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是个难得一见的大晴天。

一般而言,想要穿过雪葬之都的旧址,攀爬上龙脊雪山的顶点——寒天之钉,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进山之路被废墟掩埋,即使是一流的攀岩手,面对这样的地形也会苦不堪言。

但是,这对于精通“创生”这一技术的阿贝多则另当别论。

由岩元素力构成的晶台,在阿贝多的控制下,缓缓托着优菈升上半空,不一会儿便将她带到新的平面上。由此反复数次,原本需要耗费半日左右的登山作业,仅仅花了数分钟就结束了。

“你的能力还真是好用呢,什么都能造么?”优菈跳下晶台,小小地感慨道。在钻过由不化的冰柱堆叠成的入口后,原本狭隘的空间忽然豁然开朗,残破的巨柱散落在一座圆形的广场周边。

这里是雪葬之都过去的祭祀场,巨大的寒天之钉被嵌在祭祀场的中央,向外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巨量寒气。

优菈抬头向上望去,清澈的天空将阳光染上一抹炫目的银色。只要绕着祭祀场的外围向上攀爬,就真正到达这座龙脊雪山的最高处了。

“只是将神之眼与炼金术结合起来使用的小伎俩罢了,没什么特别的。”阿贝多轻描淡写地说道,“而且,限制只会比你想象得要大得多。”

“你确定要找的东西长在这里?”优菈张望道,她还是第一次登上离山顶如此之近的地方,“这里除了废墟还是废墟哦?”

“雪葬之都——沙尔·芬德尼尔,在风雪与寒冬中消逝的,过去的人国。”阿贝多盯着祭祀场上竖起的石碑,那里刻着古老的文字,“这里是古都最后的国王祈求神明降下救赎的地方,可惜,神明没有回应他们的呼唤。”

“阿贝多?”优菈看阿贝多的样子有点古怪。

“没有错,这里就是我们应该到达的地方。”他沉声道。

下一瞬间,以祭祀场为中心,空气中的元素力开始剧烈躁动。

无数光纹在优菈的脚下亮起,不计其数的岩元素造物将整个空间包围起来,在限制了优菈行动的同时,锁死了一切可调用的元素力,使其形成一个特殊的闭环。

“结界——?”优菈的声音有些错愕,这一切的剧变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退路已被完全封死了。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乱动为好,‘生灭之花’会监测你在阳华领域内的行动自动释放,虽然不至于危及性命,但也足够让你好几个月下不了床了。”阿贝多平静地警告道。

“啧……”优菈默默地感应着包裹在她周围的岩元素力,确定阿贝多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对方腰间的神之眼正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微微发亮,只要阿贝多想,她估计连反抗的时间都不会有。

宛如掉入猎人陷阱的野兔一般。

“这种规模的结界,可不像是随手就能布置出来的。”越是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优菈的眼神便越是冰冷,“你从一开始就想把我引到这里,是不是?”

“是的,抱歉。炼金素材是我编的一个谎,为了设置阳华,我提前准备了三天时间。”阿贝多点点头。

“然后,解释呢?为什么要骗我?”她继续追问。

“一个星期前,我的研究室内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来信。”阿贝多一点也没有要遮掩的样子,乖乖给优菈道出原委,“内容简要而言,来信者想借我的手——”

“将我除掉?”

“也没有那么夸张,”阿贝多摇头,“我推测,那个人的真实目的,应该是让你无法在你同琴副团长的决斗上出场。我虽然是西风骑士团的成员,但却不是蒙德人,如果是我来接触你的话,你也不会产生多大的戒心。”

“想妨碍我跟琴……哼,是古恩希尔德的那群家伙么……还是说……”

琴与优菈决斗的结果,有极大概率在蒙德内激起千层浪,若要避免这点,让优菈无法出场便是最简单的对策。

劳伦斯家在蒙德内树敌太多,除了古恩希尔德之外,不少势力也有这么做的可能。

“话说,你竟然乐意被人颐气指使地当枪使吗?”优菈挖苦道。

“我当然不是热衷于这种事的人,但很遗憾,对方深知‘交易’的精髓。那么诱人的报酬,只要是从事炼金研究的人都难免会心动。”

“天才的原则就那么不值钱么?”

“炼金术士拥有的不是‘原则’,而是‘求知’的本能,人遵循本能行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阿贝多淡淡反驳。

“所以,你要在这里打倒我?”

“……”

碧绿与深紫的眸子毫不退却地相觑着。

埋藏在领域内的生灭之花,只需阿贝多的一个念头,便会如烟火般灿烂炸裂。

“我当然——”

降至冰点的焦灼被清脆的响指声盖过。

“不会那么做。”

同样只用了一瞬间,布满祭祀场的岩之花便随风消解,阳华领域也随之解除。

“我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炼金术士,但同时,我姑且也算是个‘西风骑士’。”阿贝多耸了耸肩,罕见地露出苦笑的表情,“和你决斗是琴副团长的意愿,再怎么说,也轮不到我来妨碍。而且,作为一名不称职的哥哥,要是真做了那么偷鸡摸狗的事,会被妹妹瞧不起的。”

“既然你一开始就不打算接下这个委托,为什么还特地编慌来接近我?”优菈虽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也没马上放松警惕。

“嗯……这其中也有不少缘由呢。”阿贝多回到往常的神态,一本正经地向优菈说明,“即使我拒绝委托,对方也不会就此放弃,反而会去找下一个更好收买的人,保险起见,只有我尽可能地装装样子,才能最大限度确保你的人身安全。”

“那还真是……谢谢。”优菈有点惊讶,她没想到阿贝多会为她考虑那么多。

“还有一点……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好奇心作祟而已。”

“好奇心?”

