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艾和翠星石這邊,我們再說說安這邊。
安怎麼也不會想到艾小姐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居然是因為她認識翠星石那張可愛到爆的小臉。她現在正一邊提着艾小姐給的茶葉袋子,一邊坐在蒸汽巴士的座位上,撐着自己的下巴,望着窗外的蒸汽世界出神,日環燈耀眼的燈光模擬出了上午燦爛的陽光,穿過那些蒸騰的白色霧氣照在安的臉上讓她舒服的想打個盹兒,如果不是她即便在航海層依舊能聽見港口層那些叮叮咣咣的巨型機器工作的聲音的話。
今天在艾小姐那裡發生的事情果然還是讓安有一些惆悵,自從她們不顧艾小姐的勸阻下海開始,安就感覺她們與艾小姐的關係不可避免的在疏遠。當然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孩子們張大了,要有自己的生活了,也不可能一輩子生活在母親的卵翼之下,雛鳥總有一天也是要高飛的。不過即便她們和艾小姐的關係真的沒有以前那麼親密了,艾小姐那個小小的孤兒院依舊是她們永遠避風的港灣。
但是當自己真正的意識到這件事情正在逐漸發生的時候,安的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蒸汽巴士裡面依舊放着聽不清聲音的廣告視頻,宣傳的是一個專門收售各種二手潛艇船隻部件模組的終端軟體,巴士內的投影屏幕上寫着各種看上去非常吸引人的廣告詞,類似於註冊即送礦石電池調壓器一個啦,前多少名購買的用戶還有幾率抽取大獎一份,特等獎是特種潛艇一艘啦,邀請好友幫忙砍價可以低價購買亞拓思艦載火力系統啦等等等等。
這些廣告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甚至這個軟體她都已經在自己的終端上下載了一份。當然抱着僥倖心理的安最終還是沒有成為那個不知道有沒有或者是被內定了的幸運兒,嘗試輸入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和終端ID用於註冊賬號的她最終以自己的信息泄露為代價,獲取了一些華而不實的屁東西,例如戰列艦九折購買券之類的玩意。
我要是買得起戰列艦我還需要你這種狗屁小作坊二手垃圾倒賣軟體?搞笑呢?
不過其實安也不怕信息泄露了,畢竟在這個時代數據共通是連那些坐在碼頭上用腳丫踩着浪花的小蘿蔔頭們都知道的道理,你只要在一家艦載模塊交易的地方留下了信息,這就代表無論是新生的還是老牌的,無論是線上的還是線下的,所有搞艦載模組貿易的商家們就都已經知道了你的信息,安她們的郵箱里接到的有關各種艦載模組報價清單的垃圾郵件每天都有幾十封,為此她還專門付費購買了一個軟體安裝到她的終端上用於提取和過濾這些垃圾郵件中無用的信息。
這次的甲方爸爸資金好像還比較雄厚,可能又是哪個商會或者七賢財團手底下哪個長老的逼崽子搞出來的敗家玩意兒。每年都會有這些東西蹦出來的,這些東西就像流水貿易一樣來得快去得快,但是運氣好的話就能在其中底價淘到一些貨真價實的寶貝,所以安一直有關注這些。
這個廣告霸屏了好一段時間,安粗略的算了算它佔據蒸汽巴士這種地下城內主流交通工具的主C廣告位已經有三四個月了,這說明這後面的金主爸爸可是相當捨得花錢的。
之前安在這類軟體上閑逛的原因真的就純粹是打發時間和想要撿便宜去摸彩票的心態,因為之前她們第一受限於資金,第二受限於大老爹的模組老舊,和一些現代的高新模組兼容性不高。
