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下午。

“喏,这书还你,剧情太无聊了,我还以为是个爱情故事。”

放学后,损友将一本小说递到项旬的课桌上。

“我早就提醒过这不是什么青春疼……言情小说了,你还硬抢着要看。”

项旬只是把这本名为《告白》的小说放进书包,懒得理会损友的评价。经过一个多学期的来往,他发现这人对小说是否无聊的定义在于爱情线的比重。就算把这本书所表达的思想内涵说出来,对方多半也会当作耳旁风。

“我以为你在糊弄我,而且这书的名字太容易误导人了。”损友辩解道,“谁知道它讲的是个关于复仇的故事啊?”

“也不止复仇吧,这书讲的东西还挺多的,比如青少年犯罪、校园暴力之类的……”

项旬及时住了嘴。

两人离开教学楼,朝着校门的方向走。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爸妈从今天开始要到外地出差几个月。”

不知是否因为没话题可聊,损友忽然提到了这件事。

“嗯,据说是分公司那边出了点麻烦,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懂。”

“就是说,这段时间都没人管你?”损友满脸的羡慕。

“……想多了,他们预料到了这点,很早就联系我那个考上‘清大’的堂姐,让她下周搬过来跟我一块住,所以自由时间也就这几天而已。”

项旬无奈地摊开手。

“你这么丧气干嘛?堂姐不至于管得比父母还严吧?还是说你俩关系不好?再或者她是个弟控?”

“我们很少闹矛盾,而且她白天要去‘清大’那边上课,应该也没时间管我。但……如果她哪天穿越到异世界,一定会成为载入史册的炼金术士。”

“她做的饭是不是难吃得要命?”损友立马搞懂话中的含义。

项旬点头表示肯定,“关键她跟我爸妈一样,是个坚定的外卖反对主义者,说只有自己做的饭才是最卫生的。”

这个观点不无道理,但与堂姐炼制的不可名状之物相比,他更愿意选择外卖。

“我懂了,你就是传说中的轻小说男主。”

“……你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父母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自己跟姐姐或妹妹——你也看过不少轻小说,就没有一种很强的既视感?”

“啊,这……确实,但也仅此而已。我既没青梅竹马,又没跟哪个女生走得很近,更没加入那种人数寥寥,除了自己以外只有两三个女生的社团——也没孤僻到独来独往、将人际交流视为洪水猛兽的程度。”

项旬边整理印象中日常系轻小说男主的常见设定,边试着反驳。接着他像是迟疑,又像在思忖,片刻后补充道:“还没留下什么黑历史。”

“但你很‘亚撒西’啊,得‘亚撒西’者得天下。只要有这个设定,你就是合格的轻小说男主了。”损友看上去十分不以为意。

“现在貌似不太流行这个设定了。而且光有‘亚撒西’远远不够,还得有个女生倒贴才行。”

“嗯,要想成为典型的日常系轻小说男主,确实需要至少一个倒贴的女生。”损友思忖片刻,“那个经常找你借书的钟白薇怎么样?你俩都喜欢看推理小说,如果我是作者……”

项旬直接打断损友的话:

“钟白薇不是喜欢看推理,是只喜欢看东野○吾。而且她刚交了男朋友,就在隔壁班。”

损友遂列举班上的其他女生,都被项旬以各种理由摇头否决。

而用得最多的理由是“和她不太熟”。

“呃……既然咱班没有合适的女主人选,就到其他班或高二高三那找吧——学姐人设貌似也挺吃香的,再不行就直接天降一个美少女转校生。”

项旬接过话头:“然后这名天降美少女在暗地里是某个神秘组织的王牌杀手,肩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

“这明显超纲了吧?说好的青春恋爱喜剧呢?”

“反正只是咱俩大脑意淫的产物,超纲又怎样呢?你不会想写成小说发到网上吧?”

