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滴滴滴、滴滴滴......

挎包里面传出了手机闹铃的声音。芽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包里面掏出手机。

芽衣的手机壁纸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长相和她相似的小女孩。那个女孩躺在病床上,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插着十八根蜡烛的蛋糕。尽管女孩看起来非常虚弱,她却依然努力对着镜头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看到那个女孩的脸时,芽衣禁不住微微垂下眼眸,冰封一般的嘴角勾起了些许弧度。她关掉了闹铃之后把手机重新收起来,然后迅速把面前汤碗里的面吃干净。

“老板,结账。”

付完饭钱之后,芽衣背起装着单反相机的挎包,离开了这家她常来的面馆。她生前就喜欢吃大骨汤面,在归魂之都能够找到适合她口味的面馆属实是一种幸运。

对于不知火芽衣来说,归魂之都的生活远比她生前的日子要轻松得多。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她终于能够暂时抛却生前的某些念想,选择一份早就想要去尝试的工作,过上与生前不一样的人生。

芽衣现在在归魂之都的身份是报社的一名摄影记者。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拿着相机穿梭在归魂之都的大街小巷,收集归魂之都居民们日常生活的剪影和一些有趣的新闻,然后把照片发回报社,让报社的编辑撰写文章。

想着临近正午了,报社的同事们也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芽衣便再次拿出手机,拨通了报社主编的电话,打算向主编汇报一下自己上午的工作。

芽衣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嘟嘟声等待着电话接通。她一边在街道旁边散着步,一边把视线投向街边那些穿着靓丽服装跑过的女孩子们。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样是经历了意外的死亡而来到归魂之都的女孩,芽衣能够明显感觉到她们脸上的欢愉。

对于她们因生活在这里而表现出的愉快,芽衣感到了——

莫名的鄙夷。

归魂之都在赫尔女神的管理下显得井井有条,除了归魂祭典期间魔法少女们的冲突之外,基本不会发生什么混乱,所有人都在日复一日地过着与生前无限相似却又有着微妙不同的平稳生活。所有人的生活都像上了齿轮一样有条不紊,整个城镇宁静祥和得像是乌托邦。

在这样的前提下,芽衣来到归魂之都的这半年多以来,拍到的照片基本都没有什么差别,报社的报纸每天报道的新闻也无非就是一些没什么波澜的市井日常。看似无聊,但是这毕竟是死后的世界,这个城镇还存在着诸如魔女工坊之类在生前绝对看不到的店铺和神秘的魔法现象,若是有心观察,这个城镇可比生前的世界有趣多了。

再加上,选择在这个城镇住下来之后,便能得到赫尔女神的护佑,不用再经历病痛,能安心地活到灵魂枯竭为止......可以说,确实是个令人着迷的“天堂”。

“......我明白了,主编。我会尽可能地找到魔法少女并跟拍她们的活动的。”

挂掉电话之后,芽衣再次看了一眼时间。她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七分,距离正午十二点只剩下了不到三分钟。她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在注意她之后,她迅速闪身进了街道边的小巷里面。

进入无人小巷之后,芽衣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举起手轻轻抚摸自己的火焰状耳坠,从口中轻声吐出饱含魔力的字眼——

“变身。”

霎时间,火焰耳坠化作真正的赤色烈焰,磅礴的烈焰点燃了芽衣的长发和衣服,让她整个人都沐浴在了熊熊烈火之中。然而,芽衣却好似不惧怕这连她脚下的地面都几乎熔化的烈火一般,反倒闭上眼睛,在火焰中展开了双臂,任由火焰灼烧自己的身躯。

凶猛的烈火眨眼间就吞噬了芽衣整个身躯,她的衣服、她的肉体在烈焰焚烧之中没一会儿就化成了灰烬,不到五秒,小巷子里就没有了芽衣的人影,只剩下了一摊仍然跃动着火星的炽热灰烬。

却听一阵轰隆巨响从那摊灰烬中发出,那堆余灰就像是具有生命一般旋转着飞舞起来,深红的烈焰随着余灰的腾飞拔地而起,火光缠绕着余灰,在汹涌的魔力浪潮之中构筑出了新的躯体——

一抹鲜红自烈焰中显现,身材高挑的红发少女自灼烧过后的余灰中复生。她身着混合了浪人风格的红白巫女服,脚踩着一双木屐,踏着火焰飞向空中。火焰在她手中汇聚,伴随着一阵清脆有力的铸铁之声,一柄赤红色的武士刀被她握在了右手中。