但是現在不同了,她們有了古代運輸船,錢肯定就不是問題了,到時候隨便賣一兩個古代船上沒有什麼太多用,需要拆除下來的模組就可以了。而且她們的這艘古代船是運輸船性質的艦艇,本身是沒有安裝武器裝備模組的,安需要在這些雜七雜八的軟體之中去了解一些比較常見和實用的武器模組近期的報價,到時候再根據巴萊卡手下工匠的建議購買合適的武器模組進行安裝。
所以說起來,她們最近要做的事情還挺多的。
當然在這之前,安必須先把茶葉送到栗小姐的手裡。
依舊是熟悉的路線,公交,電梯,公交,浮橋,這條路說實話讓安閉着眼睛走安都不會在漂浮村那些狹隘的浮橋上掉進海里。
不過今天負責在電梯門口安檢的士兵明顯就比昨天的負責任多了,很明顯他們在今天上班之前應該是接到了上級下達的什麼相關的指令,安想多半是昨晚巴萊卡把感染者已經有大船的消息說了出去,所以現在地下城的高層們有些草木皆兵了。
但是這和安她們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翠星石的手續已經辦好了,各種偽造的信息已經錄入,隨你查好了。
在坐完電梯以後,安來到港口層,原本在航海層只能隱約聽到的各種機械運作的聲響開始震耳欲聾。
電梯站點的旁邊就是被海員們戲稱為肥料加工場的【海獸屠宰分揀運輸場】,大部分被深潛員們獵殺的海獸都會從港口運到這裡,然後進行肢解和分揀,依據品級挑選出各種海獸身上的素材,可食用的運往上層,作為肥料的就地分揀,運往漂浮村的各個種植點,最高貨色的素材打包裝箱,等待與工廠長期合作的專業收購商定期收購。
此時安就等在這個肥料加工廠的門口,雖然看不見那些海獸被分屍的過程,但是空氣中瀰漫的濃濃的海鮮腐壞發出的臭味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起,還是告訴安她眼前是一個切割屍體的屠宰場。
安是來搭便車的,她掐了一下時間,覺得往班塔爾種植點的肥料車應該要出發了。
果然她沒等多久就等到了那輛標識着班塔爾肥料運輸的罐裝卡車從工廠的大門口開了出來。安伸手攔下了那輛大卡車。
“有事嗎?這位小姐?”
卡車的窗戶搖下來,一個鬍子濃密的好像原始人的大叔探出頭來,他兩片厚厚的嘴唇蠕動着夾緊了一根粗長的煙捲兒,話語間談吐着白色的煙霧。他粗壯的胳膊悠閑的搭在窗框上,看上去這位司機可能還偶爾兼職搬運工的工作。
“析米克塔爾塔羅種植點的煙草?”
安看着大叔嘴上叼着的煙捲兒笑着說道,眾所周知,安如果對陌生人笑了,那麼一定是有別的目的。
“哦?”
大叔挑了挑他粗粗的眉毛,用左手把他的煙捲兒夾了下來,掛在窗沿上看上去悠閑得很:“行家?”
“不敢當,種過菜而已。”
安笑着搖了搖頭然後繼續說道:“塔爾塔羅家的老爺子最近退休,煙草活計由他家那個傻兒子接手了,但是那個傢伙除了下廚以外啥都不會,所以下個季度的煙草我推薦用雷菲爾德的先湊合湊合。”
“哈哈,如果我這被那些雜種的煙草熏了幾十年的肺能讓我活到下個季度的話,我會考慮你的建議的,小姑娘。現在說吧,你有什麼事情?”
大叔爽朗的笑了笑,決定不再和安扯下去,畢竟現在是他的工作時間,況且這兩句聊天也讓他挺舒心的。
“看在煙草的份上,載我一程唄,我也是去班塔爾的。”
聽了安的要求,大叔點了點頭:“沒問題,上來吧,看在煙草的份上,也當是為了我在海上的傻兒子積德。”
“那就謝謝了。”
得到了大叔許可的安飛快的繞到卡車的另一邊,然後拉開車門,腳踩在卡車半人高的輪胎上非常熟練的就爬上了副駕駛座。
“繫上安全帶。”
說完啟程前最後的準備,大叔掛好檔位,啟程出發。
從肥料廠到安的目的地,班塔爾種植點的路途大概需要20分鐘的時間。路程不長不短,但是一直看風景的話確實也會覺得無聊,司機大叔可能也這麼覺得吧,難得這麼養眼的少女作為他的乘客,還是這麼有共同話題的女孩子,不聊兩句不是太可惜了?
