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鸥小妹抿唇,嚼碎了李谨的话,诧异地望着眼前的他。

李谨一说出这些话,无疑坐实了鸥小妹今天下午的揣测。

他真的喜欢她。

但这么突如其来的告白,实令鸥小妹措手不及。

此际,雨不住地打在伞面上,啪嗒声在鸥小妹耳际萦绕,像找不到讯号的广播声般令人迷惘。

但如果不是那声音不曾停歇,鸥小妹对眼前的情况,着实没有半分真实感。

在开玩笑吧?

见李谨不再说话,沉默许久,鸥小妹终是开口,“李总,对你来说,让你下定决心、决定跟一个人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

是个性、条件、还是未来?

要比较哪些,又不比较哪些,才会可以在爱上一个人、想跟一个人在一起之后,去思索当初是不是会有更好的的选择?

想着这些,鸥小妹着实不明白,为什么李谨会期望从她口里听到一个异于当初的答案。

李谨听着她说,短暂愕然,跟着,似乎明白了鸥小妹的言下之意,他俊朗的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小妹,我是问错话了。 ” “我跟你道歉,也很高兴,魏总在你这样的人身边、靠了岸。”李谨一脸歉然,语声淡淡。

说着,他往马路的方向看了眼,“魏总也该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晚安。” 落下这话,李谨的背影留在鸥小妹的眼底,他转身离开。

而直至眼下此刻,站在咖啡厅外的鸥小妹,回忆起这幕,仿佛还能读出那背影里的情绪。

李谨真的喜欢她吗?

鸥小妹抿唇。

严格来说,她对这件事情挂心不下,并非因为李谨让她产生动摇,而是她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感到不明所以。

困惑像陡然落入她心湖的石子,落入时只是个小小的点,但没入后,水面却激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跟李谨的交集并不多,除了这阵子因为修改剧本的互动比较密切之外,鸥小妹实在想不出一个具体的原因,说服她、让她理解,温和有礼的李谨,为什么会冒险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何况,李谨和魏来还是旧识。

内心的不解隐隐约约,鸥小妹摸不清头绪。困惑的她,这才见着咖啡厅玻璃里自己的倒影,当瞧清里头那人的一身狼狈,更是惹得鸥小妹的思绪凌乱。

看着这样的自己,刹那,她心念一转,便没有余力把心思搁在李谨对她表白的这件事上。

她现在只想对魏来好好发一顿脾气。

为什么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就怀疑她?鸥小妹低眉,抚上自己湿透的发,不费吹灰之力,便沾染了一手的雨水…

和直到此际,才终于潸然而下的泪水。

委屈搁得太多了。

于是纵使鸥小妹想逼着自己理解魏来,一时间却是不能。

她实在太生气了。

想着,她走到附近的一处高楼下,暂时躲避雨水。

但即便如此,当走进楼的她掏出包包里的手机,打开时,见着里头一手机的未接来电,她仍短暂的楞了一下。

里头的未接来电,都是魏来打来的。

既然在乎她、担心她,为什么不好好听她说?为什么第一时间要选择怀疑她?她到底有什么令魏来不信任她的理由?

握着手机,鸥小妹的思绪纠结,一个问题染上了太多情绪,于是越想弄清却变得越加复杂…

在那昏暗的楼里,她的手机再次泛起了光,电话那头的人名在鸥小妹的手机上不住显示着,而那人名,便是这一手机未接来电的始作俑者。

也是这一次纷争的始作俑者。

是魏来。

鸥小妹忍泪咬唇,她按掉了电话。 按掉了…

用一个按键,给了电话那头的人最直接的答复。

今夜,她们都该放过彼此。

这本是魏来一开始的期盼,她只是成全她。

想着今晚魏来说过的话,鸥小妹走出了楼,带着她那身不轻易屈服的倔强,在马路旁拦下了一台正要驶过的出租车。

鸥小妹挂掉了她的电话。

站在远方、也淋着雨,魏来看着鸥小妹上了那台出租车。

见着的当下,魏来无暇多想,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她快步跑向马路,随手就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上车,便让司机认了车号、跟上了鸥小妹搭上的那台车。 魏来知道鸥小妹生气,她也知道鸥小妹为何生气。