她被焰色臂铠包裹的左手喷涌出了猛烈的火焰,带着她腾空而起——

魔法少女·余烬,在烈焰之中登场了。

就在她完成变身之际,正午十二点的钟声从归魂之都中心的女神府邸传来。余烬手中那把武士刀也忽明忽暗地闪烁起了红光——今天第二次的“祷告灵石共鸣”开始了。

余烬左手喷着焰光、脚下踩着烈焰,借助火焰反向喷射的力量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中。她借由祷告灵石的共鸣,她迅速感知了一下自己附近的魔法少女。

附近人不是很多,大部分都在毁灭都市那附近......看来大家都逐渐意识到如果不想伤到无辜路人的话,最好去河对面打了。

余烬这么想着,稍微扩大了一些感知范围。

今天是归魂祭典的第一天。上午第一次共鸣的时候,能够感知到的魔法少女大概有六十人左右。到了中午第二次共鸣,余烬只感知到了五十多人的存在。

大概已经有几个弱小的家伙被干掉了吧。

叮铃、叮铃、叮铃......

余烬的武士刀发出有节奏的风铃声,这证明这一次的祷告灵石共鸣就快要结束了。她随机感知起了早上遇到的那两个魔法少女,“镜碎”和“塞壬”的位置。

虽然早上因为是三人混战导致她没能直接干掉一个人,但是如果这两个家伙——尤其是受伤的塞壬——在附近的话,她打算立刻冲过去把她们干掉。

只不过,余烬仔细感知了一番之后,镜碎和塞壬并不在自己附近。

镜碎现在大概在深梦社群,也就是赫尔女神的府邸附近。

塞壬的话......在河对岸的图书馆附近。

确认了这两个人的位置之后,余烬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她并不关心镜碎跑去赫尔女神的住所附近干什么,令她在意的是塞壬的位置。

“图书馆可不是一个适合战斗的地方。”

余烬喃喃自语。在脑海中将塞壬的脸和某个人的长相重叠起来之后,她轻哼一声,喷着火焰在天空中回旋起来,飞向自己附近所在的魔法少女的位置。

早上她已经见识过了塞壬的实力。对她来说,塞壬不足为惧。

而镜碎,让她想起了某个自己怀念的人。如果镜碎不主动来找她的话,她暂时也没有打算立刻去把镜碎解决掉。

但是此刻的留手并不代表余烬有兴趣留在归魂之都跟这帮魔法少女玩过家家。

正相反,她想早点把其他魔法少女都解决掉,只不过是她的性格允许她给对手排个先后而已。

←2→

“塞壬......在图书馆?”

祷告灵石共鸣的位置感知结束之后,镜碎缓缓睁开了眼睛,把视线投向了河对岸。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深梦社群的赫尔女神府邸前,坐在树枝上的她能够很容易地就看到不远处的大桥,以及大桥之后,深梦魂川之后的景色。

凛从占卜屋里面出来之后,就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午饭,然后便再度变身成了魔法少女“镜碎”的模样,来到了深梦社群附近。

虽然说魔法少女们必须互相搏命的归魂祭典开始了,但是镜碎,或者说凛并没有主动找人干架的想法。她基本上更倾向于不主动找人麻烦,有人来找她打架那就打,打不过赶紧跑的类型。因此,每天的祷告灵石共鸣对她来说,不是在提醒她找人打架,而是在提醒她赶快远离人群——她对自己的战斗力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由于这边是女神居住的地方,所以街道上时不时就能看到有披着深蓝色长袍的人在巡逻。那些人是女神护卫队的成员,平日里的职责就是保障归魂之都的和平以及守护女神的安全。女神的府邸就在深梦社群那堆灰黑色的旧式宫殿之中,不过她具体住在哪里估计只有护卫队的人知道。

可能是因为深梦社群的房屋色调太阴沉,加上那些咄咄逼人的护卫队,这边一般不会有多少居民靠近。镜碎觉得其他魔法少女大概也不会想要追着她到女神家门前打架,于是才来到了这里。她想暂时避开战斗,试着调查一些让她很在意的事情。

镜碎扶着身边的树干站起来,远远地望向图书馆的方向,忍不住用力皱起了眉头。

她脑海里忍不住接连闪过某人的身影。现在祷告灵石共鸣的结果,让她的疑问再次加深了。她想要尽力把自己脑海里几个疑问连在一起进行解释,但是她越想,就越是百思不得其解。目前她所认为是证据的一些线索,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认定是对的。

“明明叫她今天别再打架好好休息了......这个笨蛋,跑到图书馆打架是在想什么?”