“关于你加入骑士团一事,琴副团长特地为此召开了紧急会议,我是骑士团调查小队的队长,自然也参加了。”

“毫无疑问的,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将你纳入考核队列之内。不光是忌惮你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人们对你的不信任感还会动摇骑士团的稳定,从而降低骑士团的公信力。对于以维护蒙德秩序为宗旨的西风骑士团来说,你的加入对他们并没有半点好处。”

“是么……”

优菈轻声应道。

“但是,即使如此,”阿贝多话锋一转,“琴副团长还是力排众议。为你举行特别面试,也是以免结果被偏见影响。”

“琴……”

垂在腰际的手掌,伴随那个名字从齿间溜出,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自加入骑士团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位无时不以公正审视一切的琴副团长,会如此激动地偏袒一个人。很难想象,那个人还是出自她宿敌的家族。”

“我理解不了那种情感,因此,我才想亲眼见识一下,优菈·劳伦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于是,你得出结论了?”优菈问。

“不,怎么可能。”阿贝多摇头,看上去是有些失落,“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古恩希尔德与劳伦斯本该是彼此之间的宿敌,但是,从你和琴副团长身上,我却感受不到这样的关系。我也不知道要如何阐释这种复杂性……果然,这不是我能涉足的领域。”

“不过,我也并不是一无所获。”阿贝多朝优菈走来,向她伸出手,“优菈·劳伦斯,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但我一点也不高兴。”优菈撇过脸,“我可是被你骗了个团团转。”

“不好意思……像我最开始说的那样,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阿贝多缩回手,挠挠自己的头发,“下次见面时,送你一张肖像画怎么样?我的画虽然称不上多好,但在璃月那边貌似还有些人气——”

“可惜,我有个更好的提议。”优菈打断阿贝多的话,“我可不希望别人欠我人情,因此,还请你现在就立刻还掉吧。”

神之眼绽放出耀眼的冰光,沉重的宗室大剑落入优菈的手中。

“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弱到对你的结界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她调整呼吸,摆正姿态,“正好,在和琴的决斗前,我还缺一场热身赛——

“西风骑士团的「白垩之子」,想必会是个不错的对手。”

“更何况,不把你揍一顿,总归咽不下这口气!”

“……”看到优菈的举动,阿贝多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还是轻叹一声。

“好吧,如果你想的话。”

他伸出手,接过飘零而过的一朵雪花。

澄黄的神之眼光芒乍现,冰粒从手掌中蜕变而成一柄锋锐的长剑。

“这才像样,那么……”

优菈举起宗室大剑,凌然喝到。

“优菈·劳伦斯,参上!”

剑与岩花的交鸣,自龙脊雪山的最高峰激荡而出。

……

…………

………………

“这就是最后一批了。”

文件叠扣在办公桌上的敲击声,把琴游荡出神的心思拉回眼前的工作上。

她抬起头,看见丽莎的一脸担忧。

“抱歉,丽莎,还让你特地来帮我处理文书。”琴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即使她知道这位密友对她并无半分抱怨。

决斗之日愈发迫近,琴不得不抽出更多的时间练习剑术,而她的行程早就被预定的满满的,便只能压缩办公的时长。

“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丽莎问。

“不……没什么。”琴心虚地否认。

“你在烦家里的事吧?毕竟你擅自向劳伦斯家的人挑起决斗,古恩希尔德的老家伙们肯定急到跳脚了。”

“哈……没关系,我会说服他们的。”琴的身子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目光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天花板的灯饰之间,“而且,如果母亲还在的话,我想她肯定能理解我的决定。”

“我说啊……”看到琴这副心力交瘁的样子,丽莎也不禁感到一丝担忧,“就算你再怎么想让那个劳伦斯家的孩子加入骑士团,也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方式吧?”

“不,我必须要这么做。”琴摇头,“丽莎,你也明明也知道的。”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为你感到不值。”丽莎转过身,发泄似的坐到了一边的会议桌上,“你这是在把自己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信任和威望,赌在一个宿敌家族的孩子上。”

“你明明也知道,我根本不在意那些。”面对丽莎带着些怒意的劝诫,琴也只是还以宽慰的微笑,“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这么做,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古恩希尔德已经守护了蒙德的和平千年的时光,可是,仅仅是‘和平’是不够的。我们——蒙德必须向未来前进。”

“现在,绝好的机会正放在我面前,我又怎么可能放手呢?”

“真伤脑筋……自从你继承‘狮牙骑士’的称号后,思考方式就越来越不可爱了。”丽莎抱怨道。

“虽然这么说,其实,我也掺杂了一点个人的期望。”琴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蒙德城外,是绿意盎然的风啸山坡。

“因为,作为一名骑士,没有什么,比‘以剑交心’这种事——”

“更令人期待不已了不是么?”

琴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

这份无法言喻的心情,像是回到了记忆懵懂的十年前。

她在母亲的教导下,第一次握住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