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綜複雜的小巷之中,一家酒吧在這冰冷的月色之中照常營業,門上掛着簡單到讓人懷疑的牌子,上面寫着這家酒吧的名字“應許之地”。

“唉!”應許之地的吧台旁,坐着的兩人同時嘆了一口氣,他們彼此並不認識。

其中那名少女一半頭髮好似暗夜般漆黑,另一邊卻如冬雪一般無瑕,連同少女左眼的睫毛都是雪白的。她的肌膚也是如同宣紙一樣毫無血色,就好像久病在床的大小姐。

另一名顧客是一名全身包裹在漆黑外套中的中年扎拉克男子,臉上滿是疤痕,最長的一道甚至從嘴角裂開到了耳根,與那副凶神惡煞完全不相配的倒是那副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坐在旁邊的少女,那眼神倒是更像再給一件商品估價。

少女僅是毫無波動地瞟了中年男子一眼,便又繼續小口小口品着自己的酒。

店內寂靜得能聽見調酒師搖動調酒罐的聲音。

“唉!”兩人的嘆氣聲再次響起。

“兩位有什麼煩心事嗎?工作,還是情感?”少年面露微笑出聲問道,傾聽顧客的話,調節店內的氣氛也是一名優秀酒保該做的。

“我的工作最近不是很順心。”中年男子緩緩說道,他摘下眼鏡,用手指揉着自己的鼻樑,“競爭對手是個混蛋,導致商品積壓在我們手裡了……”

“那真是太糟了。”少年附和道,頭看向少女,“你呢?莫非是情感上有了什麼煩心事?”

少女白了他一眼:“工作上的事。”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有着這個與外表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沉穩。

少年再次調好了兩杯酒,推到兩人面前:“這杯我請兩位。”

少女抿了一口酒,開始了抱怨:

“我的工作非常累人。你們不是有‘996’的說法嗎?我的工作就是‘007’。”

“那個……是接頭暗號還是什麼的嗎?”中年男子差異地看着少女。

“哎?”反倒是少女陷入了困惑。

“啊……那個說法已經不用很久了。”少年向兩人解釋道,“是完全沒有假期的意思。”

“……沒錯,完全沒有假期!一天也沒有!一個小時也沒有!”

“那工資一定很高吧?”中年男子問道。

“與其說是高……”少女臉上露出了空虛的乾笑,“不如說是一分錢也沒有呢!”

“你是被拐賣了嗎?”

“哈!”少年似乎忍不住小聲笑了一下,但是兩人故意無視了。

“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在做這樣的工作了,並沒有人強迫我,也並不會得到什麼,現在也在一直工作着。”

“那你是為了什麼在工作啊?”

“使命感?我也不知道。”少女的表情黯淡了下來,“我現在唯一想要的是,就是假期,哪怕一天也好,一小時也好,完全不用去想工作的事。”

“沒錢還累的工作還是趁早跳槽比較好。”男子喝了一大口酒,緩緩說道,“還是錢最好了,有了錢,不管什麼事都能買得到,仇家的腦袋也好,戀人的心也好,家人也好……只要有錢!”

“你這樣,死後得不到安寧的。”少女平靜地說出了詛咒一般的惡言。

“有什麼關係嘛!活着的時候感到滿足就好。”男子爽朗地笑道,“話說小姐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這裡工作?工作時間比較靈活,工資也可以面談哦!”

少年正在倒酒的手抖了一下,他強忍着笑把酒漬擦乾淨。

“不必了,我因為某個失敗的業務,還不能跳槽。”少女眯起眼睛看了少年一眼,轉頭和中年男子說道。

少年的手再次抖了一下,收起了笑容。

“那真是可惜!如果改變主意可以來找我。”中年男子掏出來一張名片遞給少女,“還不知道小姐您的名字。”

“……無常。”少女接過名片,突然歪了歪頭,上下打量着中年男子,“我最近應該會去貴府叨擾。”

中年男子打了個冷顫,語氣弱了幾分,“歡迎您的到來。”

“我得走了,工作到了。”少女看向鐘錶的方向,站起身匆忙地離去了。

“歡迎下次光臨。”少年對着少女的背影說道,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隨即一閃而逝。

“你們認識了很久了嗎?”中年男子察覺出今天少年的不同尋常。

“蠻久的。”少年臉上恢復了往日的微笑。

“……話說……”中年男子眯着眼睛盯着少年,他突然發現自己雖然經常來這家店喝酒,卻對面前的少年一無所知,“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當年的樣子。”

“您說笑了,只是顯不出來而已。”少年溫柔地回應着,岔開話題一般,“倒是您,和剛來時相比,變了許多。”

中年男子臉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我也得走了,抱怨完得快點回去工作才行。”

彷彿逃似的,中年男子起身準備離開,他暗暗決定以後再也不來這家店了。

“一路走好。”

少年在背後囑咐到,中年男子戴上帽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門鈴聲逐漸沉寂了下去,酒吧恢復了寂靜,少年走到門前,將“正在營業”的牌子轉到“休息中”的一面。

他抬頭看向籠罩在月色中的清冷小巷,逐漸的,連那月色也被遮住了,黑暗不斷向周圍攀爬着,彷彿想要把一切都拖進那沒有光明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