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倒回到大约五分钟之前——
“明年再努力吧。”
余烬俯在少女耳边，口中吐出冷漠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拳头随之发力，火焰从她拳上喷涌而出，只听轰隆一声，对方在火焰的爆炸之中被吹上了天空。余烬拉开弓步、潜下身子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她抬起头直视被吹飞的那个魔法少女，左手在刀身上扫过。
刹那间，余烬的刀上爆发出熔岩般炽热的烈焰，她舞起刀刃，直刺天空——
轰隆！
随着刀上炸裂的贯天巨响，汹涌的火柱从余烬的刀上释放出来，化作展翼而飞的火焰鹰隼，炽热的烈焰将那个魔法少女吞没，然后燃烧殆尽......
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就在火焰鹰隼即将命中那个魔法少女的前一瞬间，那个魔法少女身边忽然凭空闪烁起红蓝交织的幻光。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幻光中显现出来，幻光犹如加速运动一般被无限拉长，那个魔法少女也像是受到什么攻击一样身体大幅度弯折起来，最终朝着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飞过街道商铺的房顶，远远地落到了另一条街上。
“什么......？”
余烬并不是很抗拒有外人来搅局，但是攻击落空也让她略有不满。当她眯起眼睛想要仔细查看天空中那道被幻光包裹的模糊人影时，那个人影在互相交织的光芒之中闪烁了一下，瞬间消失不见。
“嘿咻——我们又见面了，火爆辣椒！”
稚气的少女音从余烬背后响起，同时还裹挟着猛烈的风声。余烬头也不回，纵身往前一扑，左手撑着地面在平地上来了个空翻。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是余烬扑出去的瞬间，一记猛拳轰到了她上一秒站着的位置。那拳头停滞之时，连周遭的空气都被刚猛的拳劲炸裂，轰轰轰的沉重噪音在附近扩散开来。
余烬将闪避和攻击的动作合为一体，只见她手腕一扭，一只手撑着地面，身体倒立着旋转起来，握在右手中的赤色长刀随即喷吐火舌，随着余烬身体的转动，一团半月形的火焰从刀上甩出，紧贴着地面朝袭击者飞去！
又是光辉一闪，还没等余烬看清到底是谁在攻击自己，火焰斩击就飞过了空荡荡的路面——袭击者又不见了。
余烬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外。
毕竟，她早上才刚刚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你是想让我这次把你的另一条手臂砍下来吗。”
余烬闭上眼睛。她翻了个身蹲在地上，把刀在手里转了一圈反握，左手抓住刀柄底端，然后把刀往地面上一插——
呼！！！
“呀啊啊！！！”
烈焰翻腾的声音和少女的悲鸣同时响起。余烬的身体释放出了翻涌的烈火，宛如风暴一样排斥她身边的一切，而出现在她背后想要偷袭的少女被这全方位攻击的火焰直接吞没。
余烬挺起身子，神速甩起手臂，手中刀刃毫不留情地斩向对方脖颈，意图一刀砍下对方脑袋。
只不过对方反应还是很快，就在刀刃即将碰到脖子的前一瞬间，对方再次使用了魔法。光芒闪烁之中，对方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几米开外，避开了致命一刀。
看清对方的脸之后，余烬眉头一挑，喉咙里不禁挤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呵......早上没被打够？”
“哼......哼！”
站在余烬面前的乃是一名身材瘦小的金发双马尾少女，她戴着飘扬的红围巾和干练的白手套，身姿犹如漫画里的英雄一般飒爽。只不过，她右臂上缠绕着几圈染血的绷带，并能隐约看见针线缝合伤口的痕迹，让她看起来有点凄惨。
她正是早上被余烬一刀刺穿右臂的那个魔法少女——塞壬。
塞壬的右臂周围飘浮几条若隐若现的彩色丝线，这些丝线末端连接在她的肩膀上，看样子这些不知哪来的线能帮她控制受伤后几乎没有知觉的手臂。
明明伤得不轻，塞壬的脸上却没多少惧色。她鄙夷地扫了一眼余烬，用左手抹了抹鼻子，咧嘴一笑道：
“你这个火爆辣椒，竟敢刺伤塞壬大人漂亮的手臂！这种血海深仇要是不报，我就不叫‘塞壬’！”
“那我就如你所愿......”
