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6日，夜。
三岔路口中间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两眼翻白，皮肤糜烂，流出的粘液污染着空气，在路灯下宛若来自恐怖电影的怪物。戴言彤在这具尸体上找到了三处伤口，其中两处为枪伤。
“又来迟了。”戴言彤叹了口气，目光离开尸体，扫过四方，搜寻着蛛丝马迹。
“从最后一道枪声响起到现在，不超过五分钟，那个枪手肯定没有跑远。”
目光投向左右两边的路口。
右手边的路口邪气弥漫，她判断邪教徒是由此路来到这里。左手边的路口则没有任何魔力残留，但她在边上发现了一滩水。水是浑浊的，似乎掺杂血液。少女心底有了答案：
“枪手肯定是沿这条路离开了。”
少女腾空而起，落在房顶上，顺着路拔腿奔跑，不断加速。
在楼顶间穿梭时，身后忽然传来慵懒的话音：
“少女，留步。”
戴言彤停步，回头。来者笔直立在房顶边缘的栏杆上，以俯视的姿态面对着她。
黑色的风衣与长裤，诡异的白色面具遮住真容，体型高挑纤瘦。不过可以从声音上判断此人为男性，而且年龄不大。
难道他就是那个杀死邪教徒的人？戴言彤思忖。眼神充满警惕，紧盯对方的手。
如果答案为“是”，那他肯定带着枪。
“天黑了，在外面逗留可是很危险的哦，少女。”面具男继续用慵懒的语气说。
“你是什么人？”戴言彤不打算接话。
面具男的声音霎时变得如尖刀般冰冷、锐利：“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我的身份。”
说罢，他将右手伸进风衣内袋。
戴言彤立即对着空气斜挥一刀，月牙状的刀光直掠而去，却在逼近对方时消散于无形。随后，如她所料，面具男掏出了一把充满科幻感的手枪。她深吸口气，少许魔力流向大脑。
面具男将枪口对准了她。但在她看来，动作被放慢了好几倍。她清楚地看见对方的面具上有几处污垢，像是触碰过煤球，手枪上也有些不大显眼的划痕。
皮肤可以感受到周围空气的流动。
两耳听见远处有自行车的声音。
护盾迅速在身前显现，戴言彤向着面具男疾奔而去。与此同时，漆黑的枪口喷出火焰，发出怒吼。在她眼中，犹如一朵烈焰之花在冉冉盛开。然而，她的双眼并未捕捉到子弹的轨迹，护盾也完好如初。
被耍了！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冒出时，戴言彤已经冲到对方身前。刀仍在半途，面具男就张开双臂，向后一仰，让过刀锋，笔直地坠往楼下。
不过，楼下并未传来闷响。目光越过栏杆，只见那里空无一物。戴言彤不打算下楼查看情况，没准这又是面具男故意撒下的鱼饵。
钟离念学姐在这时打来了电话。接通后，听筒传出学姐稍显急切的声音：
“我听见了枪声，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没受伤。”
反复确认，学姐才松了口气：
“没受伤就好，情况怎么样？”
“邪教徒已经死了，我也没能揪出那个刺杀者的真面目。”
“刚才的枪声是……”
将面具男的事情告诉学姐后，戴言彤想起了刚才听到的自行车的声音：
“我觉得他只是枪手的同伴，来拖延时间的。”
昨晚的经历重现脑海。
听筒沉默半天，才再次出声：
“戴言彤同学，你昨晚说过，你在23号就见过那个孩子了。”
“对。”
“你因为那个孩子被邪教徒打伤，然后遇到了项旬学弟。再然后……”
“学姐觉得，是有人在暗中操控一切？”
问题脱口而出的同时，戴言彤脑海中浮现出项旬的样貌。
“可能性很大，不然很难解释这一系列巧合。”听筒发出叹气声，“戴言彤同学，你上午的时候，有没有在项旬身上发现什么问题？”
“没有。”学姐不在旁边，戴言彤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但我感觉，他不只是个路人甲，说不定跟第三势力有直接关联。”
项旬能看见啾吉的真面目，和利用魔力掩盖存在的自己。
啾吉没有在他身上发现超凡力量，反而加大了他的嫌疑——毕竟学姐的魔力哨位也无法发现那名枪手。而且那两个邪教徒要么曾经去过他家楼下，要么直接和他有过接触，又在之后接连被杀。
若说是巧合，也很难让人相信。
假如项旬不是普通人，那他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邪教徒会不会就是他杀的？
——少女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