“行,那咱继续,既然主线是拯救世界,那就必须设定反派和你的能力了。我记得你上学期说过,你初中毕业后学过一个月的剑道,就让你在机缘巧合下习得某位剑圣的绝学,并获得一把神挡杀神的武士刀如何?”

“其实我比较喜欢躺平,拯救世界什么的还是让这个转校生去干吧。”

“那你还乱加设定……”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比起恋爱喜剧,我更喜欢打打杀杀的剧情。”

偶尔和损友在放学路上编故事,算是项旬日常的组成部分。故事往往以某个话题为始,题材不限,主角既可以是虚构的,也可以是身边的某个人。虽然在两人的天马行空下,主角往往前一秒还在过着现充生活,下一秒就要从外星文明或旧日支配者手中拯救全人类,而且很少有故事能在走出学校前完结。

这次也一样。

就在故事进行到“项旬”即将跟邪恶组织的大BOSS(同时也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展开决战的时候,学校的正门已近在眼前。

“你要去哪?你家的方向不是那边吧?”

穿过校门后,项旬见损友走向了和平常相反的方向。

“那边好像新开了家咖啡厅,我想过去看看。”

“你这个极端甜党居然会对咖啡感兴趣?”

“只是去看看这家店除了咖啡还卖不卖其他饮料而已,要不要一块去?”

“还是算了,难得父母都不在,我想回去抓紧完成作业,然后玩个够。”

跟损友道别后,项旬推着自行车,走到非机动车道旁才坐上坐垫,踩着踏板沿着归途一路滑行。离家不远时,他看见人行道那边有个顶多十岁的小女孩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小朋友,怎么了?”项旬停下自行车,在对方来到自己旁边时问道。

小女孩两手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泪眼汪汪地说:“大哥哥!那边有个大姐姐受伤了!”

闻言,项旬不带半分犹豫地停放好自行车,“带我过去看看吧。”

看见那个受伤的少女后,带路的小女孩就不见了踪影。

——从这天开始,日常的另一面獠牙毕露。

*

4月25日,下午。

“我或许该晚点再来的。”项旬将吸管的另一端放进嘴里,让柠檬汁沐浴味蕾。他本来想点咖啡,但又觉得在众多奶茶和果汁当中显得有些另类。如果顾客少点的话,他大概还会去角落的木架子拿本书看。但现在那些占着座位的顾客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玩手机,在这些人的包围下看书貌似太显眼。

窗外街道车水马龙,“书中兰”咖啡厅座无虚席。他看不出这幅景象跟昨天有什么两样,却总感觉画面的阴影处隐藏着魔鬼。而就在前天,他主动闯入了这个魔鬼的视线。

虽然跟转校生戴言彤承诺不再牵涉这类非日常事件,但心境似乎已经没法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至少目前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即将毁灭的征兆。”项旬无声地自我安慰,大号玻璃杯里的柠檬汁很快就剩一半。他继而长舒口气,全世界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这绝非心理因素,确实是一切声音都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立马觉察到异样的项旬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第一眼就看到邻座那几个刚才聊得很欢的同校女生。她们张着嘴,脸上是听别人八卦时的那种好奇又惊讶的神色。只是她们仿佛变成了逼真的塑像,一动不动。

其他顾客同样如此,前台的女店主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固定在这边。

窗外的街道仍车流不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将这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就在项旬以为店主也被时停影响的时候,后者眨了几下眼睛。于是他十分淡定地拿起书包,离开座位,快步走到店门前,紧抓门把手。然而不管费多大力气,这扇门依旧纹丝不动。

“别害怕,项旬同学,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女店主的声音传来,“反倒有个不情之请。”

“你们是谁?想要我做什么?又为什么选中我?”项旬转过身,看见对方正坐在自己刚才那个位置的对面。

“过来坐下,慢慢聊。”等项旬回到原来的位置,店主便接着说,“先自我介绍下,我是这颗星球意识的投影,人类名字叫白静竹。”

“呃……”项旬闻言,如鲠在喉。如果没有昨晚的经历,他肯定以为自己误入了某部低成本特摄片的片场。

这颗星球真有自己的意识?科幻小说没有骗我?

