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来正想,但置身于梦里的她,还来不及整理这个梦的记忆,下一个梦很快的覆盖上来。

于是,她又落入了下一个梦境里、再下一个、再下一个…,直到不住叠合的梦,把那个梦的记忆都掩盖到再不清晰为止。

重重叠叠、叠叠合合,最后,来到了尽头。

她的耳畔,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置身于现在,置身于此时此刻,置身于当下的声音。

“真是,我昨天就叫她要记得休息,就算不吃饭,好歹也喝点东西,现在可好,照顾人照顾到晕了过去,逞什么强,以为自己的身体是什么做的?鸥小妹是人,她自己也是人好吗?”

听见那声音,半梦半醒的魏来眨着眼,在模糊的视线里,她认出远方站在床头的那名女子,似乎是单雪淇。

单雪淇的对面站着另一个女子,听见她说,不满的嗤了声。

听见那习惯性的口头禅,魏来几乎不用费力去猜,便知另一人是唐可霏。

此际,唐可霏望着面前的单雪淇,一抹挑衅的冷笑,却是挂在唇边,“啧,你说这种风凉话有什么意思,你要是担心她,就诚实一点,说你很担心她不就好了?”

“…来,跟我说一次,你担心她、很担心她?”唐可霏说,好像不知道自己正踩着单雪淇的痛脚似的。

但单雪淇可痛得很,面对唐可霏,她平日里的高傲都快要找不到地方落脚。

剩下的,就是一嘴恨不得捏死对方的牙痒痒。

见唐可霏抓中自己的心思,单雪淇心有不甘的又骂,“什么诚实不诚实,你以为你明白我什么?你从以前就是这样,自以为是,我看了讨厌。”

唐可霏慵懒一应,“嗯哼,是说实话说得你讨厌吧。”

“闭嘴。”单雪淇狠瞪着她,如果视线可以杀人,她肯定已经用视线解决了唐可霏千次万次。

唐可霏挑眉,一眼困惑,“嗯,我为什么要听话?单雪淇,咦,你对我有什么误会?误会我看起来像是很听话的样子吗?”

早已醒过来的魏来虚弱眨眼,虚弱的她,一时间还无法回归现实。

尤其,几小时前,这里本来还是间寥无一人的病房。

眨眼,却被这两人吵的闹哄哄的。

但终究有人受不了了。

“好了”

顶着大肚子的魏媛无奈地踏入两人之中,试图打断两人眼下的炮火不绝。

这两人因为同样身为魏来较常往来的好友,魏媛其实都是从以前就认识了。

尤其,这两人完全不能碰在一起,逢见面必吵这件事,托魏来年少时还单纯,还以为有天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福,幸运的魏媛也躬逢其盛,偶然领教过不少次。

但魏媛着实没想到到了眼下这时刻,这两人还可以吵成这样。

而两人一见魏媛,毕竟是魏来的姐姐、算是长辈,嘴巴这才稍稍收敛点,把后头的话都给勉为其难的吞了回去。

见两个人都闭了嘴,魏媛还是气不过,“你们两个,虽然从以前就是这么吵,但你们现在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这里又是公共场合,你们这样吵,都不会害臊?都不会不好意思?”

说着,她瞪着两人,掩不住一嘴的怒火,“…连我这个孕妇看了都要不好意思了,你们不知道胎教很重要吗?啊?”

魏来虚弱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一个怀胎四个多月的孕妇,一脸恼怒的在两个一嘴忍耐的后辈之间,这几天来,她久没波动的唇边,终是泛起一丝虚弱的笑意。

但这一笑,却是让她想起鸥小妹。

想起,那几乎要她心跳停止的刹那。

鸥小妹呢?她还好吗?

不,她得去看看才行。

“姐。”她轻唤魏媛一声,便要下床,“你们在这待着,我去一趟加护病房。”

魏媛拦下了她,没好气地瞪了她眼。

“你为什么不问我鸥小妹怎么了?不敢问?非得拖着你这个已经烂到不行的身体去吓唬鸥小妹?”

魏媛说,一个白眼,直接往魏来招呼。

但魏来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她本能地又要起身,一旁的唐可霏却耐不住性子了。

“哎,小来,大家都说你能干、你聪明、你冷静。”唐可霏嗤了声,摇摇头,“怎么这几天,我看到都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你是太饿所以变笨了,还是你碰到鸥小妹的事情,脑袋就不清楚了?”

唐可霏说,一嘴笑,“我该早点回国的,就可以早点好好参与你脑袋变成一团糨糊的过程,我真的觉得好懊悔…”

“可霏,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妹她…”

无心搭理唐可霏的玩笑话,魏来连忙问着她。

“就是啊…”

唐可霏又要再说,却是被不满的单雪淇瞪了一眼,打断了她后头要说的话。

“你真的是个无聊人、一嘴垃圾话,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在那边开什么玩笑?”

