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星石从艾小姐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名字，这让她仿佛回到了那片她呆了无数年的深海中，寒冷，孤独。但是艾小姐话语中内容虽然让她惊讶，但是这句话的语气却溺的她感觉把脑袋埋进了安的大胸脯里。
她原以为这个世界上本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Avatar这个名字。
艾小姐从翠星石的背后抱住她小小的身子，双手搭在翠星石的肩膀上，艾小姐温热的呼吸声就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这具由矿石同化而成的身体都感觉到了她从未体验过的酥麻，那感觉像极了今天早上安出门前用软绵绵的棉签帮她掏耳朵的感觉。
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艾小姐。
“怎么不说话，名为Avatar的翠星石小姐？”
“你是谁？”
听到翠星石不安的问话，艾哑然失笑，清脆的笑声就在翠星石的耳边，让她逃无可逃。
“我是重要吗？重要的是我能说出Avatar这名字不是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Avatar。”
艾小姐的的话让翠星石有一种不悦的感觉，让她回忆起了Avatar死在她面前的样子，更让她再次经历了等待着Avatar醒来，但是却再也没醒来的感觉，那是种类似于不小心弄丢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的感觉。
“Avatar既然愿意把她的身体给你，那么你就是Avatar了。”
艾笑着说道：“在斯卡兰特的文化里，传承可是相当重要的一环，即便是Avatar也不会草率的决定这种事情，她一定是希望你成为Avatar的。”
（她希望我成为Avatar？）
这样想着的翠星石回忆起久远岁月之前她和Avatar之间的过往，那是在她被Avatar塞进矿石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并没能想起Avatar到底给了她什么，既然什么都没给的话，那么能被称之为传承吗？
“...可是Avatar什么都没教给我，这真的能叫传承吗？”
“这可不一定哦。”
艾放开了自己抱着翠星石的双手，然后把迷茫的小可爱掰成了与她面对面的姿势，让她有三颗瞳孔的眼睛和自己对视：“传承不一定是让你变成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她，她没有交给你任何东西的原因，更有可能是让你活成一个只带着她曾经存在过的符号的独一无二的你，她希望由你来弥补她所失去的，由你来赋予Avatar这个名字新的含义。”
“况且，她真的什么都没留给你吗？也许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所给与你的也说不定呢？”
（…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留给我的？）
这么想来好像确实如此，翠星石现在拥有的一切，她是被Avatar捡回来的，她是被Avatar塞进矿石里的，她拥有的飞船是Avatar的，连她操控的那些衍生体也都是Avatar的船员。
难道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Avatar留给我的？
都是那个临死前跟我说，让我活下去的她留给我的？
不…起码安，安不是她留给我的！
“安也不是你的，那可是我的孩子，分给你当眷属已经是我看在Avatar的面子上给你的大恩大德了，你可以要太贪心！”
说实话，现在这些人啊，没个看表情读心的本事都不敢出来混了。
艾说的翠星石一脸不高兴，她有些傲娇的推开在她面前像大姐姐一样的艾：“我不管！安已经是我的眷属了！我已经把她变成没有我就活不下去的体质了！”
“这话你敢在安面前重复一遍吗？”
“.…..”
小矮子沉默了，她要是真敢认真的这么说，安怕不是要把她的脑壳拧下来。
既然欢声笑语的话题说完了，那么就要说一点稍微严肃一点的话题了。艾小姐的表情阴沉了下来，因为接下去要说的话，注定不会那么愉快。
“所以继承了Avatar意志的翠星石，告诉我…Avatar是怎么死的。”
终于还是说到这个话题了…
其实翠星石在一开始听到艾小姐说出Avatar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问题是怎么都逃不开的。艾小姐应该是Avatar的朋友，自己的朋友死了，而且身体还被别的什么来路不明的意识所占据，对于朋友来说应该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一开始翠星石还小小的紧张了一把，别看她一脸毁天灭地的无敌样子，一来她身边并没有支持她全力输出的矿石，二来如果艾真的是从古代存活至今的古代人的话，她的力量可能连完全体的翠星石都不是对手。
但是索性，艾小姐好像并不对翠星石占据了Avatar的身体这件事情有什么芥蒂。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想知道自己的朋友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被眼前的意识占据了身体的。
翠星石知道这件事情是躲不过去的，于是她回想了一下那些久远的过往，开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点点讲给眼前的人听。
