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天虽然反常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就很反常,但就算在如此反常的一天里里克神父的表现也是能排第一的,在我的认知里一个暴躁易怒的老头能够保持长时间的情绪稳定只有一种情况,重度老年痴呆,当然我是不希望里克神父有这毛病的,这种与出厂设置相隔六十年以上的格式化虽然不能提升运行速度但是可以让周围的人重新体验一遍出厂装机调试的痛苦,更不用说现在整个教堂里能用电脑的就只有我了。还好这里是异世界,而且里克神父看起来还有作为人的理智。

从我发现了那个地窖之后,咱们家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重要的事负一楼谈,具体重不重要就看晚上里克神父的书房门关没关,虽然看起来很有那种家庭的默契感,但是为什么我不能直接从一楼走呢?噢,我们卧室在二楼,那没事了。所以今天书房的也是开着的,不是很想去,要是把感冒传染给我了怎么办?为了不让我们教堂全部中招我这次没叫上王富贵,估计它正在我的房间里跳来跳去抓蛾子,自从它学会发光之后这就是它晚上的保留项目,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天气哪来的蛾子。

二楼到地下室的路和一楼到地下室的区别就是中间有很多隔间可以放东西,我真的很不理解这样设计的目的,一来都是空的,二来这也没有灯,划着这些空隔间下楼颇有当初我走公寓楼梯拿着棍子敲栏杆的感觉,唯一的不同是当初我们家住七楼,而二楼到负一楼是很快的。

“里克神父我来了!”

“…”我的激情没有得到正面回应,里克神父的表情无悲无喜,从我这个角度看去海晶灯打在平直自然的皱纹上更凸现出他早已坏死的面部肌肉。不过我也没什么好急的,就这么对望着呗,反正也没有受邀人开头的道理。

“你那个虎头蛇尾的话剧到今年都要演第三次了。”迟到的深沉开场,一般用叙旧做掩护都不是好事,我可没钱借你。

“那还不是因为里克神父不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想知道?”

“做梦都在想,那天回去我晚上做梦都是里克神父被吸血鬼吸成人干的事,起床之后我伤心了好久。”

“少在那贫嘴,”老人略做思考,“…唉,这样吧,平时你问的那些我都没怎么说过,这次来做个交换,问题换问题,答案换答案。”你还真是会算账,听这语气还成我欠着你了。

“这样的话里克神父可亏大了。”

“不算钱的东西哪来折本的时候。”

“所以里克神父要问什么?”还要互相放狠话吗?好严谨的流程。不过尽管我十分爽快地接受了里克神父的提议,但他的问题并没有如期而至,看起来某种复杂的感情到达里克神父的颈部后就再也不能上升了,他的腹稿只能在布满毛囊颗粒的皮肤内侧随着喉结充满限制地一升一降。

“汉斯呢?”真是唐突,而且,

“里克神父一来就问了个没结果的问题。”

“你不知道?”

“我像是应该知道的人吗?”

“那,”

“我觉得是的。”不然呢?如果汉斯还活着,我总该是能听见他说话的,人格分裂的人设可比五音不全讨喜多了。

“呼,这样吗。”听到我的回答里克神父倒也没啥大反应,看起来只是单纯地了了一桩事。

“里克神父的反应真平淡。”

“你能反应地这么快才让我意外。”

“所以呢,里克神父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吐了一厕所那天,汉斯那小子就算不认识我也不可能记不得爱弥儿的。”

“那小子和爱弥儿绑定得也太牢了吧。”

“我也是说,平时和我基本就没什么话说,”到这里克神父很自然地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按住太阳穴揉了起来,“相比之下你话太多了。”…狗叫?

“那没办法,这是我模仿能力的极限,我已经尽可能压抑自己的表达欲望了。”

“模仿,你还知道汉斯的事?”

“知道啊,都在我脑子里,不过说话以外内容都要自己查,那天是我第一天到,还没反应过来。”

“…这说法听起来还真是玄乎。”

“我也这么觉得,汉斯这小屁孩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里克神父,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说呢?”我真诚的困惑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里克神父那里,一丝精光从他的眼睛里闪过尔后又很快暗淡了下来,扶手椅上有节律的敲击声说明这个老人正在挑选合适的表达。

“当时还不确定,不过有了这个心想猜出来也不难,你这小子根本就没打算藏。要是让中央那些老怪物知道你把圣礼拿来猜谜他们血都要吐出来。”你不也是老头吗,在这说什么呢?