那她岂不是对人类恨之入骨?

“我想你已经亲身体会过这个世界发生的异变了。”白静竹及时中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项旬斟酌了半天词汇,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你们想让我做的事不会跟这有关吧?他心有不安,迫切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星球意识设立的法则下,这些超乎常理的东西本该只存在于你们人类的虚构故事中。”白静竹叹了口气,“但从今年开始,因为一个邪教组织的出现,使得一切都变得极不寻常。”

“永夜之环?”项旬不由得脱口而出。在此之前,他只在新闻和同学口中听过这个极其中二的名字。

“没错。这群邪教徒信奉的永夜神是真实存在的,然而祂来自何处,有着什么样的力量,是否为真正的‘神灵’,我们仍不得而知。”

“……哦。”而他现在轻易就接受了对方的话。

“但我们十分肯定,这个世界的异变因祂而起。祂以魔力为交换条件,蛊惑相当一部分人建立邪教组织,似乎企图从内部瓦解维持世界稳定的壁垒。”

闻言,项旬心生不好的预感:“所以你们想让我做的该不会是……”

“对,世界正在遭受这个名为‘永夜神’的未知存在侵蚀,我希望你能充当星球意识的代理人,避免世界受其毁灭。”

“抱歉,我不能接受。”项旬断然拒绝,声音变得冷静,“我只是个普通人,这件事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你们还是找更合适的人吧。”

虽然高中生拯救世界的桥段经常被用在轻小说和动漫作品中,但这放在现实并不可行。他觉得相比之下,反倒是无业游民更能胜任救世主的身份,因为这个群体不会被学业和工作困扰,且心智多少比高中生成熟。

“如果我说没人比你更适合呢?”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过上整天都在打打杀杀的生活。而且拯救世界这种事,不是已经有人在做了吗?”这同时也是项旬此刻的想法。

“你是指魔法少女?”白静竹二度叹气,摇头,“她们或许可以将全世界的邪教徒消灭干净,但不具备直面永夜神的力量——项旬同学,你昨天晚上在面对邪教徒的时候,有没有感到害怕?”

“……”项旬语塞。

“你从小就这样,对吧?平时会被恐怖片和鬼屋吓到腿软,但在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项旬连忙开口:“光凭这点,你就把我当成了救世主的最佳人选?”

“但至少这会让你在永夜神面前,也能保持冷静。”白静竹流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原因当然不止这点,只要你答应我们的请求,就有机会解开全部疑惑。”

“那还是算了,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知道得太多反而没有好处。”项旬拿起旁边的书包,“远离这种超自然的东西,平凡地度过一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用的,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现在逃避,将来也迟早要面对。”咖啡厅店主仍只是安静坐着,“在永夜神的侵蚀下,星球意识支撑不了多久。”

“撑到四百年就行,没准三体人能解决这个问题。”项旬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四百年在人类看来或许漫长,但对这个世界诞生时就已存在的星球意识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你说的没错,但事实却是,它能支撑到年底就已经可以被称作奇迹了。那个未知存在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而星球意识也比你想象的还要脆弱。”

项旬刚刚站起的身体重新坐回椅子上,“到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毁灭,真正意义上的毁灭。世界将陷入永远的‘黑夜’,那个未知存在会一点一点将星球意识的能量吸食干净,生命将凋零,包括细菌病毒在内的所有生物都难逃此劫。”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项旬抱着侥幸的心态问。

“因为这个世界并非第一个受害者。”白静竹说,“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

“我不会强求你肩负这个使命,毕竟对任何人来说,它都过于沉重。但只要你愿意去做,世界就不至于毫无希望。”

白静竹不再言语,注视少年的目光也始终平静。

后者低着头,将犹豫挂在脸上,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朋友、亲人、爱好、日常、非日常、世界毁灭的景象、永夜神……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拧成乱麻。他感觉那些变成雕像的顾客都齐刷刷将目光聚集到这边,仿佛对他的答案万般期待。

既然非日常不可逃避——

许久之后,项旬抬起头:

“我该怎么做?”

