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地赶了足足两天,直到第三天的夜晚,二人才到达这所谓的“边界”。

而在完成一系列繁杂无比,用脑量巨大,甚至交杂着战斗的试炼后,现在,浑身发软的旅行者只想问问胡桃,以前她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

“好了,现在快拿着剩下的小火苗,然后去把门打开吧?”

靠在一处石壁上,稍作休憩后的胡桃伸了个懒腰,朝着旅行者微微笑道。

“也是。”

想到自己身体上的疲惫,永远没有他人哭肿的双眼来得沉重,旅行者点点头,便领着飘浮在身边的幽蓝鬼火,一步步地朝着仅剩的那个石灯笼走去。

走至灯笼前,鬼火就仿佛得到指引一般,自动朝着灯笼内部钻进,而此时,胡桃也小步走到了石门前。

面前这座苍苍的岩石门,直到今日,也散播着一如往常的阴冷气息,胡桃稍稍抬头,眼中便流出些许追忆,而就在下一刻,伴随着一阵石块松动的音响,身侧的旅行者惊讶出声:

“门……自己开了?”

“旅行者,快看,太阳出来了诶。”

“诶?”

一听胡桃这对他而言有些不明所以的话,旅行者再扭头看去,一抹刺眼的白芒就从逐渐展露开的石缝中冒出,直直地朝着他的双眼冲去。

“好亮——!”

眼睛只感到一阵刺痛,旅行者下意识地伸臂掩住双眼,好一会过后,感受到身体已经差不多能适应这股强光,旅行者才堪堪放手。

“怎么样,沐浴阳光的感觉好吗?”

一旁,柳叶般的眉睫弯成一轮新月,胡桃将小手背在身后,似是恶作剧得逞般地笑了笑。

“托你的福,我现在简直比天使还要圣洁。”

满额黑线地应了一句,旅行者回过头去,这才好好正视起了这方别样的天地。

不同于外界的阴暗潮湿,眼前这片夺目的光辉,仿佛就能将暗夜点缀成永昼一般,肆意地泼洒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白砖青石道上。

道路青苔延伸,两侧石柱伫立,斑驳的裂痕刻印于其上,似是刻印着归者的不甘,而朝着道路蔓延的深处看去,旅行者所能看到的,仅是一片白茫和寂寥。

虽说光芒四散,可旅行者心中只感到一阵发凉。

“好啦,快进去啦,再不进去门都自己关了。”

“诶诶?”

可就在旅行者的双眼出神得愈发梦幻之际,突然感到后背被人推搡了一下,一个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推进了边界内部。

“嘿嘿,话说旅行者,你害怕幽灵吗?”

这边,刚把旅行者推进去的胡桃凑到旅行者身前,微微垂首,眨巴眨巴眼睛,笑盈盈地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会怕!我堂堂旅行者超勇的好不好!”

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女孩面前丢了面子,旅行者立马解除迟疑,还装模作样地捶了捶胸膛。

“那我就躲在你后面啦,毕竟人家超怕鬼的~”

花瞳狡黠一转,巴不得听到这个回复的胡桃嘿嘿一笑,一下就躲到了旅行者身后。

“我相信旅行者哥哥这么勇敢,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说罢,胡桃装可怜地拿小手捉住旅行者的披风,左右轻轻摇了摇,那微微瘪嘴,渴求中带着一丝不满的小模样,简直可以萌发起每个男人心中的保护欲。

可旅行者哪里是普通人,早已摸透胡桃爱作怪的天性后,旅行者只是不屑一笑,刚想一巴掌拍开胡桃的小手,眼神微眯,脑袋又是出现了一个坏主意。

“嗯哼~既然胡桃妹妹这么害怕,给旅行者哥哥抱抱就不怕了,来~”

说着,旅行者转过身子,就想抱住少女玲珑般的身躯,双手一张,便感受到了一阵柔软贴上了自己的胸口。

“等,等等……按剧本来说的话,你不是应该立马跳开吗?!”

