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心跳异常，紧急急救电击。”
“病人家属，请你们先行离开。”
“病人家属…”
不知道怎么走出加护病房，也不知道眼下到底过了多少时间，站在医院走廊上的魏来，只觉整个世界似乎慢了下来，所有的声音，传进她耳膜的时候，都像是延迟送入的敲击，而所有的人、事、物，在她眼前，也似乎都慢慢变成模糊而不具体的影子。
鸥小妹，真的要离开她了吗？
自责的拳头击向了一旁的铁杆，指节很痛，痛的她张不开手掌…，但她现在，就是再痛，也哭不出声、更发不出声音。
她愿意做任何事，愿意做任何事去阻止这一切…，看着那扇无法靠近的铁门，魏来终是明白，或许，眼下，对她而言最残酷的现实，莫过于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什么也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在命运面前，总是做惯选择的她，这次，却是没有选择，只能任凭命运发落。
而那命运，残酷且冰冷的，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不谈条件、也没有空间。
“小来。”
魏媛远远地看到她的妹妹，但还没走近，眼底，便望尽了她的憔悴。
魏媛对这样的魏来并不感到意外，是该憔悴的，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另一半还在加护病房里，生死未卜。
但刚走过来的魏媛无疑并不知道，现在，鸥小妹面临的已经不仅仅是生死未卜，而是命在旦夕。
“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吗？你怎么站在这…”
眼见房外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太不好看，魏媛很快便发现那不对劲，“不会是…”
“姐。”魏来打断她，轻轻一声。
魏媛循声望去，那一望，她愣住了，“小来，你…” 原来，魏来那不见血色的神色，根本不只是脸色不好看而已，那模样，根本，就是个躺在床上的病人该有的模样。
魏来却像没注意到似的，她缓缓的走向她，吁了口气，“小妹她，状况不太好，正在抢救…”
魏来说，仿佛没有注意到魏媛的一脸担心，她自顾自地开口，“你能不能去我的病房，左手边的抽屉，有一盒新口罩，等等医生他们出来了，我得立刻…”
“立刻…”
她说，却是发现，越说，后头的话，她越是听不清楚，像是没有说出来一样。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以前，一阵强烈的晕眩感猛地掠夺她的意识，那晕眩感太过蛮横，刹那，便剥夺了她口里剩下的句子和词汇。
她想说，却再也不能说了。
“小来──”
仿佛听见了一声撞击、跟着，是有人喊她的声音，而这些，魏来都不甚确定。 她的眼前是一片没有边际的黑，像是此刻她所有的希望，都已被那漆黑吞蚀殆尽一样。
她本能地伸出手，一度，想推开那黑暗。
但她却是无法确定有没有做到这件事，因为接下来，她便什么也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了。
魏来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鸥小妹还没有搬进她家以前，她也还没有跟夏凝儿交往以前，甚至，她还没有转任周刊部、还在担任顶牛经纪部的经纪人以前。
很久以前、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她刚进顶牛任职的时候。
那时，她还没有自己买车，上下班时，一贯都是骑那台她自大学时起，打工存钱买来的旧摩托车。
每天在马路上奔驰，摩托车太旧，引擎有时候会发不动，还好魏来总是个提早上班的性格，又适逢忙季没时间修车，所以，那阵子，如果遇上车子发不动的时候，魏来便会搭公交车或地铁上班。
那天，恰巧也发生了一样的事，引擎突然发不动了，更精准地说，是抛锚。 不过，这次可没有像过往一般好处理。
因为那个当下，她正堵在车水马龙的车道上，被前后左右的汽车跟摩托车左右夹攻。着实惊险万分。
还好，当灯号由红转绿时，在不住的喇叭声里，她左闪右避，仍勉强的把车子推到了人行道上。
把车停好，得赶紧转搭车去上班才行。魏来想。
但想归想，她很快就发现，眼下这等尖峰时刻，放眼望去，所有的停车位都停满了车，而不是停车位的地方，也塞满了违规乱停的车辆。
这下有点麻烦。魏来抿唇，她试图再发动了次引擎，但那已疲累不堪的引擎，像跟魏来抗议它的操劳过度，面对魏来的不住发动，它单是发出一声疲弱的嘶嘶声后，又归于平静。
“你赶时间吗？我的位置让给你？”
忽地，有人对魏来说。
魏来抬眸，发现是个女骑士，穿着看起来比她小上几岁，还是大学生的样子。
“没关系，你把位子让我，这时间，你也不好找车位。”魏来淡淡一声，回绝了。
说着，她又试着发动了一次引擎，但引擎依然不给她面子，又是以一声欲振乏力的嘶嘶声告终。
女骑士没有走开，在那引擎的悲鸣声消逝之后，她再次开口。
“你赶时间吧？我不赶，而且，我的车还能骑？但，你的看起来，应该暂时没办法骑了？”女骑士说。
这话落下，不等魏来答话，她走过魏来身边，发动引擎，移开了自己的车。
“我移开了，你快停进去吧。”女骑士说。
“嗯…” 确实，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看着那停车位，魏来想。
“那就谢谢你。”魏来说，把车停了进去。
只是此际，当她刚停好车，却发现一旁的地上，有一个忘了拿走的牛皮纸袋。 是刚刚那个女孩子的？
魏来想，她看了那信封一眼，发现是收件人的栏位上，填写的是顶牛娱乐电视部。
真巧。
“…这是不是你的？”在那女骑士要骑走以前，魏来挥了挥手上的信封，喊住那个女孩子。
“啊…”女孩子尴尬一笑，她推开了安全帽的面罩，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女孩的笑容甜甜的，搁在她白皙的瓜子脸上，像是制作棉花糖时，不住卷进的糖丝，一圈一圈，光是看着，心里就染上一丝甜。
“谢谢你，这个掉了，我今天就白跑一趟了。”女孩子说，打开后车箱，把那牛皮纸袋搁了进去，才再次发动摩托车。
“嗯，那就好。”魏来颔首，对那女孩道了声再见。
于是那女孩骑着摩托车走远了，女孩的摩托车，看起来跟魏来的一般旧，骑远的时候，隐隐约约的，还可以听见摩托车的引擎声。
魏来却是不自觉的目送那女孩离开，等女孩把车骑远的时候，回过神的魏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唇边有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扣除摩托车故障这件事，今天天气其实很好。抬眸，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蓝天，魏来想。
女孩要寄去电视部的，是剧本吧？背着包包走到地铁站的时候，魏来又想起了那个女孩，想起，牛皮纸袋的收件人栏位，写得是“致，电视部剧本征选活动组”。
会是什么样的剧本呢？
会不会，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她？
思绪及此，魏来在模糊的记忆里寻找寄件人的名字，在拼凑的印象里，想起女孩姓鸥，但后面两个字…，是小妹吗？还是？
不要紧了，念起来，都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希望她可以顺利通过征选。
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