——那就摧毁殆尽!

“你的选择必将挽救所有生命。”白静竹面露赞许的笑容,“虽然时间看起来不多,但也急不得,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

*

“首先,你得在永夜神降临之前,尽可能地积累实战经验。”白静竹说,“学过武术吗?”

“如果剑道算武术的话,那就学过吧……虽然只有一个月。”项旬老实回答。初中刚毕业的时候,市里刚好新开一家剑道馆,中二病尚未痊愈的他按耐不住好奇心,用攒来的压岁钱交了一个月学费……

不过这份热情消退得很快,现在他也就偶尔用房间角落的那把竹刀练习素振。

“你需要一把靠谱的武器。”白静竹站起身,走向前台。

她该不会要我用剑道跟永夜神硬碰硬吧?见对方弯下腰,在前台后面摸索,项旬不免担忧。不多时,对方直起身子,将三样物品放在前台上:

“过来下。”

项旬起身离座,走近,那三样物品随之映入眼帘:

一把黑色的左轮手枪、一把中式短剑、一个指南针。

“你刚才问我剑道,让我以为武器会是一把武士刀。”

“想多了,就算真给你武士刀,你连最弱的邪教徒都打不过,还是枪械更实在。”白静竹直接往他头上泼冷水,“再说剑道本质上是竞技运动,拿去实战怕不是疯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期待武士刀,毕竟不方便随身携带。”项旬看着桌上的手枪和短剑,“换点别的可以吗?这俩玩意儿没法带上地铁。”

而且枪声动静太大,在市里战斗容易惊扰附近的居民,我也没练过枪法。此外他还对枪械威力和子弹供应等问题表示担忧。

“先说说你的想法。”白静竹只是如此回应。

“我觉得可以徒手施放的超能力或者魔法更稳妥些,不用携带危险物品。”项旬不假思索地说,“威力也不至于太弱。”

“等到你真正入门那天,世界早就毁灭了。”白静竹像是看出他的疑虑,接着说,“这把手枪没有后坐力,理论上只要眼不瞎手不抖,多练练基本能保证命中率。子弹则由魔力转化而来,打完后自动填充,完全不用担心威力和供应的问题。

“然后,你在脑海中想像这把手枪的外形。”

项旬照做,桌上的手枪眨眼间消失不见,不到一秒的时间又出现在右手上。

“最后想像它消失的画面。”

片刻后,项旬看着空空的右手说:“除了枪声要怎么解决外,我暂时没什么问题了。”

“我过段时间教你一个可以隔绝任何声音又简单易学的魔法。”

“为什么不现在就教?”

“因为那本魔法书还没送到。”

“……好吧。”

尽管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比如送魔法书的那个人是谁),不过店主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项旬便没有发问。

“接下来是这两样。”白静竹拿起短剑和指南针,“这把剑经过了附魔,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体内魔力的流动速度,主要是给你在被近身时招架用的——不过我建议你要是遇到这种情况,能跑就跑。

“当持有超凡能力的任何生物距离你半径十米以内时,这个指南针会以振动的方式向你发送信号,此外它还可以屏蔽你的气息,并附加了每天能使用五次的治疗法术和屏障法术,务必随身携带。”

“它的指针应该不止限于辨别方向吧?”常年受动漫和小说熏陶的项旬认为指针绝非摆设。

白静竹点头:“将它跟一个超凡能力持有者长期使用的物品接触,红色指针就会自行指向此人所在的方位,直到目标更换或死亡。比如说……”

她从拿出第四样物品放在前台。

“这是一个邪教徒的手机,在你家小区外面捡到的。”

“什么时候捡到的?我难道很早之前就被盯上了?”