根本没有想到胡桃灵敏的特性根本没有发挥出来,就好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一般,旅行者不断结巴着话,反倒是像受惊般地立马松开了胡桃。

“哼,哼……变态……就这么喜欢妹妹吗?”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旅行者只见少女红晕的小脸衬出水润般的光泽,不知道为什么,就连他的心跳都是快了不少。

“好,好了……别那样看着我,我们现在可是在边界,这么严肃的地方……下次,可不许你这么胡来了,哼……”

刚装作要强地叮嘱几句,胡桃娇哼一声,便背过小手,一步步往前走去。

而在这条道路上,哪怕是再微小的距离,都似乎都有着生死间的隔隙,虽然那跳动的棕红色双马尾在今日依旧是那么活泼,可看着胡桃的背影不断离自己远去,旅行者内心却是害怕地揪紧了几分,使劲摇摇头,便赶紧追了上去。

刚跑到胡桃身旁,旅行者便发现胡桃的神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无比严肃,而将视线从女孩的侧颜上移开,旅行者往前看去,也是被惊掉了下巴。

面前,数不清的虚白色幽魂正四处游荡着,各自都维持了生前的模样,而这些幽灵,就好像不愿再继续前行一般,呈人形状地来回踱步其中,顿时看得旅行者头皮发麻。

而下一刻,似是看出了旅行者内心的复杂,胡桃双眼正视前方,淡淡说道:

“之所以来边界,是因为这里汇聚了世界上……那些对现世留有依恋,不愿意投胎转世之人,所……”

“所以这里,应该也会有月家小姐的存在,毕竟她是带着遗憾而去。”

没等胡桃说完,旅行者接着道。

“嗯,所以说我们分头找吧,这样……”

“不用。”

“诶?”

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胡桃就看见旅行者正朝前方伸出一根手指,循其看去,便在道路的最尽头处,见到了一抹靓丽的鲜红。

“毕竟她已经在那了,不是么?”

说罢,旅行者向着胡桃微微一笑,便一步步地朝最前方的红色身影走近。

明明再往前走几步,前方便是永无尽头的堕崖,身影的主人却是从容地站在最前端的正中央,在其上空的光轮的照耀下,那一身红艳嫁衣在此刻却是被对比出无限暗色。

仿佛是透露着万千悲凉,过长的红色裙摆被无情地拖垮在地面上,却像是勾勒出了一条血色的银河,旅行者刚走近,便听得一阵空灵之声,自前方不断轻轻响起——

“秋宫云水照残夜,青纱红帐枕薄光……”

女子刚念到此,胡桃也早已来到了旅行者身边,听到这么一段话后,顿时有些惊异地看向了旅行者。

而旅行者,只是将手指比在嘴边,作噤声状,见此,胡桃了然地点点头,就在二人一同朝着女子的方向看去时,女子却是停了念颂,转而淡淡道:

“原来这地方,活人是可以进来的么?”

说罢,女子轻转过身。

臻首轻盖红纱,令女子的面容如梦似幻,白发侧出,蛾眉之下,是一双暗红色的桃花眼瞳,凝脂般的玉肌透着几分病痛的惨白,却是将那精巧的丹唇,衬得愈发粉嫩。

毫无疑问,哪怕是这颦笑之间,便有千种风情微微流盼的双瞳,也可以印证出女子似仙般的美貌,而令人惊怔的是,现在,无论是女子的话,还是女子的瞳,都不能让人感受到有一丝情意在其中。

但是,旅行者看愣了。

“嘶……!”

