的万民堂,刻晴总能听到心中有一道声音,在不断警醒着自己——

【不要去,不要去】

“奇怪,今天是怎么了?”

理理发簪,将被润湿的发丝轻轻按揉,确认不是服饰之类的方面出问题后,刻晴摇摇头,这才抑下多余的想法。

早已过了九点,但今日,那位金发少年却还是没有及时到场,抱着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旅行者的想法,刻晴随即朝着万民堂快步迈去。

在向着香菱打了个招呼后,刻晴便快速上了楼,走至那扇熟悉的小门前,少女将手放至门面上,刚想敲敲门,稍稍发力之后,却是顺着力道摸了个空。

【没锁门?安全防范可一定要注意啊。】

见门并没有锁上,又想到等下又多了一个要说教旅行者的地方,刻晴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便推门而入。

【话说,以前还没好好看过旅行者的房间呢……】

走入其中,刻晴便朝着四周环视而去。

客房尚小,仅有一套桌凳,一板木床,以及一道必要的深色帘窗,但房间内的窗户并没有拉紧严实,昨夜又下了雨,稀稀落落的水滴耷拉在帘前,甚至还在书桌之上点染出了淡淡水渍,反倒是将一柄剑鞘衬得愈发晶亮。

朴实固然无错,但也要注意合理规划的生活,见了这些,少女柳眉微皱,随即便侧过身来,正眼瞧向了那还躺睡在床上的旅行者,檀口微张,淡淡道:

“旅行者,该起床了。”

“嗯……?”

昨夜已经不知被雨声惊醒了多少次,以至于旅行者本就是浅睡而眠,被少女这么轻轻一呼唤,仅是几秒之后,旅行者便睁开了还有些模糊的眼。

可刚抬起眼皮,脑袋里又是阵阵剧痛传来,身体顿感一阵恍惚,旅行者连忙用一只手压住床板,一只手按住脑袋,这才好不容易地半撑起身体,费力地抬起嘴角,强笑道:

“阿晴,你怎么来了,难道是你的魅力太大,门都为你自己开了…?”

“刚起来就又这么油嘴滑舌,该说不愧是你吗?虽说劳逸结合是不错,但也别放松过头了,自己好好想想吧,昨天晚上是不是忘记关门了?”

说着,刻晴又朝前走近几步,看着这已经被雨水打湿大半的帘布,紫眸微转,稍许思考后,少女便将眉头一横,转过身来,说教道:

“连窗帘也没有关,旅行者,是我给你放假放太久了吗?”

“这……抱歉抱歉,昨天回来之后,总感觉身体不舒服,很早就睡了,也没注意到这些。”

说实话,在荧走之后,旅行者到现在都感觉身体有些无力,回答刻晴的话不免也多出了几分疲惫。

听此,刻晴眼睫讶异地稍稍抬起,随后快步走至少年身前,微微俯身,关切道:

“怎么样,现在身体好点了吗?今天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需不需要我去给你带些药?”

见少女的紫瞳中留存的仅剩自己,旅行者不禁有些红了脸,连忙站起身子,轻咳两声,推辞道:

“不用了不用了,本来就是我有错在先……话说今天,我又迟到了吧?”

“嗯。”

刻晴的回答一如往常的干脆,搞得旅行者更是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那请再等一下,我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了。”

歉意地朝刻晴点点头后,旅行者便先进了房间内的洗漱间。

“工作倒是可以先放下,身体才是本钱啊……”

虽说见旅行者动作已经变得越发利落,对于自己明摆着是件好事,可一意识到少年想强撑下去,刻晴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掌轻放至身后的书桌上,却是不小心点触到了一柄剑鞘。

“嗯?”

指尖只感到一股奇异的金属质感,刻晴随即转过头来,而那剑鞘之上所刻印的金色纹路,顿时将少女的目光吸引大半。

本就是使剑之人,对于各类剑样也有一定把握,少女心中自然也升起了对一把新剑的兴趣。

“以前还没见过你带剑,没想到,你的剑原来长这般模样吗?”