“礼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里克神父,其实我也早知道你认出我来了。”

“嚯,这个你都要比个输赢吗,那你为什么也不说呢?”

“因为浪漫。”

“浪漫啊。”

“嗯,浪漫。”

“你还真喜欢这个词。”突然的身体前倾,真是有压迫感。“汉斯不见的时候我本来打算找机会把你抓起来,当时要是像今天这样说不出来最后可是会被当邪灵烧掉的。”

“反正我也没缺胳膊少腿。”

“那次我逼你进山也是打算要是爱弥儿没找到就把你扔里面喂野狼。”

“我和她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哼,一团棉花。我最近性子也快被你这脾气磨没了,亏当初我还觉得汉斯是被化人附身了。”

“真是那样汉斯也活不下来。”

“是,所以还好那天你找着了爱弥儿,说实话那次我都起杀心了,本来汉斯就不见了,如果爱弥儿也出了事,就算不是你的问题也不该让你活下去。”说到这里克神父的情绪终于到了,“真那样也没有后面这些事了,我有时候就在想要是我和汉斯,”

“我可不是来听里克神父忏悔的。”被我打断施法的里克神父迅速地抽动了一下眉毛和鼻子,身子向椅背靠了回去,又是精光一闪,你今晚好油腻。“首先我要申明的是汉斯这事和我无关,我就是个接盘的。”

“然后呢?”

“然后就看里克神父还打不打算杀我了。”

“明知故问。”

“那不就了了。人事已尽,听天由命,想那么多干嘛,再来一次你这个糟老头就比得过爱弥儿了吗?”还有请不要拿我代餐。

“要是爱弥儿长大了知道这件事之后觉得你骗了她想要把你处理掉呢?”

“说得好像我想了就有办法跑掉一样。”

“呵,要是你缠着我问东问西的时候有这么洒脱就好了。”看来他也知道自己是个糟老头。

“这是学术精神,不一样。”

“行行行。既然你不想聊就换个话题吧,你呢?怎么称呼?”充满玩味性质的敬语,要是我现在够得着我一定要给他一巴掌,可惜汉斯的手太短了,今天一天里我人生的死穴都被按住两个了。

“周五。”

“周是姓?”

“对。”

“所以你在你们家排老五?”

“…不是。”实在是不想解释这个名字,简直就是我们家族的耻辱。

“那是什么意思?”

“姓是凑巧,在我们那工作是七天一个周期,周五就是这个周期的第五天。一般来讲是工作五天休息两天。”

“你们生活还真是轻松,我怎么都没听说这种日期的分法呢,算了,这个一会说,所以你的名字有什么特别含义?”越描越黑,看得出来里克神父的大脑要超载了。

“周五就是在工作日和休息日的分界线上,往前一周的痛苦时期终于结束,往后一周的自由时间正在来临,对我们而言可以说是充满着最多期待和希望的一天。”这说完我都想打人了,里克神父的下一句一定是,

“道理我懂了,那为什么不干脆叫周六或者周七呢?”我就知道!而且我们不叫周七!

“不要多问。”

“为什么?”

“会被打。”

“谁?”

“我妈。”在我尚处于天真烂漫的时期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的时候我就直直地把这个问题抛给我了我的妈妈,她在用自己核桃大小的脑仁想了一分钟之后也反应了过来,之后就把我按在沙发上揍了一顿,一种典型的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你们家还真有意思。”

“一般吧。”

“那你现在多大呢?”