突然感觉后腰上的软肉被人重重掐了一把,旅行者吃痛地转头看去,就见到一脸似笑非笑的胡桃,还微微歪着脑袋,装作一脸不知道的模样。

而就算是这二人的小动作,女子隐藏在红纱下的面容却先是一惊,双瞳流露着异彩,似是怀念般地想起了从前。

“你们……认识我,而且不是月家的人。”

良久,女子轻张檀口,清淡道。

“嗯,失礼了月小姐,我们的确不是月家的人,但今日前来,实不相瞒,是受了月家人的委托。”

旅行者如此说罢,胡桃面色凝重点点点头,接着道:

“吾辈归属往生堂,想必这个往生堂名字,月小姐你以前也听说过。”

听二人这么说完,女子脸上却是无限冷笑,像是有无限嘲讽孕育其中。

“怎么,月家的人竟然还会找到往生堂为我办葬礼,没想到我竟然还会有葬礼。”

“不,并不是这样,这个月家人,并不是你认知中的月家人,因为他的名字不姓月。”

“……那到底是谁。”

听旅行者这么说完,女子愣道。

“他的名字……不正是小姐为他取的吗?”

刹那之间,二人只见到女子的神情若波涛一般掀起了沧澜,虽然很快女子便平稳下来,但声音却还是颤抖着,甚至多出了几分渴求。

就像是,在渴求着旅行者和胡桃,说出自己心中日日夜夜念叨的那个名字。

而旅行者却先是一转话锋,说道:

“刚才小姐所念之诗,可有下半段?”

“不,并没有……”

“为何不对?”

“因为……我在等,等着一个人能对出此句。”

“那么,你总算是等到了。”

说罢,旅行者微微一笑,顿了一瞬,便随着胡桃一同念道:

“月娥欲挽星垂泪,珠瞳流盼玉清霜。”

“这便是玄栩先生,为你所作的后半段诗,月娥小姐。”

“是他,真的是他……”

不可置信般地掩住双眼,月娥的声音在颤巍中多出了几分情动,但虚影已然不可能流泪,不然旅行者相信,这位月家小姐一定会不受控制地哭出声来。

“他回来了吗?身体还好吗?精神还好吗?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不在之后,他还会受月家人的气吗?请务必,务必全部都告诉我,拜托了!”

很难想象,先前一脸清冷的月娥竟会在短短一瞬间变得躁动无比,旅行者嘴角微抽,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些,无奈道:

“玄栩先生很好,目前的他已经成为了月家……不,乃至是璃月的顶层人物,此次回来,也正是为了与你再续前缘。”

“可是……可是我已经死了啊……我,我对不起他……”

说到这,月娥面露无限绝望。

“不,你没有对不起他,玄栩也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了他守候了最后的五年,他为你拼搏了艰苦的五年,但只是天道无常,要恨,也只能恨这该死的天命吧。”

而这时,胡桃接着旅行者道:

“但就算如此,玄栩找到我时,第一个提出的要求就是与你完婚。”

“你的意思是……冥婚?”

“正是如此。”

面色沉重地说完这句话后,二人只见月娥滞愣良久,才苦笑出声:

“原来,他一直记着我……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够了啊……这样的话,我还能有什么遗憾……”

终是嘴角轻轻挽起,而见到月娥的微笑,现在的旅行者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玄栩可以为这么简单的事物奋斗终生。

这份笑容,寄载了千年难遇的爱恋。

“等等,月娥小姐!”

但就在这时,见到那若轻灵一般活盈的鲜红嫁衣,竟随着月娥的微笑不断变白发虚,旅行者焦急地大喊了一声,身边的胡桃复杂道:

“旅行者,她已经没有遗憾了,也就是说明……”

“她会从这里彻底消失,是吗……?”

“嗯……”

说罢,二人一同看向前方,月娥早已掀起了自己的红盖头,宛若春水般飘零的白发,终是随着清风,淡淡扬起在了这无边的日芒下。

此刻的她,宛若出嫁般欣喜的新娘,是显得那么圣洁美好,以至于旅行者和胡桃,第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丫头,在我还小的时候,我跟你爷爷有过几面之缘。”

【!】

哪里能想到月娥突然提到了自己的爷爷,胡桃的一张小脸顿时直盯住了月娥。

“他真的是一位非常非常和蔼,并且非常有作为的老人,但没想到现在竟然是他的孙女,继承起了他的衣钵。”

“既然如此,丫头你能否告诉我,从这里逝去的亡灵,是否可以就此投胎转世,完成超度?”