仔细想来,以前确确实实没有见过旅行者使过一剑,加上自己又是初入旅行者的房间,刻晴心中自然而然把其当做了少年的一些神密。

【就当是看看吧。】

终究是压不下心中对于了解旅行者的渴望,随后,刻晴便将剑身轻轻端起,右手握住剑把,左手轻触起了剑鞘的金银色纹路。

可随着感受的愈发深入,刻晴除了感觉这是一把好剑以外,她的心中只感到一股无由而来的熟悉感升起。

【无故使用别人的物品,是我冒犯了,但旅行者,现在还请多多谅解。】

双眸环绕而出稍许深邃,朝着洗漱间看去一眼,刻晴便将剑鞘拉开。

旧金色的剑柄约有凰龙嗥鸣之势,而剑身却通体晶剔莹白,正中呈一条红金之线朝着剑尖直逼而去,稍稍翻转,此剑甚至不需一丝外芒便可泛光,足以见得长剑的锋锐异常。

饶是第一次见了此剑的刻晴,也不禁赞叹道:

“这还真是一把好剑,只是……”

说着,刻晴双瞳一凝,右手食指朝外一划,指尖便萦绕出淡淡紫光,只见少女将剑握直,随后指尖就顺着剑身的纹路直画而上。

而就在这抹电光缀入剑尖之时,雪白的剑身之上竟徐徐泛出一个由纂体写成的“梦”字。

“果然,我猜的没错。”

微微叹了口气,刻晴便将剑重新插入剑鞘,转而将其重新放回书桌之上,一双紫眸却已然愈发深沉。

就在一个多月前,在旅行者的帮助下,她带领千岩军,逮审了胜家这支因贪污腐化而堕落的商贾巨家,虽说结果还算理想,罪人也都得到了应有的判决,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便是在对胜家进行财产没收的途中,胜家的珍宝阁内已经遗失了大量物品。

而这把剑,便是当时在其珍宝阁中,早已遗失,却对于胜家又最富价值的传家之剑——无梦剑。

相传此剑一剑可断无边沉梦,两剑可醒迷梦之人,三剑却又能达成梦境与物质世界的连通,可使幻梦化作真实,也能令真实转为幻梦,全凭被作用者意念如何。

而那时的她,在月海亭与甘雨等人商议此事时,脑内突然想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幅身着银白色轻甲的背影,有着一头靓淡的金发。

那便是直到如今,早已没了一丝踪影的大盗。

据说这位大盗在蒙德已专门盗窃各类名贵珍器,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剑类,甚至有璃月有商人相传,那位远方的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琴,她的的风鹰剑正是差点遭此人窃取。

但这位大盗来了璃月之后,却又没什么过激的声响,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得令人心慌,导致自己的各类调查也只能以无果而终。

可没想到在今日,竟然能在旅行者的房间寻得此剑的真迹。

【旅行者,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让我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这把剑……】

虽说无梦剑已经找到,可现在的刻晴,却是在不止地叹气。

早在短短一瞬之间,她的脑海里已然浮现出了三种猜想——

其一,旅行者就是那位来自蒙德的大盗,只不过变幻了身形,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他的偷窃打幌子。

其二,旅行者以公谋私,在前往胜家调查的时候暗中拿走了这把剑,导致自己在搜查时无功而返。

其三,旅行者与那位大盗必然有着紧密的联系,甚至可以猜测为同伙关系,所以手上才会有这把剑的存在。

但这三种猜想,无论哪个,刻晴都不愿意深究。

因为它们,最终都会使那位金发少年走向与自己不同的立场。

【旅行者,我怎么可能愿意相信你是那样的人,可这又是为什么……】

身为玉衡星的责任感在内心不断拷问着自己,一双秀气的眉睫早已紧皱不堪,刻晴不断使劲摇着头,试图将内心那些庞杂的想法逼出脑外。

【为什么,它偏偏会出现在你手上呢,你到底……】

无论是少年的谎言,亦或是少年的真心,她都愿意将这些全部由自己吞下,可是一旦牵扯到璃月与蒙德二国的利益,刻晴知道,以自己的个性,绝对不会让此事就这么善罢甘休。

今日,她原本想向旅行者直白地询问自己的心意,是因为她的名字叫刻晴。

现在,她却又不得不向旅行者问清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也是因为她的名字叫刻晴。

【旅行者……】

脑海里的记忆碎片逐渐汇聚出一道金色的身影,在遥远的梦的尽头,那位少年不止一次地向自己坦露真挚的笑容。

可现在如果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虚假,都是掩饰……

她不承认。

交织而聚的思想正不断鞭挞着自己的大脑,就在刻晴低着头,双眼微垂,身体稍倾,已然有些支撑不住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阿晴,怎么了?”