镜碎用力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脸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管是为了塞壬还是为了芭娜姐,我都没办法把这事当做没看见。还是得赶快过去一趟图书馆!”

镜碎踩着树枝从树上跳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大桥,打算尽快前往图书馆。

←3→

魔法少女们都有各自不同的代表性魔法。魔法是从祷告灵石的魔力之中诞生的奇妙技艺,因为祷告灵石会呈现最符合魔法少女心境的形态,由此而生的魔法自然也代表了魔法少女本人的某些冀望或者性格特点。其中除了一些能够释放冲击波,符合人们对魔法少女印象的存在以外,也少不了一些能够高速移动的魔法。

来无影去无踪的塞壬,据镜碎推测,她的魔法大概是瞬间移动之类的伎俩。能够释放火焰的余烬,虽然她的本体大概是不能飞行的,但是她也能够以火焰喷射的形式,让自己像是喷气式战斗机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

而镜碎......

虽然她早上也用过类似于瞬间移动的魔法,但那充其量和余烬差不多,都只是对自己魔法的变种运用而已。镜碎的那种瞬间移动,移动距离非常有限,而且多次使用很消耗体力,不适合连续使用。

因此,即使镜碎想早点到图书馆,她还是忍住了自己使用那种半吊子瞬移的欲望,以免之后遭遇可能的战斗时因为体力不支而陷入劣势。毕竟,从深梦社群到图书馆,这中间的距离并不算短。

所幸变身成魔法少女之后身体素质得到了强化,让镜碎可以跑得更快、跳得更高,让她能够更快点到达图书馆。

当她飞奔过大桥,进入赫尔女神规定的“合法战斗区域”之后,毁灭都市那边魔法少女战斗的噪音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中,这更加剧了她对芭娜和塞壬的担心。

镜碎沿着无归森林的边缘前行,尽量避免撞上别的魔法少女。当她到达图书馆门口的时候,距离祷告灵石共鸣结束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她还有点担心有人注意到塞壬之后就冲进图书馆大打出手了,然而当她来到图书馆门口,打斗的声音也依然基本都是从毁灭都市传过来的,图书馆内倒是没多大动静,简直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什么都没发生自然是最好,但是现在镜碎可放不下那个心,于是她便飞一般地跃过了图书馆门口,直接冲进了馆内——

“芭娜姐!你在吗?!”

无人回应,只有镜碎的声音回荡在图书馆的上空。正午的阳光穿过图书馆的穹顶,在书架和螺旋回廊之中回转,朦朦胧胧,好似云雾缭绕。被阳关烘得暖洋洋的木地板发出独有的清香,将图书馆的幽静气息渲染得更加深远空灵。

这样的寂静,反倒让镜碎更加不安。

镜碎唤出自己的镰刀紧紧握在手里,随时准备进行战斗。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人在附近之后,才缓步踏过图书馆的玄关,向着柜台一步步走去。图书馆内再次响起了和上午她来拜访时相同的风铃声,只是这次风铃响了好一会儿,芭娜也没有从书架的迷宫里出现。

魔法少女变身之后,随身物品会被收容进祷告灵石之中。在这种随时可能撞上敌人的情况下,镜碎不是很想冒着被袭击的风险拿出手机来。如果她想要通过艾哈米来找芭娜的话,只能使用柜台里那台芭娜的电脑了。

“超级英雄塞壬大人——”

镜碎抬起头,试着向空中喊了一声,期待着那个裹着飒爽红围巾的身影会在下一秒说着怪话出现。然而她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啧。”

镜碎皱起了眉头,她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一路小跑冲进柜台里。她收起镰刀,开始尝试操作芭娜的电脑。她只是晃了晃鼠标屏幕就亮起来了,看起来芭娜离开柜台前并没有将电脑关机。

不过,就在镜碎以为下一步就能叫出艾哈米的时候,却发现芭娜的电脑正处于锁定状态,如果要正常使用,必须输入密码。

“......对不起,芭娜姐。”

镜碎思考片刻,在密码框中输入了“谢拉·蒂菲利亚(Cierra Diphylliea)”。

直觉告诉她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然而——

密码错误。

看着电脑屏幕上提示输入密码的对话框,镜碎愣了一下。她呆呆地注视着自己输入的内容,充满困惑地眨了几下眼睛。但很快,她便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她直起身来,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认自己身边没有别人在看着之后,闭上眼睛抚摸自己的方镜耳坠。

耳坠放出清冷的蓝光将镜碎包裹起来,光芒褪去之后,魔法少女镜碎就解除了变身状态,恢复了水无月凛的样貌。

凛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唤醒屏幕——

“艾哈米小姐!”