余烬屏住呼吸，俯下身子，脚底喷出烈焰向着塞壬高速疾驰而来，刀刃上再度缠绕起炽热的火舌。
“——砍下你的头，那样你的复仇就‘结束’了。”
“可别把我看遍了啊，阿姨！”
←2→
“她的拳头再硬，也不会比我的刀更加锋利。”
明明使用着火焰的魔法，还有着一头火热的红发，余烬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任何温度。凛从她的话里，只能听得出一视同仁审视所有人价值的冰冷。
“所以？你想说那个家伙打不过你，在你眼前消失了，你觉得她十二点整出现在图书馆，现在也会在这里？”
由于那个梦的缘故，凛面对余烬的时候总是不能放下心来。尽管现在余烬似乎没展露出什么敌意，凛依然紧紧捏着自己腰间的怀表，以防对方随时打过来。她知道这样的举动更容易让人怀疑自己是魔法少女，但是魔法少女们在这个小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规则所迫迟早都有一战，她也便无所谓对方是否怀疑自己了。
余烬的目光在图书馆里扫过，似乎是在搜寻塞壬的身影。她把手放在刀柄上，故作闲散地向着镜碎走来。
“我可不会那么随意下结论。我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我看到的是那家伙通过不断瞬间移动往这里逃离的景象。她的身影最后在这里消失，那她必然就在这里。”
“......？”
凛捏着怀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本来是紧张地屏着呼吸，但是听到余烬的这句话之后，她的心中瞬间升起了疑惑。
按照余烬的说法，塞壬在和余烬战斗过后，大概是因为手臂上的伤很麻烦，所以打算撤退。接着，余烬就追着能瞬间移动的塞壬来到了这里。
十几分钟前，今天的第二次祷告灵石共鸣的时候，凛有特别确认过了。塞壬在图书馆，余烬在安魂集镇。如果余烬说的是真的，那塞壬在共鸣之后就离开了图书馆，并在安魂集镇与余烬相遇......在这之后便是塞壬的逃跑。
凛感觉到了浓烈的违和感。
为什么......余烬为什么能够追上可以瞬间移动的塞壬。如果塞壬想逃的话，她不是能够一下子就移动到余烬追不上的地方么。
除非......
除非塞壬每次瞬间移动能够传送的距离是有限的，而这个距离并未超出余烬的视野。只有这样，余烬才有可能追上能瞬间移动的塞壬。
虽然这个解释是合理的，但是凛依然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凛瞪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余烬，轻扯下了腰间的怀表并紧紧捏在胸前。她摇了摇头，用平静的语调说道：
“真巧。我也是来找那家伙的。但是很可惜，她似乎不在这里。”
“是吗。”
余烬微微低下头，用冰冷的目光盯着矮她差不多十公分的凛，而凛也面无表情地用同样的眼神回敬。
“怎么，你想在图书馆打架吗？要是把这里毁了......或者伤到了那位馆长小姐，估计都是很让人头疼的问题吧。”
凛的这话让余烬眉头一挑，默默抱起了手臂。凛缓缓吐出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戴起耳机并连上手机。她戴好耳机没多久之后，艾哈米的声音就立刻从耳机里面传了出来。
让她赶快离开。你们俩想打架出去外面打，别打扰芭娜休息。
因为不想让余烬知道自己在听手机里的AI讲话，所以凛只是以很轻微的弧度点了点头。这个图书馆里面完全是由书架构成的迷宫，看上去并没有分割出其他房间，凛也很好奇芭娜到底在哪里午休。但是她现在还是暂时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怎么样？我这个人不喜欢主动找人打架，但是你如果想打我也奉陪。”
凛硬着气说道。从早上被余烬三刀两拳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她就知道单靠自己或许很难摆平余烬，然而她并不想在气势上认输。
“呵......”
余烬的嘴角勾起了微小的弧度，她的手沿着刀柄慢慢下滑，然后将其握住。
“你太弱了。不配做我的对手。”
“......”