抬起眼来,刻晴便见到旅行者正歪着头,脸上尽是疑惑。

少年轻柔的语气带着对自己浓浓的关怀,但现在的她,根本无心接受。

随后,只见刻晴再次晃晃脑袋,小手发力,便直接甩开了旅行者耷住自己肩膀的手,转而直接抓起书桌之上的无梦剑,将其正摆至旅行者面前,面色复杂道:

“在你问我之前,旅行者,你先告诉我,这把剑,你是哪里得来的?”

“这把剑……?”

见这位紫发少女难得在自己眼前展露出如此庄重的神情,旅行者也稳下了心神,心里思索稍许,便也只好答道:

“昨天荧走之前,留下给我防身用的。”

“荧……?”

听闻此名,刻晴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具小小的身影——那也是银白色的衣,金黄色的发。

加之以荧无比信赖旅行者,以至于已经对接近旅行者的自己抱以敌意……一想到这,刻晴只感觉自己的思路全部被打开了。

但当时的她,怎么没认出来呢?

心想至此,只见少女双眸先是震诧地一缩,随后便很快地松垂下来,反之深邃出了几分痛苦,最终,反倒是惨然地笑出了声:

“那你知不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说着,刻晴将剑鞘拉开,而那先前泛着荧光的银白剑身,在此刻却为窗外汇聚的雾霭掩却了所有色彩。

“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随着一滴雨水点地发出的清脆响声,仿佛也能在二人之间沉重的氛围中泛起涟漪,现在的旅行者,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顺着往日般的模样,在刻晴面前坦露自己的所有真实。

“……真的吗?”

“真的。”

“……那我告诉你。”

说罢,刻晴直接将剑送入剑鞘,而那剑端碰撞所震出的金属声响,却是直令得旅行者的身躯站得更加笔直。

只见刻晴将剑收起,轻侧过身,轻漠着眼,又朝着屋外开始绵延的小雨望去,淡淡道:

“还记得你最初来璃月的时候吗?那个时候,千岩军错抓了你。”

“……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他们是以什么为由抓得你?”

“好像是……一名来自蒙德的大盗?”

说到这,旅行者面上也不免生出几分沉思。

“看来你还记得这个啊,那如果我说,这把剑,正是那名大盗所窃取的名剑之一呢?”

“……你的意思是说?”

抬起头来,旅行者便见到刻晴朝着自己走近几步,直至自己的身旁,一字一句道:

“你的妹妹——荧,就是那名大盗。”

“轰隆——!”

随着刻晴话音刚落,只听得窗外惊雷突然炸响,闪电呈一道白色花火顿时划破天空,带动阵阵哗啦之声响起,雨水砸在窗口,也砸在旅行者的心上。

“不可能!”

想都没想,旅行者面色激动地大喊出声。

而刚喊完,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过激,旅行者先是捂住了嘴,随后又缓缓放开,语气之中带着一丝颓势道:

“荧……她绝对不可能是那什么所谓的大盗,她只是我的妹妹。”

“那她又是从哪里突然出现在你身旁,又是为什么要在昨天与你辞别?”

“那,那是因为……她说有事要处理……”

“那她跟你说了是什么事么?”

“不,根本没有……”

摇摇头,脑袋里又想起昨日的荧,浑身弥漫黑雾,语气淡漠无比,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是最开始的缠人妹妹,下一刻,旅行者只感觉身体一阵无力,昨夜的头痛欲裂感再度出现,眼里交换着黑白两色,腿脚一松,就又一下坐在了床上。

见此,刻晴也转过头去,不愿再看少年此般难受的模样,强忍着心中难意,尽可能地将话继续讲出口:

“你的感受,我多少能明白一点……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但由于这把剑的存在过于特殊,我也只能这么推理。”

“……”

良久,见旅行者不说话,刻晴叹了口气,也只能怀揣着无梦剑,先行走到门口,微侧过脸,复杂道:

“如果你有想法了,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此事关乎蒙德的利益……与璃月的荣誉。”

临末,刻晴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旅行者的侧脸,又说道:

“旅行者,我只希望,你能对我毫无保留。”

如果旅行者仍然保留心中偏袒一方的意见,自己也无法向他表达真心,想到这,刻晴微微摇头,便先行离去。

而此时的万民堂门口,只见几名浑身泛湿的千岩军正狼狈地躲在屋檐之下,见刻晴出来,几人眼里顿泛无限惊喜,连忙大喊道:

“玉衡大人!”