“对……确实如此。”

“那就好,其实……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事相求。”

说到这,月娥逐渐虚幻的面容之下,竟衬出了点点荧光。

“我一定会在我尽力的范围内完成。”

“这样就好,能否替我带一首诗回去,就当是犒劳玄栩,诗对得不错嘛,哼哼……这家伙……不枉我一直教他念书。”

此刻,月娥的语气之中带上了一丝少女的娇气。

“没问题。”

“那好,接下来我说的,你可一定要记住。”

说罢,月娥微阖双眼,桃瞳再次放睁之际,轻灵之声已然微微响起——

“一枕惊梦散帘纱,千载忧愁罢酒家。

旧花依能过三秋,谁知花开人两丘。

曾伴君侧曰无梦,今道当时在梦中。

此夜不与星看月,只因化星点君心。”

说罢,月娥转过身去,身体在光轮的照耀下更显一分虚无,胡桃知道,这是她即将彻底逝去的标志。

“这首诗……替我赠与玄栩,并替我告诉他,我爱他,无论是从开始,还是到最后,自始至终,我一直只爱他一人。”

“但是,他还有着自己的人生,不像我,只是一个半路夭折的可怜女子,我没有办法陪伴他走完一生,但请拜托他……”

“拜托他……彻底忘了我。”

“他还值得更好的人托付,但如果到最后,他一直不愿意找其他女子的话……”

“我,我就勉为其难……再,再……陪他一次吧。”

“下一次……可是一辈子喔……”

光轮的日芒在此刻显得愈发妄动,地面上,众多亡灵感受至此,齐齐看向天空之时,便望见了一幅难以忘怀的绝美画卷。

一袭出嫁的红衣,正映着一位体态轻盈的绝美女子,随着光轮不断推移,女子修长的身体仿佛缩小了一般,宛若回到了她最开始的少女模样。

少女随着感受不到的微风飘荡于光轮之前,光线萦绕于身体周围,晃动着,摇曳着,直到最后,就在光线终将变得极致之际,少女微笑着,朝天伸出了手。

而在场的,无论是亡灵,亦或是胡桃与旅行者,都可以从少女那柔荑般的手腕处,见到一围小小的花环。

【玄栩……虽然我赐予你的,全部都是无形之物,但如果能化作一颗小小的星星,闪耀在你心中的一侧的话,那我就满足了啊……】

【从这里离开以后,若是再次轮回转世,就让我……立刻去见你吧。】

无人能知道少女心中所想,但无人不能看到少女脸上的微笑,只见光线愈发猖獗之际,无论是活人,亦是亡灵,皆是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

“不,不见了……”

良久,旅行者才从光芒中缓过神来,睁开眼,光轮依旧转动于天际之上,而那道红衣,已然消失不见。

而半空之中,一轮小小的花环正缓缓落下。

“但她留下了这个。”

循声看去,旅行者便发现胡桃早已伸出小手,轻轻接住了那只小花环,少女温柔地将其放于手心之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从衣怀里搜出了前几日玄栩给的小纸条。

“这样的话……双方的追忆之物都到齐了。”

刚把小纸条与花环放在一起,微风就吹得纸条一阵掉落,胡桃赶忙将其捡起,再放回手心之时,却发现小纸条已经展露出了背面。

而那原本应该是空白一片的背面,用清秀的字迹写上了一首诗。

正是先前,月娥所念的那一首。

见此,胡桃惊诧着眼,久久无言。

……

四日后,夜晚,璃月港。

正值天德之日,街道之上却是没有一个行人,少有想要外出游玩的孩童刚偷偷溜出,却又是被家长一把抓了回去,月儿散着凄厉的冷光,照得夜蝉都停止了鸣叫。

月家大门敞开,几十来名家丁正伫立道路两侧,但皆是披上了一身黑布粗服,托得道路正中的白玉棺材愈发凄凉。

而道路的最前侧,则是往生堂的一众仪棺,堂主胡桃满脸严肃静立其前,身侧,则是黑帽黑衣的旅行者。

过了几刻,月家之中,才缓缓走来一道孤寂的身影。

仔细看来,才能发现这是一位身着麻布丧服的男子。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随着男子缓缓站至棺材的最前方,再看了一眼天边的月色,胡桃深吸一气,终是宣告出声——

“时辰已到,起棺!”

