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下午。

项旬终将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过是整件事的冰山一角。

此时此刻,一名少女背对着他,搀扶着墙壁,步履蹒跚地往前走,血液醒目地落在地面。

经常被称作“老好人”的他快步走到少女跟前。

“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少女的视线扫来,脸上随即流露惊诧。

“少……管闲事。”

看到对方容貌的瞬间,项旬心想:她在平时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吧。

少女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另一边手紧紧捂着腹部,鲜红的液体从那里扩散开来,浸染衣裙,又从指缝流出,落在地上。

莫非是遇到歹徒了?

但现在大街小巷都装有摄像头,这样还敢持刀伤人的话……

“果然还是去医院比较好吧?”

项旬嘴上还在建议,掌心其实已经攥紧了手机。他决定不管少女如何抗议,都要将其送去医院。

“不行……不能……去……”

“可以你现在的情况,不赶紧去医院会有生命危险!”

项旬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名少女明明伤的不轻,却还要拒绝。但他没出口斥责,这种场合嘴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刚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拨打急救电话,就传来重物砸在地面的声响。他的目光离开手机屏幕,看见少女倒在地上,血液已向周围扩散。

“喂!坚持住!我现在就叫救护车!”

一股热血冲上项旬的脑海。他赶紧蹲下,查看少女的情况,同时不忘将手机凑到耳边,拇指点向拨通键。这时,少女伸出了手,握住他的手腕。后者的头脑顿时冷静,将手机放回口袋。

电话没有拨通。

项旬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下意识地抱起少女,走向自己家所在的小区。

现在已经是下班的高峰期,小区并非空无一人。可奇怪的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名刚上高中的少年,和他怀里昏迷的少女。

而项旬也是在事后才意识到此处的异样。

*

处理好少女的伤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劳累使项旬不管不顾地坐到地上,两眼仍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后者安静地闭着眼睛,气息规律,脸上已恢复些许血色。让项旬感到疑惑的是,她的伤看起来明明已危及到生命。但在处理时,却又感觉没想像那般严重。

出血量最多的伤口毫无疑问来自上腹,然而项旬轻微地掀开衣服观察时,发现伤口虽然很长,但没有影响到腹腔,更不用说其他内脏。

疑惑归疑惑,项旬还是心无杂念地将少女全身上下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在外省出差的父母留在家里的急救包派上了用场,而他平时也看过些应对这种场合的视频和节目,手法虽然生疏,但不至于手忙脚乱。

房间弥漫着药水的味道。

“她是谁?”“她遭遇了什么事?”“她伤口愈合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报警?为什么没打急救电话?

项旬心里有很多疑问,相当部分需要从少女那得到解答。不过在劳累的身体的催促下,他只好先把这些事放到一边,离开客房。

解决空腹感后,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十来分钟,日期就会转变为4月24日。

“作业就留到明天再写吧,反正那些老师也不怎么重视。”

项旬在梦中放飞自我时,屋外的城市还没彻底沉睡。

*

4月24日,清晨。

“你昨晚干嘛去了?作业都没写?”

“游戏玩上瘾了,总想着赢一局就去写作业,然后……还好咱平时就抱紧了学委的大腿。”

面对损友的疑惑,项旬说出了酝酿已久的借口,绝口不提昨晚的真实经历。毕竟这种魔幻的事情就算说出来,对方也只会吐槽你小说看多了而已。

“好家伙,父母昨天刚到外地出差就飘了啊。”

“毕竟他们平时管得太严,这次难得不在,不好好地解放下天性就说不过去了。”

项旬确实在庆幸父母昨天刚好出差,不然把这么大个活人藏在家里,很难向他们解释。

想起那名少女,之前的种种疑惑再度盘旋于项旬的脑海中。明明报警或叫救护车才是当时的最优解,可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小区里的人都把他们当成空气?

不过现在项旬更希望少女好好待着,别添乱。

但愿她没有乱跑,还安静地躺在床上吧。上学之前,项旬去确认过少女的情况。那时少女仍闭着眼睛,但气息平稳,看样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他松了口气,在床头的旁边留下几块加热过的切片面包和一张纸条后就上学去了。

现在想起来,项旬觉得自己或许该请假待在家里照顾她。

但如果真这么做,我又该找个什么理由呢?而且班主任肯定会给爸妈打电话确认的吧。

“你给我干嘛?话说这家店的传单都发到学校来了吗?”

作业还有几道题就能完成之时,项旬听到损友的抱怨。

“喏,这东西送你了。”

刚在最后一题划上最后一个笔画,一只手就拿着一张传单放在他的课桌上。

“这什么?”

“学校附近不是新开了家咖啡店吗?昨天放学后我还问你要不要一块去来着。”

“所以这是咖啡店的传单?”

“没错,这家店看起来还挺受欢迎,昨天我去的时候直接爆满了。那里卖的奶茶超级好喝,而且女店主简直美若天仙。”

“这不是间咖啡店吗?还卖奶茶?”

“不然呢?貌似绝大部分学生顾客都是冲着奶茶和果汁去的,这个年纪喜欢喝咖啡的人应该不多吧。”

“确实。”项旬感到心虚,“但我怎么感觉你是冲着女店主去的呢?”

他随即调侃。

“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呢?”损友似乎想转移这令人尴尬的话题,“怎样?放学后要不要跟我走一遭?”

“因为有急事,所以下次一定。”

毕竟家里还有个病人需要我照顾……

想到那名少女,项旬的心又被高高吊起。

她究竟有没有好好养伤呢?

损友又开始低头看手机,但几分后再次转回头,说起别的话题。但项旬的心早就飞回了家里,压根没听清对方在讲什么,好像跟最近很活跃的那个邪教有关。

项旬很少关注过这个邪教的事,只知道学校因为这几个月事端频发,暂时取消了走读生的晚自习。

中午放学后,通常会在食堂解决午饭的项旬狂踩脚踏车,朝着家的方向飞驰。他没有在家里准备午饭,认为就算准备了少女也无法自己加热。

“我回来了。”

项旬并没有一到家就告知家人的习惯,但因为今天有陌生人在,他觉得还是让对方知道自己回来了比较好。

气氛安静极了,让项旬有种少女从未存在过的错觉。他想确认少女的情况,便走进客房。但当看到里面的景象时,他脑子里顿时充满问号。

房间里的窗户敞开着,窗帘被风拂动。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留下地上一堆血迹干涸的绷带。

放在床头柜上的盘子空空,至少她是吃完东西再离开的。项旬走上前去,发现盘子压着的纸条多了行字。

“谢谢,但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看完这段文字,项旬只是将纸条折叠,扔进角落的垃圾桶。这不是支票,也不是情书之类值得收藏的东西,所以扔了也无妨。拿盘子走出房间前,他又顺手把窗户关上。

虽然这幅画面像在说明少女是从窗户离开的,但这是个现实世界,所以项旬认为她开窗的原因只是想通通风,绝不会出现从窗户跳下还能平稳落地的情况。且下面车来人往,做这种事必然会引人注意。

但地上那堆沾血的绷带似乎有些难以解释,她的伤势并未痊愈,拆掉绷带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关于这个连名字都没机会知道的少女,项旬心说自己已经仁尽义至。对方如果执意离开,他是拦不住的。但他还是希望少女能尽快联系上自己的父母,平安无事地回到家。

过了好长时间,项旬才意识到自己当时又忘了报警。那个袭击少女的歹徒或许仍然逍遥法外,没准过段时间又会出现新的受害者。

日常也并没有如他所期望的那样重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