此际,单雪淇不满的说。

说着,她抬眸,她那和缓了眼色,终是,映进了魏来的视线。

在魏来的困惑里,单雪淇温声开口,“小来,没事了,刚刚经过抢救之后,小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心跳脉搏,人虽然还没有清醒,但医生说,昏迷程度已经改善了,接下来几天是关键期,如果能熬过这几天,她醒过来的机会很大…”

单雪淇缓声说,“你现在,先好好地吃点东西,等等,等医生确认你好多了,我们再一起过去看她…”

在本该空荡的病房里,单雪淇轻声说着这些,像是此际那病房窗外晒进来的午后阳光,踩在秋日微凉的轻风里,轻轻柔柔的送进那屋中,将那窗帘吹得稍稍扬起,然后,又落下了。

一个月后。

一个天气正好的日子、心情也正好的午后,魏来扶着刚出院不久的鸥小妹,走出了家门。

在一个月前那次急救后的一个礼拜,鸥小妹终于清醒,然后,慢慢恢复了清楚的意识,慢慢能说话,也渐渐能下床走动。

虽然清醒了,但需要长时间的复健,还需要定时回院确认有无后遗症发作的问题。

几日前,要为鸥小妹办出院手续时,医师特别叮咛魏来。

魏来不仅答应了,后续还作了许许多多研究,就怕生活中一个不小心,恶化了鸥小妹的状况。

比如现在。

在公园里,看魏来利落地护着鸥小妹避开面前的石头,绕道而行。

鸥小妹见状,无奈摇头。

“总经理,我已经好多了,不会连一颗石头都没有注意到的。”

“那是一件事。”魏来淡淡一应,没有妥协的意思,“但,有效的预防是另一件事。”

见她这般坚持,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投降了的鸥小妹虚弱一笑,那笑容,多少还有些大病初愈的模样。

只消一眼,便看得魏来很是心疼。

找了张椅子,她扶着鸥小妹坐下了。

“公司里的事情,还好吗?”挨着魏来坐下来,鸥小妹说,轻轻地,把自己的手背,覆上了她的。

当鸥小妹那温热的手心贴上微凉的手背,好像把她的世界,也贴近了魏来的手背一样。

“佟杰要上手,还需要一点时间。”魏来说,轻轻的,“但他很认真,看了,便让人安心。”

“嗯…”鸥小妹抿唇,外头的天气惹得她有些头晕,但好不容易出门,她实在不想让魏来发现,便连忙转移了话题,“…那就好,当时他在董事会上,自愿放弃接班公司,你还很担心他。”

“没想到他自己就跑去经纪部,当起了经纪人。”鸥小妹这般说,“但比起继承顶牛,找到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挺好的。”

她说,边说,边小心翼翼的观察魏来的神色,生怕魏来注意到她讲话慢了一点、累了一点。

可不是吗?

出院后的这几天,她都是过得这般小心翼翼的生活,生怕魏来发现她一个不对劲,就要带她回家,要带她去医院,要她躺下来休息。

好像在坐牢啊…,鸥小妹心想,唇边却泛起一丝笑。

她眼下的情况,就算是一种,甜蜜的坐牢?

她想,却是想起她跟杜小蔓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杜小蔓一脸的无语。

“小妹,现在飞羚倒了,我失业,还可以常常来陪你。”

那时,杜小蔓咬了一大口饺子,对她说话,却是一语的冷,“但如果你把我闪瞎了,那平常白天就没有人可以陪你咯?”

呃…,好吧,这么说也是。

想着,鸥小妹一脸尴尬,轻轻地吁了口气。

此际,公园里一阵凉风吹来,也把魏来的气息,温柔地送进她鼻息里。

那气息如过往一样,那般令她安心。

靠在魏来肩头,鸥小妹闭上眼,一时之间,觉得不那么想说话了。

“这几天,我看过你写的新剧本,让人很感兴趣。”

魏来说,她看着远方的几个孩子在荡秋千上荡啊荡的,看着他们笑得很是开心,魏来的唇边也泛起一丝笑意,“雪淇也看过了,她说,节目部最近有一笔预算要拿去拍网剧,缺剧本,她会帮你争取看看…”

魏来说着,却是发现,这些话一落,已无人回应。

她困惑低眉,这才发现挨在她肩头的鸥小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地睡着了。

看着她平稳的呼吸,魏来松了口气。

还好,这次只是睡着而已。

魏来想。

想着,她温柔地拿起刚刚脱下的外套,小心地替鸥小妹盖上了。

“这几天,你闷坏了吧。”她说,一眼爱怜,温柔地,拨过鸥小妹额间那几许凌乱的发丝,“过几天,等你好点了,或许,我们再去探望一个人。”

“一个本该…,会是朋友的人。”

魏来说着,轻轻的。

任凭那温柔的风,把她嘴里的话语,带进鸥小妹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