“嗯?怎么了吗?”

见是几名千岩军出现在了这里,刻晴疑惑道。

“总务司……不,不如说是监牢,有大乱子了!”

“具体是怎么了?”

见几人的面色紧张,刻晴眉目之间多出严肃,正脸问道。

“监狱里出了人命案子!天权星等一众大人,现在应该都已经前去现场了!特地吩咐我等前来寻找玉衡大人!”

“什么?!”

听此,刻晴顿时大惊,根本没有一丝多想,放开脚步,就朝着滥陈着雨水的檐外跑去。

“你们几个快跟上,这种事经不得耽搁!”

“是——!”

见那抹紫色倩影果断冲入了暴雨之中,几名千岩军面面相觑一眼,大声应答一句,便也跟随起了少女的脚步。

“轰——!”

雷光依旧咧咧作响,雨滴似是冲刷了空气,变作条条银线,直至将刻晴的身影完全掩没之时,只见万民堂内,又是一道身影冲出。

“诶,旅行者,外面还在下暴雨!”

云水划破天地,旅行者只能听到耳边震响的重踏雨声,眼眸尽埋于昔日明亮的璃月街道之上,以至于忽略了身后香菱焦急的呼唤,待到雨水模糊了眼睛,濡湿了身体,他却仍然换不来少女的一丝背影,一点视线。

就好像什么也没存在过一般,除了这一望无边的雨以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阿晴————!!!”

几乎是嘶吼着嗓子,才能在这滥调的雨音换得一丝自己的声响,而就在这么一声喊罢之后,旅行者却是开始感觉视线逐渐发昏。

先前身体的不适感还没有完全康复,眼皮被雨水拍打得愈加昏沉,只见旅行者抚住脑袋,身体却是突然一个重心不稳,双膝就直接跪在了这沾满泥水的地上。

【阿晴……原来你连一个背影,都不愿意为我存留吗……】

这双瞳孔看尽了世间千种模样,到头来,却连她的身影都捕捉不到。

“旅行者,你到底怎么了!”

依稀可以听见香菱的声音正在逐渐接近,被雨水加工着,那合以滴入地面的节奏,竟与脑海里刻晴的声音是显得那么重合,旅行者撑住地面的手臂随即开始昏松,身体越发倾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少年强行转过头,对着手足无措的香菱微微一笑。

【还有几天,就是六月了……】

【到时候,下雨天……肯定会越来越多吧。】

【阿晴……可别感冒啊。】

最终,只听得一声泥泞遍地,旅行者彻底失去了意识。

“旅行者————!”

……

片刻之后,璃月监牢内。

昔日里还算寂清的牢狱,在此刻完全为千岩军所包围,而就在其中的一处狱房外,凝光正面色凝重地手持一只锦扇,轻晃于鼻前,好将那股迎面冲来的血气给挥散。

顺着女子红金色的双瞳朝内看去,便能见到一副人间惨景——

只见几具面目全非的尸身,正七零八落地躺在牢房四角,牢内摆饰凌乱不堪,墙壁飞溅红印,尸体所汇出的血水仿佛淹没了整个牢房,依稀能见被撕裂的衣服碎片帖浮于血水之上,直令人看了便心生恐惧。

这些尸体身材不一,而其中一具则最为宽胖,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腹部处都结结实实刻上了一道狰狞的,类似于刀伤的创口,并且他们的双眼还正无神地睁着,足见他们是在一瞬间被人瞬杀。

“真是可怕,璃月多久没出现过这种事件了……”

将扇子掩得更紧了几分,凝光谨慎道。

“让一让,让一让!”

就在凝光苦思之际,只听一阵干冽之音响起,凝光回头看去,便见到浑身沾湿的刻晴,稍显强硬地推开了包围此地的一众千岩军,正托着被雨水所书画的脚步,朝此处快步跑来。

“凝光,具体是怎么回事?”