“大叔,你兒子是海員還是深潛員?”
安一邊用手指划著自己終端的屏幕一邊嘗試挑起話題。
“海員,那傻小子要是敢深潛我不把他的腦瓜子擰下來。”
安瞟了一眼大叔握在方向盤上的粗壯手臂,確信這人可能不是在開玩笑,而且坐近了安才發現這位大叔右手上又一道長長的刀疤,這個長度可不太像是一些工業事故能夠造成的傷口。
“那大叔你以前是深潛的?”
“你還真是挺有眼力勁兒啊。”
大叔側目看了看自己右手上的傷疤,知道安是從這方面來猜測的。
“年輕的時候下過海,抓過那些小型海獸而已,原本夢想着成為高端的深潛員去開採礦石,狩獵高級海獸,探索遺迹,不過忽然有一天倒了霉,右手上被開了這麼個大口子,就被嚇破了膽,再也沒下過海了。”
大叔一邊開着車,一邊輕描淡寫的說道。
這件事兒估計是非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大叔說起來的時候挺風輕雲淡的,就好像說他早上出門前吃的是他老婆給他做的包着海生菜的庫鰻蛋卷一樣。
但是同樣作為深潛員的安知道,身上受了這樣的傷口十有八九是在狩獵海獸的過程中造成的。在深海環境中離艙狩獵,手部又受了如此重的創傷,能夠活着回來可不是單純用運氣好就能解釋得了的。
海獸們可都是見了血就會發瘋的怪物,這個大叔保不準是他們團隊里唯一活下來的幸運兒。
當然這話安可不敢問,這可是揭別人傷疤的事情,如果當事人自己不願意說的話,誰問誰腦癱。
“你呢,你是種田的?”
果然,大叔沒有願意繼續說自己的話題。既然剛才他回答了安的問題,那麼禮尚往來,安肯定也要回答大叔的問題。
“沒,之前沒錢買船的時候種過田攢錢,現在是深潛員。”
安以同樣輕描淡寫的話語回答了大叔的問題,而美貌少女口中的話真正的第一次讓大叔驚訝的正眼看她。
實話實說,大叔是有些不信的,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居然是深潛員?雖然他並沒有直接質疑安,但是他的眼神卻出賣了他。
安知道,這個時候事實比說什麼話都管用,於是她拉下了今天早上給翠星石買衣服的時候新買的右手上的長袖手套。把自己的鋼鐵義肢展現在了大叔的面前,雖然這隻手已經不再是真正的鋼鐵,而是翠星石給與安的偽裝,但是威懾力還是在的。
於是當安把這隻鋼鐵義肢展現在大叔面前的時候,大叔眼都直了。
“這是…地上產的金屬義肢?”
“眼力不錯。”
可惡啊!這個女人好帥,居然真的讓她裝到了!
大叔右手上的傷疤和安完全是金屬義肢的右手形成鮮明的對比,這讓剛剛有一點想在安面前炫耀‘男人的榮耀’的大叔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說實在的,大多是男人見到安這樣冷艷的美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想要表現自己的想法的,吸引異性可是根植在人類本能深處的繁殖慾望重要的一部分。
但是大叔沒想到他這次遇到的是鐵板子,根本裝不過對方。
之後,大叔才想起了那些在海員之間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的消息里,他的傻兒子偶爾回家吃飯的時候跟他提起過,在卡麗澤芙船團里有三個開着古老到完全可以擺進潛艇博物館的過時貨色在深海中挖礦屠獸的少女,被稱為卡麗澤芙的偶像擔當。
恰好他兒子還跟他提過,三個少女中其中有一個一隻手還是完全的金屬義肢,這在他那個嚮往着探險和深潛的傻兒子眼裡簡直帥到沒邊,他兒子直言那就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當時經歷過不知道多少大風大浪的大叔覺得這肯定只是船團又一個為了宣傳自己而搞出來的噱頭罷了,他當時還開玩笑似的鼓勵他那個傻兒子,既然是心目中的女神就去追求啊。沒想到他兒子說為了他這口牙還能健康的吃東西,他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當時大叔還不明白,但是現在真正的見到了安這個人,大叔才真的理解了他兒子那句話的意思,如果真的是把這個女人惹怒了的話,被一拳干碎所有牙齒怕不都是小事情。
“...你是卡麗澤芙那個開老爺船的小隊?”