一路从屋子里追了出来,远远地跟着鸥小妹的步伐,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避免鸥小妹发现,这样的魏来,无疑只想捕捉一个刹那。

一个鸥小妹稍稍气消的刹那。

了解鸥小妹,却偏偏在怒火烧尽时才恢复理智,当鸥小妹气得跑出去时,魏来便后悔了。

那后悔在魏来追着鸥小妹、淋了几个街道的雨之后,被雨水洗净的更显清晰。但事到如今,魏来一时失去理智、错手燃起的怒火却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停。 鸥小妹的个性倔,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误会,而她一旦倔起来…

魏来皱眉,一时不愿细想。

出租车上的她,试图想传封信息给鸥小妹,想告诉鸥小妹,她是太冲动、她是一时情绪,才会把平日里的理智客观给埋没,甚至,把这恣意扩大的情绪牵连到鸥小妹身上。

鸥小妹或许骗了她、搭了李谨的车回来,但那并不代表鸥小妹跟李谨真的有什么。魏来清楚。

一件事之所以会变得绘声绘影、扭曲现实,最常见的原因就是单用眼睛看到的片段捕风捉影。

她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淡吁口气,魏来想。

她应该好好地问鸥小妹,给鸥小妹机会说清真相。

先入为主的怀疑太过伤人。魏来不是不知,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竟然会这么的不理智。

思绪纷纷,此际,打着信息的魏来,信息还没敲出几个键,却先收到了一封信息。

“今天我睡小蔓家,我有地方睡了,你不用再找我。”

鸥小妹传来的信息,那信息很短,但魏来淡淡一望,眉心稍稍松开,终是心安。

鸥小妹愿意跟她报平安,便表示事情已经开始有转圜的余地。

几分钟后,鸥小妹搭着的出租车在路边停下了,见着鸥小妹下车,司机开口,询问魏来是否也要跟着下车。

“不用,往前开。”魏来淡淡一应。

收到了指示,司机便再无顾忌的踩下油门,几秒钟间,车子便与站在公寓外的鸥小妹擦身而过。

那短短的瞬间,车内的魏来望着车外的鸥小妹,见着她淋着一身湿漉漉的背影,魏来抿唇,揪紧的心满是不能谅解自己的心疼。

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心魔,伤害一个对她如此真心实意的女子?

她明明知道鸥小妹是个怎么样的人。

也明明知道,她们是经历过多少误会、走过多少崎岖,才终于迎向彼此、走向交会的刹那。

她那些曾有过的自我怀疑、不能信任。

无疑的,是把她们的爱情看得太轻,把鸥小妹的真心看的太薄、也把她自己看得太不值了。

魏来终是明白了这些,但仍免不了恨,恨得,是自己太晚才明白这些。

“小姐,请问你要到哪?”前方的司机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魏来淡淡一叹,“离这里最近的旅馆或饭店。” “另外,我要预约明早的车,你一并处理吧。”

司机继续往前开去时,望着被落在车后头的巷弄,仿佛还能从中隐隐约约看见鸥小妹的身影,魏来说。

“小妹,来,热茶。”

见鸥小妹洗了澡出来,杜小蔓招了招手,指着桌上冒着烟的茶杯,让鸥小妹在茶几旁坐下了。

鸥小妹捧着那热茶,茶杯温的手心一阵暖,她的心情终于好过了点。

“小妹,你还气不气魏总。”发现鸥小妹和缓了的脸色,杜小蔓试着问。 气不气?鸥小妹喝了口茶,见着桌上搁着的手机、见那漆黑的屏幕再不起光亮,她知道魏来已经收到了她的信息。