“加上这三年二十三了。”

“二十三?这还真是,装三年汉斯真是辛苦你了。我现在觉得你被爱弥儿杀掉是迟早的事情。”我现在觉得爱弥儿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多少有些奇怪。

“再说吧。之前那个交换呢?怎么一直是里克神父在问。”

“急什么,这不还早吗,咱们先聊会天。听之前那意思,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果然对这薄情的老人来说汉斯已经不重要了,我从来没见过好奇心这么重的里克神父。

“里克神父今天的理解能力和接受度突然攀升了。”

“你本人都接受了,我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可是在厕所吐过的。”

“我觉得一个正常人就算出趟海也不是单单吐一次就能了事的。”坐船我确实不是吐一次就能了事的,“二十岁啊…,在我们这年龄也不算大,你就不想你家里人吗?”你应该先问问我们各自老家的公转周期一不一样。

“想是想,但是也没有到失心疯的地步,而且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我就算能回去我家里人认得出吗?感觉上挺抽离的。”

“我又不知道你原来长什么样。抽离?”

“说实话没什么实感。今早那个觉醒仪式包括魔法在我们世界都是没有的事情。”

“这,看来咱们的世界差别大得离谱了。”

“这方面都还好,反正我在这也过得挺舒服的,真要说离谱的话,这个世界在我们那是一个游戏对我来说才是最诡异的。”

“什么意思?”

“做类比的话就是那种扮演英雄的游戏,不过有很多备选剧情,不像这里小孩子喜欢的传说那样一条线走到底,就是一本可以看到不同结果的传记小说,然后我就进去了。”

“嚯,那你的意思是你是下凡来体验人间疾苦的了。”这老头真是阴晴不定,听完我说的话之后立马就生气了,抓扶手抓得手都红了。

“里克神父你能不能把话听完呢,我是意外,这种东西隔着纸和玻璃看看就够了,谁会真下场找刺激。”

“怎么个意外法。”

“我和朋友交换这个游戏之后——就说是书吧,我们换完书之后回家,然后在路上被车撞了。”

“车?马车?”

“不是,比马车快多了。我们那车不需要牲畜拉,有其他动力,大概就是一个几个约翰的马车那种容量的东西装满了之后从我身上碾了过去。”

“那种车南边还是有的,不过现在还只够载人,魔力驱动,能用得起的人不多就是了,比起这个,你在那边还活着?”

“你以为我当时起床第一件事为什么是去厕所吐呢?”

“那还真是问了些不该问的,对不起了。”一句程序式的道歉之后里克神父就不再理会我,手托着下巴开始了思考。“你是在拿那个东西的时候被撞的。”

“对。”

“那是不是就是说,你还不知道故事的内容。”

“正常来说不是。”

“为什么?”

“因为我们那里交流很方便,有新的游戏出来的话所有感兴趣的人都能知道。”没接网的地方不行,不过细说就没完了。

“真是厉害,但你既然这么说了你就是不正常咯?”

“我不喜欢看之前就知道内容,所以基本没看过其他人聊天和写的东西。”

“真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懒。”

“噗。你还真是,我现在倒觉得你妈起这名字很合适了。周五,周五,不前不后,不上不下。平时就一个半吊子,这么大的事也能搞成这样,你要是能先看过一点那个东西,到这来也能混得不错了吧。”

“里克神父。”

“怎么了?”

“你登基仪式准备得怎么样了?”谁天天脑子都想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说的也是,是我失礼了。不过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也不是,宣传还是看过的。”

“宣传,你们那这东西都有宣传?有什么内容。”

“主角。”看得出来里克神父感兴趣了。“没你,也没我,别想了。”

“我感兴趣的可不是这个,主角,有爱弥儿吧。”

“自然是有的。”

“那怎么会没有你——没有汉斯呢?”

“关系紧密的角色在剧情里又不一定是活人。我知道剧情开始的时候可是爱弥儿十四五的时候。”

“你打算怎么办?”

“我又不是汉斯,他的问题这不早就解决了吗?”为了防止里克神父听不懂我还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你还真是乐观。”说到这里克神父一瞬间想到了一些东西,“你觉得会不会有玩了游戏的人和你一起来呢?”真厉害,这十分钟左右你就完成了一次热门网文的迭代,我都想把你拉回去关小黑屋里打字了,建议是再加几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来一场紧张刺激的大逃杀。

“那他们也不该关心我,我这魔力量走路上多被人看一眼都是别人吃亏。”

“真不知道你是自信还是自卑。”

“这叫不卑不亢,好了,里克神父,之前聊的还有点意思,现在这些你我都不知道的东西继续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轮到我提问了。”

“还是那个问题?”