不，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妄下定论。她大摇其头：“这些只是猜测，我打算继续调查他的底细。”
“确定要这么做？如果他真是战争的参与者，你今天上午的行为足以使他产生警惕。”
闻言，戴言彤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羞耻感。
我当时到底在干什么啊……还被路人看到了……
“我知道，所以……接下来我会低调些。”她低下头，声若细蚊地说。
“还是先别轻举妄动吧，项旬已经知道了你的目的，倘若再触及他的底线，很容易腹背受敌。”钟离念说。
“我觉得越是如此，越要争取主动。”戴言彤说，“项旬是当前调查第三势力的唯一线索，若让邪教徒捷足先登，我们面临的处境或许要比腹背受敌还要危险。”
至少现在，主动权还在我们手上，因为为数不多知道项旬存在的邪教徒已经死了。
第三势力与邪教徒肯定是互为敌对的关系，如果他们对魔法少女没有恶意，或许……
好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学姐才开口：
“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了。千万要小心，如果不得不采取什么危险行动，就先联系我。”
电话挂断后，戴言彤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
*
4月28日，清晨。
戴言彤刚走进教室，就往项旬的位置瞟了眼。后者正在跟唯一的朋友聊天，红晕从面颊弥漫至耳根，似乎话题令其感到害羞。
不过，她并没机会听到话题的内容，两人在她进来时便住了嘴。
他们该不会在聊前天的漫展吧？
他该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了吧？
看着项旬前桌那个名为程牧升的男生意味深长的笑脸，感到面颊开始发热的戴言彤赶紧收回视线，脚步匆匆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虽然已经决定继续调查项旬，但她还没想好具体的方法。
反正不能再像前天那样了！
对了，魔力哨位！少女头上亮起了灯。
学姐说过，25号晚上，她的魔力哨位没有侦测到那名枪手。
那么只要悄悄在项旬周围布置魔力哨位，答案不就可以揭晓了吗？
意味晨读开始的铃声响起，她却浑然未觉。
“戴言彤，你的课本呢？”
思绪被中断，朗朗读书声登时环绕耳际。班长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满目疑惑。
“啊，不好意思！我还没睡醒。”倍感尴尬的戴言彤赶忙从书包里翻找出课本，却未跟着同学们的节奏开口朗读。班长没有追究，在她拿出课本后，就回到讲台上。
但是，学校人多眼杂，该怎样将魔力哨位布置在他的旁边呢？
不到片刻，戴言彤的心思又飘往别处。
*
上午转瞬即逝。
刚从座位站起身，戴言彤就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前。
很明显，对方是来找自己的。戴言彤却在犹豫是否上去打招呼，毕竟教室内外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对方身上。不过，她多少可以理解这种处境。
学姐真受欢迎啊。
想到对方来找自己或许是有重要的事，戴言彤并未犹豫太久。
“本来想直接给你发消息的，结果手机落在家里了。”钟离念说着，环顾下四周，“这里不方便说话，先换个地方吧。”
这似乎在暗示，接下来要谈的话题并非日常琐事。戴言彤点头，跟着钟离念上到天台。那里，一只长相奇怪的生物正等待着两人。
生物有着雪白的毛发，狐狸的体型和尾巴，宛若毛绒玩具的头部长有鹿角。戴言彤有几天没见过啾吉了，听学姐说，它仍在寻找市内的其他魔力核心持有者。
每个地方的啾吉都在做同样的事，就和那些魔法少女题材作品中的吉祥物一样。她心想。
“情况有些特殊，我就长话短说吧。”脑海响起小女孩的话音，“昨天晚上，我发现了新的魔力持有者。”
钟离念面露诧色：“新的魔力核心持有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我是碰巧发现的，而且当时有邪教徒盯上了她。”
“她叫什么名字？现在怎么样了？”钟离念接着问。
“抱歉，我没有获知她的名字。因为唤醒魔力核心、赶跑邪教徒后，她就攻击了我。”
啾吉的话仿佛铁锤，在戴言彤心里敲了几下。黑深残作品的常见桥段发生在自己身边，她有点无法接受。