话说这手机是被什么黑科技武器打穿了吗?项旬注意到手机上面有个食指大小且十分规整的洞。

“昨天下午。”白静竹没给他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的时间,径自将指南针叠放在手机上。数秒后,红色指针沿顺时针转动,停留在西北方向,中间的蓝水晶散发微光。“你应该很清楚之后该做什么。”

项旬接过对方递来的指南针和短剑:“就算你没提醒,我也会去做。”

这个邪教徒已经知道了我的住址,留着必然成为威胁。

“祝你旗开得胜。”白静竹说,“徐琪会在暗中协助你,放心大胆地做吧。哦对了,你的自行车也是她推到店门口的。”

“原来她也不是无关人员啊?”

项旬不知何故回想起前天下午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又以此联想到楚门的经历。

“这些装备都是由她背后的势力提供的。”

这么说她并不是星球意识的衍生体?我前天晚上之所以遇到戴言彤,会不会跟这个势力有关?项旬刚张开嘴,问题就被店主扼杀在了摇篮:

“我跟他们承诺过不能透露太多信息,你也暂时没必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等时机成熟,这些人自然会告诉你——至少我看出他们对这个世界没有恶意。”

“那我已经没有问题了。”

项旬摇头、叹气,将指南针揣进兜里,想像着短剑消失的画面。与此同时,咖啡厅内的时间恢复流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内再次胡乱飘荡各种声音,像在远方咆哮的巨浪。

当得知画面的阴影处真有魔鬼存在,反而没什么好怕了。他离开咖啡厅,刚扳起自行车的脚架,就察觉到有人从身后接近。

“看你一脸沉重的样子,想必已经从店主那了解到所有事情了。”

“你一直在外面偷听?”他转头看向徐琪。

“没有没有,我才刚到这。”徐琪连连摆手,“况且处于时停状态下的咖啡厅,是很难被外面的人注意到的。”

难怪跟店主谈话的时候没人推门进来——话说这个能力不挺适合拿来设伏吗?项旬脑补出将若干邪教徒骗进咖啡厅,然后用时停收割的画面。

“你们谈妥了吗?”

画面中断。

项旬点头,用自嘲的语气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肩负重任的轻小说主人公了。”

“高兴点嘛,要是赢了的话你就成救世主了,值得骄傲一辈子呢!”

“别把这种事说得跟参加数学辅导班一样简单啊!”项旬说罢,又反复思考自己的措辞,随后认为这句话稍欠妥当。

明明数学比世界末日更令人感到绝望!

“都差不多啦!”徐琪脸上又挂起憨厚的笑,伸出右手,“今后请多指教!如果需要帮助,给我打个电话吧。”

“嗯。”项旬无奈地伸手跟对方握在一块,脑海忽然冒出某知名科幻小说里的名台词:

“我们是同志了。”

*

黑猫侦探社?原来私家侦探在现实中是存在的吗?

跟徐琪道别后,他就骑着自行车,朝指针所指的方向而去,最后来到迎光街。与被指针锁定的二层小楼遥遥相望,他有种见识增长了的感觉。

当然他现在只想确认目标的位置,不打算在人多眼杂、自己还穿着校服的情况下执行刺杀。更何况目标位于室内,贸然闯入大概率会由于缺乏情报等因素吃亏。

把目标引到室外,刺杀或许方便些——

时不时有大妈提着满满当当的塑料袋经过,抱怨的分贝甚至压过马路上那些铁罐头的引擎与鸣笛声。

——但得等到天黑以后,毕竟这帮家伙就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晃荡。

他只好先踩着踏板,让自行车驶上归途。

“晚上十一点再来吧。”

到时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应该会少很多。

*

4月25日,23:03。

一个可疑的身影骑着自行车飞速穿过小区正门,门卫室的保安却视若无睹。这个可疑分子身穿廉价运动服,被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有眼睛暴露在外。他在离开小区后汇入街道渐趋稀疏的车流,向着正北行进,又偶尔停在路边,掏出一个指南针看几眼。