“...Avatar小姐的死，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当时外魔压境，Avatar小姐奉命率领舰队去抵御外魔，而我也是在那里和她分离的。”
艾小姐听在耳里，她想了一下然后继续问翠星石。
“虽然安说你是矿石生物，但是…你应该和那些从圣石里诞生的史莱姆不是同一个品种吧？”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翠星石真的是矿生种的话，在她刚刚所说的那个时间点，她根本就不可能诞生，更不可能和Avatar分离。
翠星石知道艾小姐问的是有关她身世的问题，这个事情如果放到Avatar还活着的那个时代，无论是谁问翠星石可能都不会说，但是现在毕竟已经是无尽岁月之后了，那样强大的卡斯特兰都已经不复存在，翠星石好像也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吐出了曾经被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说出口的秘密。
“...如果你认识Avatar的话，你应该听说过专属于Avatar的【协调者】计划吧？”
艾一惊，犹如在深夜的噩梦中惊醒，冷汗一下子就渗了出来。看起来翠星石口中的这个协调者计划在艾看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听说过…不过这个计划不是因为Avatar的克隆体意识无法同调暴走而停止了吗？”
翠星石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艾说的话，然后她低下头去，不去看艾，轻声的说出了艾所不知道的事情的真相。
“但是…其实暴走的并不是克隆体，也不是Avatar本人，而是另一个Avatar。”
“.…..？”
另一个Avatar？
“本来那次事故以后，实验是要被终止的，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如果Avatar这个【神使】能突破世间法则降下给她的诅咒的话，虽然无法成为真神，但是把那些外魔都打回家，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弄清楚Avatar的协调体意识为何无法同调以后，实验就重新展开了。”
翠星石语气有些低沉，有些颤抖，单单是将回忆中的内容讲述出来对于她来说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艾小姐，你不知道【协调者】计划的原理吧。”
艾摇了摇头：“涉及到Avatar的计划机密程度都很高，我当时的身份很尴尬，为了避嫌没有过多的了解。”
艾的说法让翠星石侧目，但是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多问，即便艾一副你问我就说的样子。翠星石最后决定继续讲述自己记忆里的过往。
“实验的原理是使用复数个数的Avatar来同时承担世界法则的压制，从而达到分摊压制的目的。”
“但是使用Avatar的克隆体克隆出来的没有意识的身体根本不被法则所认可，而且克隆体内也并没有本体那么呼风唤雨的神力。”
“所以…那些学者们通过第四使徒，想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办法。”
艾小姐回想了一下第四使徒是怎样的一个人，然后说出了那个久远的名字：“Tenc？”
翠星石点了点头。
“没错。实验的本意是通过第四使徒Tenc的神力，将同一时间线下不同时刻的Avatar拉入同一时刻，那么也就是说世界上可以同时观测到复数个数的Avatar，那些来自不同时刻的Avatar被称为协调体，这样的话这些Avatar不但拥有相同的意识，甚至每个人都拥有和Avatar相同的神力，你能理解…这是怎样疯狂的想法吗？”
即便时隔无数个岁月，翠星石说起这种事情，言语中依旧止不住的颤抖。
艾想的没错，这果然是噩梦，几千年前在一个文明发展到极致以后想要凭借自身的力量超脱这个世界坚固的法则所带来的各种桎梏的时候，可怕的异象就会出现，尝试着将这个文明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暴走的，根本不是什么协调体，而是从其他时间来的Avatar？”
翠星石点了点头。
“当时学者们是将本时间线的Avatar作为本体，被Tenc拉开时空，从另一个时刻复刻过来的Avatar作为协调体。这样通过同时存在的负数个数的Avatar分摊她使用神力时法则对她的压制的方法，来克服Avatar身上的诅咒。”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仅仅是他们作为初次尝试复刻出来的第一个Avatar协调体就暴走了。”
“...自我认知崩坏？”
“是的。”
翠星石肯定了艾的猜测，在追溯回忆的过程中，她好像越来越冷了，一开始她只是低下头抱起双臂，现在的她则坐到了沙发上，完全缩成了一团。
艾非常能理解她现在的感觉，于是她也坐到了个子小小的翠星石身边，把她抱进了怀里。
这样颤颤巍巍的小个子女孩才能够坚持着用颤抖的声音把这个故事继续讲述下去。
“没有人想到即便是Avatar这样睿智的人，也没有办法扛过同一时间复数自己见面时产生的对于自我存在认知的怀疑和在知道自己是‘复制品’后产生的认知崩坏。”
“在被告知自己是复制体后，协调体Avatar甚至没能听完学者们说的有关实验目的的事情就直接暴走了，最终是由Avatar本体和另外三名使徒合力压制，才杀死了那个来自于另一个时刻的Avatar。”
艾小姐紧紧的保住了翠星石，她能够感觉出来从翠星石身上传出的悲伤，而她自己亦能感同身受。