气是气的,心疼也是心疼的。两个情绪都存在,不矛盾、不冲突,却恣意的在她心里互相冲撞。

人的情绪要是能完全顺着自己就好了。

“好一点了。”鸥小妹说,低眉,啜了口热茶,茶的热气薰得她鼻心一阵暖,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小蔓,真的很谢谢你收留我。”

“你跟我不用客气啊…,我们从小到大不都互相支持的吗?”杜小蔓轻轻叹息。

说着,杜小蔓打开茶包,也替自己泡了杯热红茶,“你感觉好一点就好,沉总的事情,也不能全怪她误会了,我们老板单身, 你刚好帮佟杰瞒个谎不能说实话,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就偏偏这么不巧,魏总不但发现你说谎、被发现的时候,你和我老板两个人又靠那么近…”

杜小蔓说到此处,看鸥小妹没有太大的反应,杜小蔓终于敢说出真心话,“小妹,嗯…,但如果是我,我也很可能会误会的。”

“嗯,我的反应太大了,我也不好…”鸥小妹点点头,唇瓣含着杯缘,任着热气薰着自己的脸,“呃,小蔓,我生这么大的气,会不会吓跑她?”

“…吓跑她?”杜小蔓失笑,摇摇头,有些不可置信。

吓跑谁?吓跑那个高冷霸气的魏来吗?

杜小蔓想到魏来说话时的气场,就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舒缓自己的不自在。

“小妹,我跟魏总不熟。”她支着腮,拿了糖包,替鸥小妹的茶加了点糖,“但你不会这么不相信她吧?你好好跟她说、跟她道歉,如果她是个明理人,肯定会原谅你的?”

“嗯,她很明理。”鸥小妹喃喃,细碎的话语跟着纷扰的思绪一起,一时未尽,“但她这次,太失常了,我会这么气,可能也是因为想不到她会这么说、或者,不习惯她会这么说…”

鸥小妹一边说,一边望着杜小蔓用搅拌棒搅着她面前的那杯茶。

当杜小蔓手里的搅拌棒抽离时,本来平静无波的水面却仍留下了漩涡,转啊转的,成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缺口,被搁在水面上。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情绪,我们不能老是仰赖别人的理智嘛。”杜小蔓淡淡一笑说,“经过这件事情你就知道,你们家魏总啊…”

“什么?”鸥小妹抬眸,瞧见的,是杜小蔓的一眼调皮,一见这神情就觉得不对,鸥小妹摇摇头,“快说。”

“没什么。”杜小蔓喝了口茶,一叹,“就也是个会吃醋的人啰,这样也好,她不吃点醋,看起来真的是冷静到不正常。”

鸥小妹听着她说,却是更理解今晚发生什么事,她搁下杯子,若有所思。

是吃醋,就是吃醋而已,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么想不到呢?还跟魏来呕那么大的气?睡前,躺在床上的她想。

她的确反应太大了。

关灯前,鸥小妹再次打开了手机,这次,再不见一手机的未接来电,而是一封短短的信息。

“明天,我去接你。” 身旁的杜小蔓睡着了,鸥小妹就着小灯,看着那信息,心下一涩。

不知道魏来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思,传这封信息给她的。

她反应这么大,肯定折腾了魏来一个晚上。

明天得好好跟魏来说清楚才行。该道的歉要道,当然,该抱怨的也要抱怨。 以后,两个人都不要再为这种事情吵架了才好。

想着,她关上手机,熄了灯。

一整天的奔波,加以今晚的折腾,窝在温暖的床铺里,鸥小妹终是累了,一阵睡意袭来,她闭上双眼。

只是,在跌入梦乡之前,她再次地想起魏来,默默希望,今晚,一向不好睡的魏来也能像她这样便熟睡了,再不要多想、 好好的睡上一觉。

抱着这心思,鸥小妹的意识被睡意掠夺,变得越来越模糊。

明天,她们会谈清楚的,一切的误会都会解开…

明天,就都会没事的…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