大约两分钟前,指针忽然转动,缓速朝正北偏移。项旬由此猜测目标已经来到室外,于是打开手机地图查看路径。他心想只要根据指针方向的变换来调整路线,就迟早会遇见目标。

当然前提是对方不会突然跑进室内。

十一点三十分钟左右,他来到南林街。指针此刻正直指前方,蓝水晶的光芒也由微弱转为强盛。他先找个地方停好自行车,然后徒步走到看起来很合适的位置等待目标出现。

这是条十字路口,街对面还有个地铁站的出入口。项旬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刚好看见负责监控这片区域的摄像头稀碎的模样。

“大半夜的,应该也不会有乘客吧。”

几分钟后,街道尽头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项旬于是面向距离最近的那家电器店,左手将手机凑到耳边,假装在听电话,用眼角余光来观察对方。

对方手上也拿着手机,明显是在跟什么人通话。

出门直到刚才,项旬心底逐渐堆积起某种难言的情绪。这种情绪就像密室的浓烟,让他觉得呼吸不太顺畅。但随着疑似目标的人物出现,迷失的窗户被打开,浓烟飘到了外面。

他心中保持平静,默默计算与对方的距离。只要距离缩短到十米以内,指南针就会告诉他对方是否为目标。

距离剩余大约二十米,对方把手机放回兜里。

剩余大约十五米,对方注意到了项旬的存在,片刻后仍迈着缓慢的步伐往这边走。

十米,项旬裤兜里的指南针发出振动,但他没有立即发动攻击,继续让距离缩短。

距离越短,命中率越高,给目标反应的时间越有限。

九、八、七、六……就是现在!

项旬大脑勾勒出那把左轮手枪的外形,低垂的右手立时握住某件沉甸甸的物品。他快速转身,左手同时松开手机,扶住右手的手腕。

目标几乎在同时转移视线。

趁此机会,他冷静而快速地连续按动扳机,将所有子弹倾泻而出。

六道交叠的枪声与火光将黑暗与寂静打碎。

目标身上溅起六朵血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项旬迅速打开弹巢,空弹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的瞬间,子弹就已填充完毕。紧接着弹巢合上,枪口再次指向倒地的目标。

心中默数十秒,目标毫无反应。项旬遂想起对方转回头确认身后情况的模样,暗忖,“难不成他正在被追杀?”

这跟我召唤手枪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是否说明邪教徒拥有被动察觉到危险因素的能力?他蹲下捡起所有空弹壳,还有被自己亲手扔在地上的手机,然后快步走向自行车。虽然手机完好无损,他仍感觉有把小刀从心上划过。

屏幕忽然无声地亮起,显示着徐琪的号码。电话接通后,少女当即问道:“搞定了吗?”

“嗯,确认已经死亡。”项旬骑上自行车。“目标可能正在被人追杀,估计几分钟后追杀者就会看到他的尸体。”

“担心被对方发现的话,需要我帮忙引开追杀者的注意吗?”

“拜托了。”

“没问题,我的小助手刚好在那边,完全可以交给他解决。”

“你的小助手……我是不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了?”项旬不由得问。

“嘻嘻嘻,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大概能猜到答案。”项旬叹气,“如果没事情要交代的话,我就先挂了。”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项旬挂断电话。自行车沿着来路行驶,进入另一条街道。

“我杀人了……”内心在彻底远离南林街后发出了声音。

虽然邪教徒是否还属于人类有待商榷。

“今后我的双手必将染上更多鲜血,但如果是为了拯救世界,这似乎都是值得的……吧?”项旬无声自语,并未感觉有重物压在心上。他不禁自问,假如拯救世界不得不牺牲绝大部分无辜者,自己还能保持这样的心境吗?

“答案为‘是’的话,我应该也不能算作人类了。”他自嘲地摇头,把这些问题甩在脑后,迷惘尚存的双眼更有力地直视前方。

——第三个势力从此加入了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