虽是少女百雀羚般的娇丽音色,在此刻却是显得那么不可违拒,随着胡桃一声令下,往生堂的众人快速归位至棺材处,连同着旅行者,都是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送殡!”

空气之中,仅残存着少女的音响,就连送殡有时所需的葬乐皆是没有演奏,一切仪式的举行,全凭着这位月家大人——玄栩的意愿行动。

一手按住木架,旅行者将其托至肩膀处,便以右肩撑重,随着队伍的行动缓缓向前起步。

一边抬着,旅行者心中却是复杂无比。

下午的时候,胡桃告诉过他,白色的棺材,是为了送葬还未婚嫁的女子。

而玄栩身穿的麻布丧衣,又是丈夫为妻子送别时所穿。

如此,是不是就可以从另一个方面,圆满二人的愿望?

他不知道。

随着棺仪的迈步,身后的月家家丁却是没有跟上,反倒是都按照命令停滞在了原地,直到送葬的队伍消失在了视野尽头,良久,才有一位看起来资历较老的年长家丁,抬起疮痍的眼,朝着远方喊了一句——

“小姐,一路走好……”

深夜,往生堂。

房檐之上,正迎着一轮残月的薄光,胡桃坐至一处屋梁上,小腿轻晃,时不时地抬头看月,但很快,却又是消寂般地垂下了头。

不知为何,今夜不同往常,明明送葬仪式完美地按照一切流程举行,可她的心,是怎么都安不下来。

记忆中,那位名为玄栩的男子,在棺材入土,直到被厚土彻底淹没之际,才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当着众人的面,像个孩子般地哭了出来。

双膝跪于地之上,玄栩双手抓住泥土,垂首痛苦之时,却是间接地让泪水滴入了其中,直到足足十多分钟后,他才停止了哭泣。

但下一刻所出现的场景,却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深裂的口。

轻埋身躯,直到最后,玄栩竟亲吻了这片下葬之地的泥土。

就好像是……为了送上这十三年来,双方还未献出的初吻一般。

“唉……爱情,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良久,胡桃抱住双膝,声音低沉道。

“但同时又很美好,不是吗?”

一下抬起了小脑袋,胡桃侧头看去,便发现不知何时,旅行者已经轻轻地坐在了自己身边。

“哼……旅行者,你偷看了多久了。”

再转过头,胡桃下巴轻点于膝盖之上,双颊微微鼓了起来。

“刚来,就看到可爱的胡堂主坐在这里。”

“竟然会有翻别人屋顶的习惯,旅行者,没想到你为人竟然这么恶劣。”

“但如果我不这样,又怎么来安慰你呢?”

而旅行者反倒是轻笑着说了一句,身子便靠近几分,直到坐到胡桃身边才停下。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一下喔。”

“才,才不要……谁稀罕你的肩膀一样……安慰什么的……这些我都看习惯了。”

双颊顿时变得通红,胡桃羞得赶紧侧过身子,逞强道。

见到少女只留给了他一道背影,旅行者微微一笑,倒也不说些什么,抬头,便看起了此夜的星空。

“胡桃,你觉得……既然月娥的愿望是化作一颗星星,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天上看着玄栩了呢?”

“应该吧……”

想到那日玄栩第一次看到纸条的时候,声声口口说着那是月娥本人的字迹,为此对自己不断逼问,甚至还差点发狂的模样,胡桃内心不免有些复杂。

在这些方面,她根本无从解释。

“那你觉得……有一天我也死了的话……我会不会与这片星空融为一体呢?”

