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不息的风暴更恐怖,比永恒的长天更崇高的风神之一柱,龙卷的魔神,烈风的主人,伟大的迭卡拉庇安;您卑微的仆人,亚瑟•古恩希尔德有事禀报:

“我听闻,尘世的执政在治理国家时,国策像和风一样仁慈,赏罚像清风一样分明,祂的子民没有没有不欢呼爱戴的,祂的敌人没有不心惊胆战的,吾王想让子民幸福的愿望,蒙德没有不知道的;因此我虽然愚钝,却也能为吾王分忧一二。

“……明冠山地的风雪已经退却,我祈求您收回那如刀烈风的围墙;连年征战让人民不堪其苦,我祈求您暂缓与北方大君的战争;耸入云天的高塔即将竣工,我祈求您遣人告慰工匠们的辛劳;外城区住民的劳役过于繁重,我祈求您让他们感受到吾王仁慈的恩诏!”

亚瑟•古恩希尔德单膝跪在王座之下,神赐的甲胄在塔外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是的,他已在高塔之顶,除阿莫斯和筑塔工匠之外所有蒙德人的禁区,通过迭卡拉庇安宫殿的窗口,他可以看到围绕着高塔缓缓旋动的云,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天在自己脚下。

迭卡拉庇安饶有兴趣地拄着下巴,这位曾放逐千风登临神位,又曾竖起风墙为子民遮挡风雪的魔神端坐在高塔的顶端,万事万物之上,俯视着被自己阴影覆盖的下属,阿莫斯沉默地侍立在他的身侧,苍白的长发随意地散在奴隶的装束上,与她裸露在外的细白皮肤交相辉映。

良久,端坐的王者终于有了动作,迭卡拉庇安放下拄着下巴的手,将它搭在王座的扶手上,同时,宏大威严的声音在魔神的宫殿中回荡。

“所以,这就是古恩希尔德擅自登上高塔的原因吗?”

那声音如同酷烈的狂风,亚瑟渺小的身体就像脆弱的蔓草般摇摆不定,但他的声音,也一如在风中摇摆,却始终不曾折断的蔓草一样摇曳在风里。

“吾王,伟大如您,难道看不到外城区烈风中摇摇欲坠的人民吗?仁慈如您,难道看不到奔狼领上被雪掩盖的如山尸骨吗?智慧如您,难道看不到高塔上倒下的工匠吗?博爱如您,难道看不到过劳而死的劳役吗?”

“孤只相信,双目所见;孤只相信,双耳所听;地上的古恩希尔德啊,孤宽恕你!因为孤知道,朝生暮死的晶蝶不理解年月的长久,懵懂无知的风核不明白生命的意义,同样,卑微的凡生无法领悟神灵的伟大;

“汝听,那烈风中拜倒的身影啊,他们难道不在赞颂孤吗?汝看,那离王都渐远的风雪啊,这难道不是战争的结果吗?汝见,这高塔上刻录的工匠之名啊,他们难道没有随孤一同不朽吗?汝要知晓,孤所珍视的子民为他们爱戴着的孤献出生命,这是何等的荣光!

“孤的子民啊,岂能把荣幸当成痛苦?怎能将恩赐视作惩处?要知道,孤为他们带来阳光,孤予他们烈风的庇护;古恩希尔德啊,不要用汝那凡俗的心去揣度神灵,王者需要的是汝的顺服!孤麾下子民的生命将成为砌成高塔的石砖,孤的子民所行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他们的君主。欢呼吧,我的子民们!刹那的痛楚,片刻的劳身 ,都不过是一场幻梦,怎能比拟永恒的灵魂?起来,莫误了筑塔的良辰。要谨记,烈风之下,只有一事是真,只有一事是真啊——凡生的生命短如朝露,筑起的高塔却能与世长存!”

王者高亢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亚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恐惧视为爱戴,将生命视为砖石,这就是我所捍卫的统治?这就是我所效忠的君主?

他第一次抬起头,直视魔神的双眼:“那么,请恕我不能再为您而战,请您原谅凡生的短视和愚行。”

他将那代表魔神眷顾的,昔日神赐的甲胄被一件件脱下,只留下绣着家徽的衣袍和披风,他最后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宫殿的地面,然后站起身来,走下了高塔。

阿莫斯的手指轻轻一动,一张古老而优雅的长弓出现在她手中,她将手搭在弦上,呼啸的风直指亚瑟•古恩希尔德的头颅。

他违背了烈风王庭的铁律,背叛神灵的人,当被酷烈的风箭贯穿在高塔之上!

然而迭卡拉庇安阻止了她的举动,他只轻轻看了一眼,弦上凝聚的风暴便泯于无形,这位魔神将下巴放在交叠的双手上,注视着亚瑟离开的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

“孤赐予你风墙环绕的恩典,你如何能拒绝呢?孤赏给你高塔统治的命运,你如何能抛弃呢?阿莫斯,等到古恩希尔德的族人离开了王城,汝便去追逐吧,那是属于汝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