“更正一下,我們的老爺船已經沉海了,至於我們的新座駕,估計過兩天船團就會做宣傳了,我們換了一艘古代船。”
古代船!!!
大叔咽了口吐沫,他現在已經無心在駕駛上了,完全是憑藉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經驗在開車。
“...遺迹里來的?”
“嗯,前兩天我們從遺迹里撈出來的。”
“嘶…”
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貨比貨得換,大叔從年輕到現在都沒能實現的夢想,現在在他的眼前就有一個比他兒子還年輕一兩歲的少女完成了。他年輕的時候因為手臂的損傷和隊友的傷亡退卻了,而眼前的少女即便失去了自己的右手依舊堅毅的潛入了深海之中。之間產生的對比讓已經不惑之年的大叔忽然對自己的前半生產生了懷疑。
安看出了大叔的這種情緒,看出了他的懷疑,但是安更加清楚大叔並不是被自身的傷痛所嚇退的,於是她出言:“下海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自己身上的哪些東西,而是失去了自己視為比什麼都還要重要的東西,這才是所有深潛員都害怕的事情。所以退縮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也無需自我質疑,因為如果我在你這個位置上的話,我說不定會比你毀滅的更加徹底,也行你被毀滅的只是你自己的夢想,而如果我的朋友死在了海底的話,我被毀滅的就是所擁有的一切。”
原來…她都已經看穿了。
大叔震驚在這簡短的幾句話的聊天中安居然能夠看出和猜出的東西,她對人心的把握和熟知,真的不像是這個年齡的人該有的樣子。
“最後,其實在海上也沒什麼不好的,起碼沒有人想找不知道哪天就喂進了魚肚子里的兒媳婦不是?”
你別說,安安慰人的本事確實還不錯,大叔這麼一想確實好像還真是這麼個理兒,興許安再漂亮一點他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傻兒子把安娶進家門,即便他那個傻兒子真的把得到這樣的漂亮妹妹。
話題就此結束了,陌生人之間的互相吹水止步於此就可以,不過說真的陌生人之間的料件真的非常奇妙,因為互不相識並且大概率此生都不會有第二次見面,所以即便你無論怎麼吹水都無所謂,當然對方信不信也是個仁者見仁的事情。
而正因為如此一些隱秘到對於熟人完全說起的秘密,一些熟人對你說不進去的大道理,陌生人一說你就能夠接受,這可能就是角度立場上的區別吧。
後面的路途上,安和大叔沒有再深入的聊一些東西,剩下的都是一些閑談,而大叔也在心裡默默的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他的兒子真的那麼想深潛的話,這次等他出海回來就問問他還想不想去好了,如果他還想去的話,就托托以前的關係給他弄進一支大型的深潛隊伍里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塊料吧,畢竟就像少女說的,他自己是因為丟失了最重要的東西而退卻了的,但是他起碼找到了對於他來說重要的東西,而他不應該剝奪他的兒子同樣去尋找的權利。
旅途最後在卡車停歇的轟鳴聲中結束了,安與這位不知名姓的大叔簡單的道別以後就離開了,安不知道這位大叔之後會和他的傻兒子有怎樣的溝通,這已經不在她操心的範圍了,即便是她也猜不出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