凛打开手机的时候,艾哈米正在黑暗背景里趴在一张桌子上打着盹儿。听见凛呼唤自己的声音,艾哈米揉了揉眼睛,从桌上挺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打着呵欠说道: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芭娜姐呢?”

“啊?”

艾哈米愣了一下,好像不太明白凛在说什么似的。她歪着头眨了眨眼睛,然后才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她十几分钟前吃完午饭,睡午觉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凛刚想把自己的疑问抛出来,却又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摇了摇头问出另一个问题。

“艾哈米小姐。芭娜姐身为图书馆的管理员,她有事不在的时候,图书馆由谁来管理?”

凛的问题似乎让艾哈米感到有些无聊。艾哈米抱着手臂轻笑一声道:

“当然是我啊。虽然我在名义上只是数据库系统,但好歹也是高水平的人工智能,帮芭娜分担一部分接待工作也是我的职责。”

“那么——”

凛顿了一顿,深呼吸之后让自己的语调尽量显得平静。

“为什么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艾哈米小姐没有迎接我呢?虽然你现在在我的手机上,但是你的主程序还是在图书馆的系统里面的吧。刚才你在干什么?”

“......”

艾哈米双眉紧蹙,有些不满地别过视线挠了挠头。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有些飘忽不定的语气说道:

“我在整理图书馆的电子藏书数据。这个图书馆的藏书的数据量非常大,我处理起来要占用掉不少内存。没注意你来是我的问题。”

凛的嘴角抖了两下,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她满意。

“所以说,你怎么了?这么急着冲过来图书馆,到底是什么事?”

“这个嘛......”

凛闭上眼睛,沉思了一小会儿之后,发出了一阵沉重的叹息。

“除了我之外,刚才还有一个魔法少女来图书馆了。艾哈米小姐,你知道这件事吗?”

“你说有其他魔法少女来了图书馆?”

“嗯。”

“没有......应该吧。”

“应该?”

艾哈米身为人工智能,使用“应该”这种不确定的措辞,让凛的疑虑大大加深了。

“芭娜去午休了,图书馆里可是非常安静的。要是有人来了我不可能察觉不到。刚才确实没有检测到有其他人来图书馆,那应该就是没有人。”

“当真?”

“我为什么要骗你?”

艾哈米这句话把凛呛回去了。她甩了两下脑袋,抛掉脑子里因为太多疑惑积压而产生的昏沉感,扶着柜台的桌子从环形柜台里面走了出去。她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

“刚才,我在祷告灵石共鸣的时候感知到了,有魔法少女在图书馆出现了。我有些担心芭娜姐的安全。”

听到这话,艾哈米挑了挑眉,眯起眼睛盯着凛的脸看,好像在想些什么。

“我的系统里面附带着健康监测功能。芭娜现在很安全,没出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是这样的话......就好。”

虽然有点想问艾哈米芭娜在哪里休息,不过凛最终还是把这个想法给压了下去。既然艾哈米说芭娜在午休,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既然如此,还不如离开图书馆,继续去调查自己想要调查的那件事情......

轰!!

正在此时,图书馆门外突然落下了一颗火流星。那眼熟的赤红色火焰,让凛一度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

她把视线投向了在火焰中站起身的那个人——

那是余烬。

余烬也看到了凛,但她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她把手里的赤色太刀收回腰间的刀鞘里,脚踩木屐闲庭信步地走向了图书馆里面。

她一步步走来,身上仿佛裹挟着酷热的火焰。那莫名的压迫感让凛往后退了两步。

凛瞪了面无表情的余烬一眼,硬着声音说道:

“芭娜姐正在午休。现在来图书馆,应该不太方便。”

“无妨,我不是来找那个馆长的,也不是来借书的。”

“不是来找芭娜姐......那......”

“我来找一个有着金色头发,戴着红色围巾和白手套的魔法少女。那家伙刚才在和我战斗,然后往这边跑了。”

“......”

“是个喜欢逞英雄的小鬼来着。你有没有看到她?”

余烬的那双丹凤眼对凛投出了如同剑刃一般锋利的目光。

“还是说,其实你就是那个塞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