这似乎在意味魔法少女内部出现了分歧。
“我这次来找你们，就是想告知这件事。”啾吉说，“虽然出现了新的魔法少女，但她也许对我们……或者对我抱有敌意。”
“会不会是邪教徒的圈套？”戴言彤试着问，尽管心里在否决这个可能性。
“我认为不是，毕竟邪教徒也知道，只要魔力足够，我就可以随意地复活——他们没必要只为了杀我一次就设下圈套。针对你们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当时现场并未设有伏兵。”
两名少女对视片刻，都从对方眼中读取到同样的想法。
“讲讲她的特征吧。”钟离念说。
啾吉讲了很多，戴言彤则从它话中筛选出比较重要的信息——那名少女留着齐肩短发，武器为长弓。
“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攻击你们，所以在遇见的时候，务必要多加小心。”
*
午休时间的教室空荡荡的，戴言彤觉得，这正是布置魔力哨位的最好机会。她打开讲台左手边的书柜，目光扫过所有书本。它们多多少少沾有灰尘，看来鲜有人光顾。她取出几本作文教材，运转魔力。一粒光点很快出现，飘落在书本间的空隙中。将教材放回原位遮住光点，再扫一眼其他书本，戴言彤才轻轻关上书柜的门。
书柜离项旬的位置比较远，且魔力哨位的维持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但它的探测范围覆盖整个教室，只要感知不到项旬的存在，一切便可了然。
关上书柜门后，戴言彤立马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教室门外这时传来了脚步声。
“戴同学，原来你还在这啊。吃饭了吗？不知道食堂在哪的话，我带你去吧。”
门口出现一名男生，衣着得体，五官端正。戴言彤对他有些印象，因为每到课间，他的位置总会围着很多人，有男有女。不过在这之前，两人并没有任何交流。
他多半性格外向，而且人缘很好吧。戴言彤熟练摆出礼节性的微笑，语气快速地回复：“已经吃过了，谢谢。”
语毕，她观察到对方嘴唇微启，于是接着说：“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约了，先失陪。”
“那你对这所学校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啊？”
戴言彤转过身，走出教室前听见对方说了这段话。虽然在转学第一天就浏览过座位表，但她没记住对方的名字。
确认对方没跟在身后，戴言彤松了口气。升上初中没多久，这类男生就经常在她面前出现，其中不乏那种在男女生当中都有着很高名气的，但她都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尽管如此，换来的却依旧是流言蜚语和朋友对八卦的好奇心。
倒不是把脑子都扎进了学习里（不过学习确实最重要），对于老师家长口中的早恋，她持中立态度。但她始终抱有疑惑，还未充分了解对方就仓促展开的恋爱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虽然这个疑惑曾被朋友们吐槽：“你难不成想到结婚那一步了？”
少女疯狂摇头，把这些杂念甩出脑海。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抱怨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吃东西——刚才的话不过是拒绝那个男生的借口。她看了眼食堂的方向，然后果断地朝校门走去。她记得，那间咖啡厅也卖点心。
距离上课还剩十五分时，戴言彤才回到教室。
同学们基本到齐了，项旬也已坐在了位置上。
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戴言彤假装闭目养神，精神却与书柜里的魔力哨位进行连接，一片漆黑的视野顿时出现了画面。这是个由长方体构成的空间，她的视野被固定在其中一角，看见几十个散发白光的透明球体分布在空间内。
这些球体或平静地悬浮半空，或在有目的地移动——而球体在移动之前，都会笔直地往上漂浮一小段距离。
仿佛侦探抓到了罪犯的尾巴，戴言彤的目光朝项旬的位置锁定。
“咦？”
哪怕有所预料，结果仍旧让她感到失望。
对应项旬的位置上，也有个发光球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