说到这,金发少年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有关沧桑的情绪。

“你在胡说什么!”

转头看向旅行者的面庞,胡桃脸上全是不满。

“也对……毕竟我可还有着你,就像那天的丘丘王,如果不是你,我……唉。”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的话,你会为我再去一次边界吗?”

“我会从源头上掐断你这种想法。”

直盯着旅行者的眼,胡桃一字一句道。

“……”

看着突然沉默的旅行者,胡桃只感觉内心的疮口越来越大,以至于她根本无法继续安稳地坐下去。

内心在迫切需要着他人的抚慰,而明明这个人就坐在不远处,却是一点动作都没有,使得胡桃更是焦急。

小手不意识地朝着旅行者延伸而去,就在离少年的发侧还有一点微不足量的距离时,胡桃却又是害怕般地立马缩回了手。

寂静的氛围酝酿于二人之中,良久,胡桃似是为了印证内心的想法般,终是看着那轮残月,就如同前几日注视那只光轮一般,开口道:

“呐,旅行者,我问你,若是当时男孩敢于迈过阶层的束缚,要是女孩能多几分敢于逃脱的勇气,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诶……?”

听此,旅行者刚回过头,便见到夜间的一抹清风,缓缓吹起了少女的发丝。

而少女的背后,便是无尽的星月。

少女丰满了星月的梦幻,星月别致了少女的柔美。

见到这等情景,旅行者第一时间竟难以开口。

未等旅行者回答,胡桃再转过身去,抬头望天之时,一首诗已然轻轻念出——

“女儿有情方内敛,女儿有心聚指尖。

姑苏城上锦换棉,西江月下红线牵。

自古穷生少笑颜,门当户对终成典。

阿父不识女儿念,哭把红妆泪增添。

待到孤冢立江边,空留残诗声渐远。

伶童不得其中怨,只管吟它千百遍。

一朝花败污泥间,三生缘定是未见。

可怜碧影曳青莲,不与云雀共长天。”

念完此诗,胡桃才堪堪回头,花瞳正对上旅行者闪烁着异彩的双眼。

“旅行者,你能否告诉我,有关爱情……拥有足够的勇气,是不是永远被摆在第一位?”

……

一个星期后,月家。

“旅行者快点快点!咱还忙去吃人家的宴席呢!”

“来了来了!”

一路随着胡桃奔腾到月家,看着面前还轻快地跳着步子的少女,旅行者脸上却满是笑意。

目前,往生堂已经成了月家必须招待的宾客,凡是往生堂的人,都可以在月家所涉及的范围内享受一切权益,所以今日,饶是月家的迎新子的宴席,胡桃也肯定要来凑个热闹。

“你们来啦,快请坐。”

刚至主厅,一直在忙着招呼客人的玄栩见到二人之后,便先赶忙来到二人身前,快活道。

“哼哼,玄大人今天心情不错嘛,怎么,还不给我看看小婴儿吗?”

“瞧胡堂主说的,这又不是我的孩子,我只是尽个叔伯的义务。”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玄栩的脸上是怎么看怎么写着“高兴”二字。

“好啦,不跟你说这些了,快给我看看小婴儿。”

“是是是~”

随着胡桃的催促,玄栩没多久便抱来了一个小小的女婴,恬静的睡容伴随着微长的眼睫一眨一眨的,似乎就能看出几分孩子未来天仙般的模样。

“旅行者,快来陪我一起看看。”

一把拉过旅行者,二人就一同端详这只小婴儿,而下一秒,似是感觉到了外人的观察,女婴嘴巴微张,就直接开始了啼哭。

“呜哇——”

“乖乖乖~好瑶瑶不哭不哭~”

随着愈发大声的哭声,婴儿的小手甚至都已经微微掩出被褥,水润的自然肌肤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玄栩依旧在止不住地安抚哭泣的女婴,但这边的胡桃和旅行者,皆是发起了愣。

原因无他,婴儿还未发育完全的手腕处,围绕了一个小小的花环。

跟那天月娥所遗留下来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