“不然呢?”

“搞不懂你,明明你这经历比我有趣多了,我这‘糟老头’的事有什么吸引人的。”这人也太记仇了,没体验过的东西才有意思,现在提起这破事我满脑子都还是骨头咔嚓的声音,现在没有生理反应罢了,只能说里克神父运气好,要是他真一开始就把我绑起来那我宁愿被砍头也不会说,刚死过的人是不会怕再死一次的,反正当时也没反应过来,但呕吐不行,呕吐的痛苦不需要反应。

“我回答里克神父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过场。”

“咳!”塞西尔原来是从你这里学的。

“酝酿好了吗?”

“行吧,那天知道凯因要给米莎表白,我就一个人出了村子,凯因那人你也看到了,我当时要是在附近晃荡他绝对说不出口。当时是夏天,应该吧。我就在林子里东东西西地瞎逛,反正也没事干。你以后出了咱们这地方可别学,外面的那些深山老林只要没人就别去,没人知道有什么东西。”

“太多倒置和插入了,里克神父。”

“不爱听拉倒,朦朦胧胧之间我来到了一个湖边,当时我左手拿着个木棍,右手拿着刚刚从路边摘的啃了一半的野果,穿着短袖短裤,短袖的补丁有三个,裤子上只有一个,是在左腿上”

“这段可以跳过了,里克神父,我已经知道你了对这个场景印象深刻。”这老人从刚才开始就在故意耍宝,如果他再不说重点我就要打人了。

“…,然后我就看见那个,就算隔了40年我也能记得那宝蓝色长发贴在她后背上的模样,到发梢根部向外翻卷的卷发就像一条从天而垂的瀑布激起的层层浪花,当时还是个大晴天,那日光从中照射出来的光彩真是,…,如梦似幻。”塞西尔大失败,真可惜。

“冒昧的问一句,里克神父,你当时看见人家的时候,你的那位如梦似幻不会正在洗澡吧?”

“…,你就不能关注点正常的吗?”你这么长一段的痴汉描述很难让我关注到正常的地方。

“所以你就被一个赤身的高等精灵迷住了?”

“…是。”真是厉害,高等精灵在这里还挺稀有的,据说头发都是蓝色,只有九个吧好像,全世界,他们种族内部更正式的敬称是祖巫,祖宗的祖,因为现在这些精灵传说都是他们的子女,对里克神父来说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初恋,苦涩啊,苦涩。顺便一提往下都叫精灵了,总不能还分个中等精灵吧,怪好笑的。

“你刚才说是三十年前,你之后还见过?”

“是,第一次见到她我只对视了一眼就跑了。”应该的,如果一个异性在你面前赤身裸体你还迎上去我一定会赏你几个大嘴巴子。

“然后我就想,既然我们周围都能有这么美好的人和事,那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地方一定也不会少。”看来里克神父再一次通过正确的事实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基础教育,很重要。

“那你对这个世界的要求也太高了。”

“确实,我出去之后发现即便是精灵也就那么回事了,没什么意思,天天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就算再美也不是我这种同样慌慌张张的行路人看得出来的。我当时满脑子都是钱兜,可没心情四处看风景。”

“之后你就回来了。”

“别抢话,那些有名有姓的冒险者出一周工就能赚满一个月的钱,这法子倒是潇洒,可惜我没那本事,难得一次越级接任务还把身子伤了,当时我想着回来看看,顺便休息一下,快回村子的时候我又被鬼迷了心窍,屁颠屁颠地跑去了那个湖,结果又看见了。”

“…那还真是浪漫。”

“浪漫?我当时只觉得恐怖,多吓人啊,十多年了,湖没变,她没变,我也没变,她连沐浴姿势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我连衣服上的补丁位置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当时我就想对着她问为什么,可她哪知道,都是一厢情愿的事,更何况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问不出口。”

“那里克神父这次是又逃跑咯?