余烬锵的一声拔出爱刀，随后一甩火红长发转身迈步，走向图书馆的门口。
“虽然我并不喜欢跟你们这帮青春期的小鬼玩什么魔法少女游戏，但我也不希望用我引以为豪的剑术收割鼠辈首级。”
余烬的声音如同刀刃一般锐利。她踩着木屐飞身而起，脚下和刀上同时喷吐出滚烫的烈火，乘着火焰飞出了图书馆，红色的身影天空之中越来越远。
“呼......被小瞧了啊。”
看样子，她甚至不屑于和凛战斗。虽然能不打架是好事，但是被人小看了还是让凛很是不爽。
凛挠了挠头发出一阵叹息声。
“所以，艾哈米小姐，你刚才真的没有感觉到有任何魔法少女出现在这里吗？”
“没有。”
这一次，艾哈米回答得很肯定。既然如此，凛也不好意思再连连追问了。
这时候，图书馆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悠远的风声。凛不禁好奇地转过身，却看到书架的森林迷宫之中荡漾起了一阵如同海潮一般的缥缈光辉，闪烁了一会儿之后便消失不见。光芒散去之后，缓慢的脚步声逐渐从书架之间传出。
不一会儿，芭娜的身影从书架迷宫之中慢慢晃了出来。
她还是和上去凛看到她的时候一样，针织帽、红围巾、毛披肩、白手套，一件都没有落下。只不过，当她用左手扶着书架走出来的时候，凛能够察觉到，她的脸上似乎有些许倦意。
看到凛之后，芭娜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虽然垂下眼眸微笑道：
“中午好，凛。你现在是来借书的吗？”
“中午好，芭娜姐。”
芭娜除了有点困倦之外，没有什么异样，这让凛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些。她脱下耳机，对芭娜挥手示意。
“很抱歉，我不是来借书的。刚才......今天第二次祷告灵石共鸣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个叫塞壬的魔法少女出现在了图书馆。”
凛特意在“塞壬”上加了重音，并仔细观察起芭娜的反应。
“虽然说芭娜姐身为普通市民，魔法少女不能攻击你，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于是就过来了。”
“唔嗯......”
听到“塞壬”的时候，芭娜的眼神闪过了一瞬的错愕，但是她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像是不希望凛注意自己的眼神。她举起左手拉起围巾，稍微遮起了自己下半张脸，然后对着凛笑了一笑。
“谢谢你的关心。我虽然住在图书馆里面，却又不在图书馆之中。我休息和生活的地方很安全，不可能有魔法少女能进得去的。”
“噢。”
凛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芭娜被白手套包裹的双手，以及她的右臂上。她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揉着因为过度思考有些发酸的太阳穴说着：
“没事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麻烦的事，芭娜姐都可以叫我帮......”
“好啦好啦，外面没有什么事情了。芭娜，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凛话音未落，柜台内的电脑屏幕就亮了起来，音箱中传出艾哈米清澈的声音，那抹灰色的身影也随之在屏幕上显现出来。一见到艾哈米，芭娜的笑容很快就明朗起来，她用轻快的语调回应艾哈米：
“我知道啦，蒂菲莉娅前辈。我就是出来看看是谁来了而已。”
“休息时间你就不要操心了啊......我是个不会感到劳累的程序，你休息的时候把事情全部交给我就好了。”
“嗯，谢谢......”芭娜把视线转回凛的身上，她挥了挥左手对艾哈米和凛告别，“你想什么时候过来找我都可以哟。不过现在我就先去休息啦......之后再见，蒂菲莉娅前辈，还有凛——”
芭娜的身影重新遁入书架的森林之中。片刻之后，书架之间再次闪烁起迷离的光辉，很快就再也感受不到芭娜的气息了。
“呼......看来这个图书馆，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
虽然凛暂时摘下了耳机，但她还是听到耳机中传出了艾哈米轻微的吐气声。
“怎么了，艾哈米小姐？”
“没什么。你回去之后，跟拉格莉芙小姐说一声吧。就说芭娜很喜欢她的糕点，想问问看......她会不会做枫糖烤饼。”
“枫糖烤饼？这个我会做。”
“诶？真的吗？”
听到艾哈米这有些意外的声音，凛的脸上不自觉地绽出了水镜一般澄澈的淡淡笑容。她一转身，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面，晃晃悠悠地朝着图书馆外面走去。
“哼哼。再怎么说，我在店长那里学了一年多，还是有几分手艺的。而且，我生前也偶尔会做枫糖烤饼......只不过没有人能跟我分享就是了。”
“你会做枫糖烤饼，那就太好了——”艾哈米的声音一改之前那种无机物一般的冰冷感，带上了不少期待着什么的火热，“如果可以的话，你不妨抽空做两份过来跟芭娜一起吃，怎么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我会努力做出最好吃的枫糖烤饼来和芭娜姐分享的——”