“自己看看吧。”

就连供少女喘气的时间都不足够,顺着凝光的眼神朝牢内看去,少女的一双紫瞳便彻底因震慑而被放大。

“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场景过于血腥,以至于刻晴不禁拿手盖住了口鼻,身体微斜过去,心里只想找个地方干呕一会,才能排解心中的压迫感。

“刻晴,此事对于璃月事关重大,目前我们都需要将重心放在全力清查本案凶手一事,这些时日里,你就先把工作放一放吧。”

听到凝光的话,刻晴沉重地点点头,心里自然也知道,如果此事传出,那么璃月港的处地该被人作何感想。

何况这是帝君的土地,她绝不允许有犯下如此罪过的人逍遥法外。

见刻晴应允,凝光便朝着牢外走近几步,对着左右两边的千岩军吩咐道:

“封锁牢狱,关于此事,绝对不要有任何风声传出。”

“是!但是天权大人……这里还有一事。”

“何事?”

收起锦扇,此时的凝光,其身后冷冽的气息令人发颤。

“关于其余的幸存者,还需要安排在此处吗?”

想到另外监牢里,那里还有些早已被如此骇人场景所吓破心神的幸存者,这名千岩军不免有些头疼。

“嗯……你说的也是,那么先将此地的人转移至审问厅,还是按罪犯的身份进行安置。”

“遵命。”

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在月海亭召集璃月众人商议此事,说罢,只见一道金光划过,凝光的身影便就这么消失不见。

而其后,这位千岩军刚想转身开始处理此事,身后却又是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你可知,此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如果有什么关于事件的调查结果的话,请还务必告诉我。”

回头看去,这名千岩军便发现玉衡大人正朝着自己徐徐走来,而少女一双靓丽的紫眸早已被难色所覆盖。

“回玉衡大人,根据先前的报告,最早发现凶案现场的人是监牢内部,一名安排为所有犯人置送午餐的人员,据他说,当时见对面牢房的犯人惊恐异常,回头一看,就发现了这般惨状。”

说着,这位千岩军似是想起了什么,双目一惊,又是赶忙说道:

“而且这些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他们都是前一个多月,由大人您押送至此的胜家犯人。”

“……胜家?”

听到这个名字,一道深秘之光在少女眸中穿过,随后刻晴就继续陷入了沉思。

此时此刻,璃月郊外的一处高坡之上。

泛滥的雨水依旧没有停息,而就在此坡的顶端之处,却是伫立着两具身形不一的背影。

“深渊使徒,此事做得不错。”

饶是淫雨霏霏,这身银白衣裙也没有沾湿一分一毫,所有雨滴在点入少女身上的前一刻,竟是纷纷化作了蒸雾,随后消失不见。

而哪怕是少女的声音如此冷淡,身旁这一具紫黑色的高大人形却显得很是受宠若惊,连忙俯下头颅,恭敬道:

“能为公主殿下效力,是属下的荣幸。”

“此事之后,我肯定有所嘉奖,但现在,你的新任务又来了。”

“请殿下吩咐。”

“你可知,你在这次的任务之中,还放跑了几条漏网之鱼?”

稍稍转过头去,荧的双眸不含一丝感情。

而听此,深渊使徒的身躯明显一震,随后又低埋了几分脑袋,谦卑道:

“因为按殿下的吩咐,属下绝对不能有一丝被人看到的风险,而且因殿下所嘱,属下不能对除那些人以外的任何人动手,所以这才急忙从那处牢狱内脱身。”

“嗯,所以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现在……”

说着,荧双眸一凝,视线穿透阴雨,而视线最终的所至之处,赫然是璃月港的审问厅。

“去吧,把那些人全部解决,以此作为你对我的证明。”

“属下遵令。”

重重应下之后,深渊使徒的身形竟在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哥哥,你可知道……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可以对你不利,那些侮辱过你的畜生……全部都得死。”

说完,少女金眸中透出几分猩红之色,小手捏紧,荧的面孔却是显得那么淡然,就好像这些人命完全对自己无关一般。

“哥哥,我先回深渊一趟……只有那里,才是我们的家,为了我们的最终目标……我必须带你走。”

无梦剑已经转交给了少年,但自己的手上还有着一大堆搜罗而来的各类珍宝,现在,对于荧来说,首先是要将这些东西全部转于深渊之内,好提升深渊的整体实力,这样才有对抗的资本。

“三日后,我会来找你的。”

轻转过身,荧的背影逐渐没于雨中,直到少女彻底消失不见,这雨也不见有一丝停势。

……

“阿晴,阿晴……”

第三日,天总算稍微放了晴,透过纱窗照在旅行者通红的面庞之上,而他的身旁,则是一脸慌忙神色的香菱。

早在当天就给少年做了一些必要的处理,然后仔细照顾了他整整两天,可这烧却完全没有一丝退却的趋势,香菱不禁紧张地来回踱步。

“刻晴啊刻晴,你到底跑哪去了啊……”

平日里那位一定会准时赶到,然后催醒还在睡懒觉的旅行者的刻晴,已经连续两天没来了,而旅行者又在一直喃喃着刻晴的名字,弄得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也跑去过很多地方,也询问过不同的人,但得到的结果最终无非一个——刻晴不在。

“烧得越严重了,不行不行……得想个办法……对了,还有白术!唉呀我怎么这么笨,现在才想到!”