“哪能,我这次狠狠地看了个够,心想着反正也不见了。”

“…那还,真是厉害。”我要是那个高阶精灵一定把你头削了。

“是吧,…你那什么眼神,我就看见了脸和背,把我当什么人了。”那也够怪了。

“还觉得美吗?”其实不用问,这老头说这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我,初恋这种东西果然刻骨铭心,可惜我还没有过,这也挺刻骨铭心的。

“太美了,这一次我看清了她的脸,实在是太美了,从她转过身来我的眼泪就没停下,看到这我就知道我再也出不去了,南边的城市说得再炫目终究连我眼前这座湖都比不过,没什么意思,出去又能干嘛呢?本事就在那里,脑子还没刚出去的时候活络。”

“之后怎么样了?”

“之后她就任凭我看着,没其他动作,也没说话,单单地冲着我笑,那微笑和煦地就像看着小孩子一样,我看入迷到连脸都僵硬了,一点反应都给不了。再之后我就回去了,哭也哭了,看也看了,我也没胆子再打扰人家,真真像个小孩一样,从始至终。这么美的人又何必让我看见呢?”遗憾但不失落,连坐姿都没换过,可能这就是成长吧,里克神父,作为你的养子我很高兴。

“…”

“所以,那个,”

“里克神父不习惯的话,就叫汉斯就行。”

“呼,对不起,所以我很羡慕你小子。”

“我?不是爱弥儿和尼克他们?”

“他们?我羡慕他们干嘛,他们是那个,我羡慕不来的。你不一样,你很弱。”

“来打一架?”

“诶,没开玩笑。你很弱,比我还弱,所以我能羡慕你。”

“那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在南边见过一种机车,铺在铁做的道上,背后拉着成百上千重的货物,刚启动的时候没有一点迹象,但等到它真正动起来下面的轮子就会越转越快,直到人都赶不上。”南边还真厉害,咱们国家什么时候被叩关呢?

“里克神父,我可不是机械。”

“嗯?”

“我来的地方虽然没这里这么多打打杀杀,但要考虑的东西就更细微了。虽然我确实很想出去看看,但其实认真说我又真的不想干这事,要准备的事太多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这个懒人没有东西推着我我是一步也懒得走的,咱们教堂也不是过不下去的地方。”

“就算你今早测出来的职业是吟游诗人?”

“可别提这事了,我现在想起都起火,你听过汉斯唱歌吗?”

“还真没有,怎么了?”

“要听听试试吗,见识一下新世界。”

“不用了,我大概理解了,所以你就为这事砸了魔晶球?”

“不然呢?”

“…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所以里克神父,光是这个职业可没法让我出去,不如说这职业已经彻底给我把这条路堵死了,想要出门没有谋生手段可不行。更何况我还得给你养老呢。”

“噢,这个你不用担心,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唐突并且假装很自然。

“你在说人话吗?”

“本来今天叫你来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先说了呢?”

“因为浪漫呢。”我现在跳起来把你椅子拆了也挺浪漫的。

“可你现在看上去不是挺健康的吗?”

“告诉你一个我们这个世界的常识吧,一个人只要没有急病,正常死亡都是能提前知道的,这段时间对每个人来讲不一样,多则提前一年,少则几个月。”

“怎么之前没听你讲过?”

“给七八岁的小孩讲这个他们理解的了吗?”你那些公民课他们就理解得了吗?

“所以里克神父是多久知道的?”

“感觉这件事给你的冲击不够大啊。”

“我是属于越是这种时候反应越少的类型。”

“哈哈,行吧,去年六月。”

“那不是,”

“是,所以我冬天专门去了一趟城里把正事办了。”

“什么正事?”

“你的事呗。把房子和我这身袍子转给你,免得到时候他们随便派个人把这屋子占了你没地方去。”

“那还真是谢谢里克神父了,不过我才十岁,当神父也太早了,你怎么办下来的?”

“嗨,汉斯是个孤儿,谁知道他真的多少岁。”

“不是今年才测了魔力吗?”

“部门是分开的,你们那聊天不谈些这些吗?两个肥差事的部门相互看不上眼。我开了个假证明,让凯因那老头帮忙盖了章,就送给管人事的了,另一边我过几天送过去,就当你是上次漏了的,补记上去。”

“在这个地方倒是现实起来。但是感觉里克神父这计划漏洞很多啊。”

“别把自己想那么重要,咱们这地方来了就是下放,在城里还有心气的谁会来?从来都是村子里自己选的,你自愿当自然就审批得快。再加上这个魔力测试漏人是经常的事,也就城里管的严一点,有些村子甚至都懒得跑这么远来做测试,反正也碍不着干农活,每次都要去劝,一年补一两个上次没测的也正常。”

“那档案呢?”