“这真是个…可怕的故事，没想到Avatar还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翠星石没有停止回忆，只有尽快的把她想说的事情都说完，她才能尽快的减少痛苦对她的折磨。
“但是这个实验更让那些学者看清了Avatar的力量，也更加憧憬如果实验能够成功的话，Avatar到底能创造怎样的奇迹。”
“这样的理念支撑着他们，泯灭了自己的人性。”
“之前他们是希望让多个拥有意识的Avatar来共同分担世界法则的压制，也正是因为协调体Avatar拥有自己的意识，所以才会暴走。那么如果Avatar的协调体没有自己的意识，她还会暴走吗？”
“可是，如果没有Avatar的意识，能够做到分摊压制的效果吗？”
“当然做不到。”
翠星石摇了摇头。
“所以他们做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用无意识的Avatar身体来单独承担法则的压制，把那个无意识的身体当做一次性的消耗品不就可以了？既避免了协调体的暴走，又完美解决了法则的压制。”
“...但是Avatar的身体，不是克隆能够做出来的吧？”
艾试探着问，希望得到翠星石否定的回答，然而现实残酷往往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当然不能，Avatar的身体依旧是Tenc从其他时间复制过来的真真正正的Avatar，只是在Avatar被复制过来的一瞬间，那些卡斯特兰的怪物们就用提前布置好的高强度的精神洗礼去彻彻底底的‘杀死’Avatar的意识。”
“为此他们召集了三万个神甫，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广场来容纳他们，为的就是在处于场地中心Avatar被召唤过来的一瞬间就抹去她的意识。”
“他们当然成功了，三万名神甫和数不清的神力增幅器几乎在短短的一瞬间就抹去了那个被复制过来的Avatar的意识。于是他们就拥有了一个无意识的Avatar的身体。”
“但是这件事情毕竟是为Avatar抵挡压制，最终还是要告知Avatar的，所以在那个协调体被抹去意识以后，Avatar知晓了这个实验的始末。”
“Avatar犹豫了很久，她最终还是没有同意这个实验继续下去，也没有去使用那个已经被抹去意识的身体，而是尝试着恢复了那个身体里已经被抹除的意识。”
“而后苏醒过来的意识，就是我了，这就是我的故事，我的来历，怎么样，有意思吗？”
说完故事的翠星石仰头，看着离她近在咫尺的艾的脸。
艾也同样看着她，看着这幅她熟悉的脸庞却不再属于她熟悉的那个人。
她倒地会不会是那个总是笑得很可爱的孩子呢？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Avatar。”
翠星石不再与艾对视，她低下了头，把脑袋埋进了艾的怀里。
“我曾经拥有来自其他时刻的Avatar的身体，却不是Avatar的意识，现在我拥有了真正的Avatar的身体，虽然是已经死去的，但是我依旧没有Avatar的思想，记忆，你却告诉我她希望我成为真正的Avatar，那我到底是不是Avatar呢？”
“.…..”
这个问题就连艾也没有办法给她一个明确的回答。
见到艾没有说话，翠星石也知道这不会是个有答案的问题，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外魔大军压境，卡斯特兰内部越来越混乱，Tenc战死，觊觎我身体的人越来越多，Avatar在远征前为了保护我，销毁了我的身体，把我的意识融合进了圣石中，我就这样变成了矿生种生物，沉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Avatar面前了，而Avatar也濒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她过渡使用了神力，法则的压制杀死了她。”
“之后我就寄生了Avatar的身体，一直生活在她的死亡圣域号里面，直到被安带出来。”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了。”
小可爱的故事就到此结束，她的人生虽然漫长，但是除了从别人身上吸取到记忆以外，她其实和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没有太大的区别。
应该说她是相当聪明的小孩子吗？
但是翠星石的说法让艾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但是稍微思索了一下艾就觉得这件事情很可笑，于是她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摇出了自己的脑子。
这一幕被翠星石看在眼中。
“你在想什么？”
既然翠星石已经问都问了，艾异想天开的就问了一下这个看上去非常不靠谱的事情。
“你既然诞生于Avatar的身体，而现在又寄居于Avatar本体的尸体之中，那么你…是不是可以使用Avatar的神力？”
然而艾好像开玩笑一样试探性的话语却没能得到翠星石立刻的回答。
个子小小的翠星石楞了一下，她似乎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这就意味着她也没有去尝试过。
“...我没试过，要我…试试吗？”
天道好轮回，没想到这次反过来轮到翠星石来试探艾了。
不过艾承认，在小可爱用Avatar的那张脸一脸温顺又服从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就想答应让她试一下。
可是也只是那一瞬间，下一刻艾就把这种危险的想法遏制了下来：“算了算了…要是把整个欧佐夫炸了，接下去的时候那该多麻烦啊，还是别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