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救命稻草,香菱随即快步走到旅行者身旁,急忙道:

“旅行者,你先好好躺着,我去把白大夫请过来,你可不要乱跑啊!”

说完,香菱便冲出房间,快速朝着堂外跑去。

而就在香菱走之后的没几分钟,旅行者竟是恍惚地半睁开了眼睛,额头之上的冷毛巾已经被烫得发热,感受至此,旅行者却连将毛巾摘下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费力地晃着脑袋,用最愚笨的方法解决着自己目前的忧患。

“阿晴,阿晴呢……?”

“阿晴,你在哪……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啊……”

“不行,要找到她,然后把一切全部说清楚……”

脑海里只剩着前几日的场景,没了这两天记忆的旅行者,只想顺着身体的本能,然后将少女找到。

手掌朝着床头柜慢慢摸去,感受到木板的结实厚度,旅行者就开始按住手,好撑起自己的身体。

一次不行,那就再试一次,两次不行,那就再试第三次……不知重复了这个动作多久以后,少年的额头早已泛出点点细汗。

“呜啊!”

突然,泛满着汗液的手支持不住桌面的摩擦,只见少年的手心倏地一滑,带动着旅行者的身躯一个不稳,整个人就这么朝着地面重重砸去。

“痛……”

本就揉皱不堪的衣饰被这么一砸,更是令旅行者变得狼狈不堪,金灿的蝎辫顿时沾染满地尘土,但腿脚根本没有一点力气,少年只好一步步地扒拉着地板,身体紧贴着地面,磨磨蹭蹭地朝着外界爬去。

“阿晴,等着我……我来找你了……”

房外的阳芒逐渐在眼中闪着剔光,虽然如今的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但隐隐约约之间,他好像在道路的最尽头处,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娇俏身影。

而那抹身影的主人,正迎着苍空中的太阳,向自己展露着微笑,她的身旁绽放起金灿色的光芒,随后便朝着自己快步走来。

“啊啊……阿晴,果然,我还是最喜欢你了……”

“你一定……是来接我了吧?”

看着那抹身影的愈发靠近,旅行者疲累的身躯早已无法涌出一点力气,只能在地板上耷拉出几根手指,顺着地面的纹路朝外伸去,好稍微靠近一些与“她”的距离。

最后,在感受到一股温热感将自己的手轻轻托起后,旅行者满足一笑,眼睛闭阖,整个人便又昏了过去。

“哥哥——?!”

……

数十分钟后。

站在客房外,再看一眼面前紧缩的房门,在里面,白术正在为旅行者治疗,确认旅行者应该无事后,香菱心中刚松一口气,回过头来,又见着一脸阴沉的荧,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

“事情就是这样,在当时……明明下着瓢泼大雨,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旅行者义无反顾地追着刻晴的身影跑了出去,却不知为什么倒在了雨中,最后……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不知为何,她总能感受到一股杀气在荧的身边围绕,而这股杀意,直令得自己身体发凉。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香菱。”

“没有没有,都是朋友,这是我应该的。”

看着荧不含一丝感情的笑容,香菱强笑两声,便说道:

“那我先去给旅行者做一点补养身体的菜,荧,你在门口等等吧。”

“嗯,麻烦了。”

见荧淡淡地点了点头,香菱这才连忙下了楼,却完全没注意到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荧的眼中溢出了一道冷光。

“刻晴,哥哥明明这么在意你,你却对他如此……”

“既然你辜负了哥哥的心,那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也对,只有把你一起除掉,哥哥才能彻底成为我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大声狂笑着,内心已经兴奋到了极点,荧不禁一只手按住墙面,好压抑下身体的不断失控,垂下的金黄发丝掩住了她的侧脸,只能看到一抹阴森的弧度,正从少女的嘴角轻轻扬起。

绚烂如少女的金眸,逐渐泛起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