凛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芭娜消失的地方，笑容稍微收了几分。她并没有驻足太久，而是很快就一边跟艾哈米聊着枫糖烤饼的做法，一边离开了图书馆，踏上了返回星尘梦想面包房的道路。
←3→
时间来到了下午五点五十分，再过十分钟，就是今天最后一次的祷告灵石共鸣。由于归魂之都已经入冬，因此天色暗得比以往更快，现在归魂之都的街道已经被薄薄的暮色笼罩了。
明明十分钟后就要迎来第三次共鸣，然而现在的安魂集镇却并不像中午那般热闹，到处都能听到爆炸声、到处都能看到魔法的光辉。正相反，女孩子们手挽着手在街道上有说有笑，商铺里面的少女们要么是在整理一天的营收，要么是已经开始准备晚饭，还有的已经开始筹备起几天后圣诞节就要用到的东西，远处的居民区也亮起了通明的灯火，女孩们基本上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准备享受或许并不宁静的夜晚。
总之，目前看来还是一片祥和的样子。或许是因为白天已经有不少人开打，晚上大家都想恢复一些体力，又或许是准备潜藏到夜晚再出击......现在的归魂之都，暂时没有火要烧起来的样子。
此时的塞壬，坐在某栋单身公寓楼的天台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逐渐亮起夜间灯火的城市。她的亮金色双马尾在傍晚的凉风之中飘荡，明明大楼顶端一阵风过来几乎要把人冻成冰棍，塞壬却好像丝毫不为寒风所动。
塞壬的双腿探出大楼边缘，在空中一晃一晃。她闭上双眼，捂着自己右臂上的伤口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声。
“今年的归魂之都，还是那么冰冷。”
“诶~是这样吗？我感觉你玩得挺开心的嘛。”
塞壬的身后传来一个调皮的少女音。塞壬的嘴角很不爽地往下耷拉了一下，声音顺便变得毫不客气。
“你从哪看出来我开心了？”
“啊哈哈哈哈哈——你陪她们玩英雄过家家，难道不开心吗？”
“自从她不在的那一天开开始，我就......从·来·都·没·有·开·心·过。”
塞壬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充满怨气的字句，她这副样子可一点都不像白天展现在镜碎和余烬面前那般“无忧无虑”。只见她身上红光一闪，下一瞬间，她便站在了来者面前。
站在塞壬对面的，是一位身材纤瘦、头上戴着白水晶发卡的少女。
——“绫音小姐的塔罗屋”的店主，绫音。
她并没有穿鞋，而是毫无顾忌的露着一双精致漂亮的裸足。她甚至没有站在地上，而是坐在一根悬浮在空中的魔杖上面。
看着绷起脸的塞壬，绫音举起手掩嘴一笑。
“那你就不要整天骗自己嘛。女孩子藏着太多心事的话，可是老得很快的哦。”
“要你管。”
“哎呀哎呀，你把我牵扯进你们的爱恨情仇，还不要我管你的事，这是不是不太厚道呀？”
尽管嘴上不饶人，绫音的笑容却从未消失。
“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的哦。我也不希望你活得太累呀。”
“朋友......呵呵。”
塞壬捂着手臂把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虽然她在笑着，声音却带上了几分哭腔。
“我的心中从始至终，只有‘她’而已。她已经不在了，我的心早就已经被掏空了。累不累，早就无所谓了。”
绫音叹了一口气。她轻轻敲了一下身下的魔杖，骑着魔杖飞到塞壬的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空荡荡的心并不是没有填补的机会，只是你不愿意。在这样的前提下，你还要用笑脸掩饰自己的痛苦，你的灵魂迟早有一天会撕裂的。”
“我不在乎。我只要那家伙付出代价。为了这个，我就算灵魂被撕碎、扔进永劫不复的地狱......我也不在乎。我要让她知道，她到底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多深的伤痕。”
“......”
绫音的笑容收了起来。她侧眸注视着塞壬仿佛永冻寒冰一般凝固的神情，嘴角的弧度愈发苦涩。但是，她并没有开口劝塞壬什么。
她了解塞壬。她知道应该劝住塞壬，但不是现在。
能解开塞壬心结的人也不是她。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默默为塞壬祝福。
“好吧。那我就祝你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吧。你可以无视一切，但我希望你能记住......当你感到疲惫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说完，绫音便骑着魔杖慢慢飞出大楼，白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迅速变暗的暮色之中。
塞壬吐出了一口沉重的气。
她抬起头，向着天空伸出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没有你在的圣诞节，我......快要忍耐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