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火、下料、顛勺……粒粒分明的米飯和食材在鍋中上下翻飛騰挪、跳舞般相互糅雜，不一會兒便呈現出漂亮的金黃色。
手上功夫雖稍有生疏，但我慶幸自己還記得料理的方法。
我將做好的炒飯按照各自食量裝盤，端出廚房。
食堂內，銀正百無聊賴地透過手機遙控掛壁電視，在視頻網站上反覆滑動。
“在幹什麼呢？”
“打發等待時間，順便找找下飯節目。”
“你這重度網絡依賴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等到網絡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時候。”
銀從我手中奪過炒飯，她是習慣小口分食的類型，吃東西的模樣頗像只豚鼠。而在此期間她的另一隻手也沒閑着，仍舊繼續翻閱。
“找到了。”
銀忽然停下了動作，電視畫面定格在一檔不算清晰的直播上——
畫面中的男人戴着像是束縛猛獸所用的面具，身形尤為高大健壯。他的力量拔群，是單手摺斷人類脖頸也毫不費力的程度。
“你們是我覲見他的門票，放心，我會讓諸位死得很有價值的。”
男人如此說道，殘忍地將在場人質一一肢解。
沒有藉助任何工具，他所依靠的僅是自身肉體怪力……但也正因如此，這場一對多的屠殺才被拉到了暴力的極致。
“這不過是先前問候而已，英雄亞瑟。”
鏡頭前的男人將斷肢中流淌的鮮血澆在自己身上，活似脫離了人類範疇的怪物。
“直到被你阻止之前，我會繼續進行無差別殺戮。我向你保證，這樣的事很快就會出現第二、第三次……所以你最好，抓緊時間。”
直播中斷了，想來是被視頻網站運營方強行切斷的。
“銀，剛剛的視頻是合成的嗎？”
“我用軟件分析過了，很遺憾，不是。”
沉默一陣，我取出手機並撥通亞瑟的電話。
“我正嗨着呢，幹嘛？”
背景中伴着嘈雜的音樂，但我並未刻意提高聲調。
“有人向你宣戰了，大概是個棘手的傢伙。”
“竟然還有這種蠢貨……哈哈哈，總算開始有點兒意思了。”
單單透過音色他那比之惡魔也不毫遜色的笑容便足以在我腦中成型，亞瑟的狂氣是絕無僅有的獨一份，所以他才比任何人都更適合扮演英雄……他象徵著不敗，理應是邪惡最為懼怕的標籤。
也正因如此，我們從未受到過他人的主動挑釁，因為沒誰在了解過亞瑟的能耐后還能繼續保有挑戰的勇氣。
“宇宙貓，通知佐爾格半小時後到會議室來。”
“收到喵！”
宇宙貓行了個軍禮，投影出的身體旋轉着化作無數小方塊消失。
“你看上去有點兒緊張？”
“是嗎？抱歉，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我使用手機訪問暗網，果不其然，這段影像正在上面瘋傳。
“他似乎對亞瑟有異樣的執着……銀你覺得，這會是他挑釁我們的主因嗎？”
“我不知道……你認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搖搖頭。
“充其量只是第六感罷了，我沒有證據。”
“那要接受嗎？”
“我想我們沒得選。”
於我們而言，這是一場無法拒絕的約架。
————
鋪天蓋地的新聞像病毒般傳播，媒體打爆了政府的電話，逼迫亞瑟舉辦發布會給出回應。
這場由惡人向英雄的主動宣戰在初期就達到了宣傳的高潮，論壇上到處充斥着對這件事的討論，關注度已然超越了國界，這在如今的年代是極為罕見的。
然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名為蓋恩的男人正做着引體向上，好像全然不在意因他而起的浪潮。
他所在的地方與其說是屋子，不如說是倉庫。周圍的地板上堆滿了現金，都是他從自己屠戮的那家銀行中搶來的。
“我知道你瘋，但沒想到你能這麼瘋。”
大門敞開。身着白西裝的小老頭杵着拐杖、在眾多手下的簇擁下慢步走進屋內。
他在金屬制長桌的主座上落位，似乎分毫沒將蓋恩放在眼中。
“我做我想做的，你照常拿到自己最稀罕的錢……不就是這樣的交易嗎？”
“但那並不代表允許你擅自替我們宣戰！”柺杖被狠狠跺響，其貌不揚的小老頭展現出了上位者的威嚴，“別忘了那傢伙有政府作後盾，不出半天就能查出你是我們御三家的人！你應該很清楚他的能耐，被他盯上的人從來沒有活着的！”
“我當然清楚他的強大，他可是這世界上最初的、也是唯一的英雄。”
蓋恩從單杠上降下，面對着他落座。他將椅子靠背轉到自己胸前，疊放雙手搭在上邊。
“要我說，你才是那個忘了什麼的人。你曾是御三家唯一的首領，是腳下這片土地的帝王……但現在呢？”
“看看你，懼怕黑夜降臨，成日擔憂那不知何時就會從天而降的審判。你的保護傘再無法令你安心，因那區區一人的英雄而惶惶不可終日。”
“你就沒想過除掉他嗎？”
他無言地望着蓋恩，片刻后，忍不住發出了嘲笑。
“哈哈——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高論，到頭來不就是個異想天開的瘋子嗎？”
小老頭站起身，表情遺憾。
“真可惜，蓋恩你曾是我最好的打手。”
“我知道。”
“我會把你的屍體打包成禮物送給英雄的。”
“請便。”
小老頭眉頭微皺，他轉過身，不再看向蓋恩。
“殺了他。”
然而卻無人予以回應，他帶來的手下個個好似木頭般呆站在原地，毫無反應。
“你們是聾了嗎？我說殺了他！”
“沒用的，他們不會再回應你的命令了。”
不知何時，蓋恩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
“你收買了他們？”
“收買？不，並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只鍾愛金錢的銅臭味兒的。”
蓋恩扶着他的肩膀，貼着耳朵低語。
“我僅僅是向他們展示了自己的理念而已。是他們做出了抉擇、主動要追隨我的腳步……真可惜，我本以為你也能夠理解的。”
蓋恩的話語彷彿具有魔力，他能鑽進他人腦中、侵蝕他人思想。
“御三家的另外兩人不會讓你為所欲為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提前解決了這兩個障礙。你是御三家最後的首領，也是最後一塊我所需的拼圖。”
蓋恩溫柔地懷抱着他，好似在擁抱自己的父親。
“再見了Boss，從今天起我就自由了。”
他收緊懷抱，用力折斷了懷中人的脊椎，後者發出凄慘的尖叫，像脫線木偶般癱倒在地。
“御三家需要一個體面的葬禮，而這便是我為你準備的陪葬。”
汽油被隨意潑灑在鈔票上，蓋恩擲出火柴，靜待着大火升騰——直到濃煙蓋過漫天飄舞着的、尚未燃盡的鈔票碎屑后，蓋恩才緩緩從中走出。
他的眼中沒有留戀，只透着無悲喜的平和。
沒錯，蓋恩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但他同樣是最具魅力的瘋子。他擁有比暴力更強的武器，那就是思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