“档案,谁会看?光神父就千千万万个。”

“这行政效率,听起来,还真是底下。”

“可不是。”说到这里克神父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现在也不一定了。”

“怎么?”

“你的爱弥儿现在是圣者了,对了,你既然知道主角,这届的勇者你知道是谁不?”

“咱们国三王子。”

“呵,我就知道。”

“这都能被里克神父猜出来?”

“有些流言,而且既然你看这个世界是个故事,那就肯定会有巧合了,勇者和圣者的故事对这个国家而言远比你想像的重要,尤其是现在。”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问题就是你太弱了,”里克神父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笑道,“正常人都还好一点,这么弱站在圣者身边可不够格。所以对其他读者来说你这个角色很尴尬啊。又弱又尴尬的角色被顺手按死不是人之常情嘛。”

“那真是无妄之灾,里克神父还笑得这么开心。”

“你不是说你没动力吗,这不是就是动力?”

“顶多算骚扰罢了,又不会真把我怎么样。”

“那我就再加把火吧,你的魔纹我已经录了。”

“什么意思?我们刚才不一直都在聊天吗?”听起来,很不妙。

“自然不是你的,我用王富贵的手录的。”

“这不是造假吗?”

“你想想,从读者的角度来看,一个故事里,主角的发小,因为太弱在测试现场气得把水晶球砸了,然后又用的是自己宠物的魔纹登记,没过多久那个教堂里的神父就死了。那这个发小是什么?”

“你就这么想把我推出去?”

“只是刚好都对上了罢了,用王富贵的魔纹一开始只是担心你真给那些不要脸的政棍盯上,到时候跑路方便点。”

“那也得用个人的啊,王富贵的魔纹能和人的一样吗?”

“自然不一样,一眼就看得出来,如果真有人打算看的话。哪来多余的给你用,大家的魔纹都是登记好了的,我可不打算为你这事把别人拖下水。”

“你甚至可以不打算把我拖下水。”

“好啦,出去看看吧,既然咱们这对你来说是个游戏,这次就认真体验一下吧,无论好坏理由都给你了。”

“你怎么对这件事的接受度比我还高?”

“因为我要死了,开玩笑。你不是说结局没定吗?那这东西和咱们正常生活也没什么区别咯。”

“理是这个理,但里克神父说出来可没什么说服力。”

“臭小子,我觉得没意思是出去看过之后才说的,你这三年出教堂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装什么深沉。”

“行行行,是我输了,您老还有事吗,没有我可回去睡觉了。”

“没了,没了,难得见你主动认输。”

“我可不会什么时候都要求个好结果。”

“那就好好享受过程吧。噢,等等,确实有一件,我死了之后就把这里的书都烧了吧,如果你不感兴趣的话。”

“怎么?不会真是禁书吧?”

“是的呢,这个《长生札记》有两本,第一本没什么问题,第二本全是那作者的发了疯之后做的人体实验,这个《千年书》在我们这是本伪史,神父是不能看的,还有这”

“好了,可以了,再听下去明天多半就是我亲自送你去卫兵那了。麻烦你再认真想想有没有一些没告诉我的,很关键的事。”

“没了,真没了。”看起来彻底了事的人终于把背靠向了椅子,“我还要这里坐会,你先上去吧。”说完这句之后里克神父的确再也没了开口的欲望,得胜的老人只是悠悠地坐着任由海晶灯的柔光落在自己的衣服和脸上,直到他看不见我之后,

“异世界,没有魔法的地方,我看来的确还是个小屁孩,被这小子几句话挠得心都痒了,真想去看看啊。”我就知道这老头的严肃绷不到最后,可惜这事我也帮不上忙,

“那就祝你老人家一路顺风吧。”

“快滚上去睡觉!”

终究还是我赢了。

——

第一章完了,下一章,里克神父的地球冒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