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斯坦利如约来到了茶楼的门口。

就像刚与热恋中的心上人见面，我能明显地察觉到他的双颊似乎又添置了几点红晕，看到我在等待，他只是点点头，表面装作沉稳，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几分感情，淡淡道一句：“走吧。”我们便开始了一路向南的旅程。

轻策庄被高山与流水环抱，我们展开风之翼，等候一阵微风，便可以在云雾间肆意穿行，与飞鸟共舞，顺着梯田的方向降往海岸。

“斯坦利先生，您好像还没讲完您在璃月的经历呢。”我稍加提醒道，任凭激流般的风吹乱我的头发。

“哦哦……是啊，还没有讲完。”就像在敷衍我一样，斯坦利似乎有些分神，但我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为什么轻策庄对您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呢？”

“因为她很美。”

直白的话语让我楞神。

简短，而真挚。

“美到我想永远留在这里。”他转过头，冲我笑笑。

“那和蒙德相比呢？蒙德不是也很美吗？”我没有急着去追问轻策庄究竟美在何处，反而问道，至少在我心中，蒙德城的一切，才是最美的，有美酒，也有良辰美景，还有风的加护与巴巴托斯的恩泽。

“蒙德城固然是我长大的地方，但是汉斯，你要知道，蒙德城属于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不属于我这样的老人啦。”斯坦利笑笑，我们再向下滑翔，很快，就要到达璃月的城区了。

“斯坦利先生，您还不……”

“不，不需要这样安慰我，我想，这次，是我和你最后的一次正式冒险了。之后，我会回到这个世外桃源，度过剩下的日子。”语罢，斯坦利便将视线投回了身后——那一片匿于雾霭之中的天外天。

“为……为什么？您可是提瓦特最出色的探险家啊！”

“……”半晌的沉默，耳边本应只有风声，可我仿佛能听到他细小的啜泣，但是冒险归来就能回到这里，为何要哭泣呢？

“汉斯……”他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往身后了，“我很抱歉，你应该知道，我们即将要前往的地方甚至不存在于任何的地图上——烬寂海——它只是个传说，没有人能够画出它在地图上的位置。”

我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但既然决定了，您还想退缩吗？”

“当然不想！”他语气变得强硬起来，而周遭的光似乎都暗澹了些许，“冒险者临场退缩，那是懦夫，那样的人不可能成为合格的冒险家。”

“那为什么还舍不得这里？”

“汉斯……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就算我们这次出行真的……你也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我们降落在城区的主要街道上，交通工具也变成了双足，“汉斯，等你有了羁绊，你也会这样想的。”

斯坦利低下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那是他在一次探险中，和野生狼群搏斗时留下的痕迹。

我没有再问什么，我知道斯坦利拥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爱人，但他爱的不仅仅是那一个人，而是轻策山的东西，一种更宏观的东西。

“轻策庄的美，究竟美在哪里？”我转移了话题，避开斯坦利内心柔软之处——那是他最不愿意向外人提及的秘密。

不过几分钟脚程，璃月港的海风风便直直地吹来，咸咸的，轻抚着我们的面庞。

“美在一切，山，水，人。我走遍整个提瓦特大陆，拥有了最出色冒险家的头衔，但是汉斯，我是一个旅行家，可以说，加入冒险者协会是我的副业，未知的事物只是总会让人感到好奇，但是欣赏她们，这对我来说才是更大的满足。

“当初来到轻策庄，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这样美丽的山水画卷，落霞与飞鸟，水天共一色，我悸动的心能被这里的风所安抚，我躁动的身躯能被这里的水治疗，我不想离开这里了，一切浮华就与轻策山一样，与外界建立了一层厚障壁，让我安心地写下自己的故事，隐居，度过余生，这样不好吗？”斯坦利稍稍放缓了说话的节奏，眼神却开始变得飘忽不定。

“我总会有老的一天，或者说，这一天已经早早地就要来临了，我的身子不可能支持我再去做更多危险的事情，换一种方式，让更多像你一样的年轻人去看看这个世界，去热爱我所热爱的地方，然后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也不差吧。”

又是一阵沉默，给予了我咀嚼回味的时间——站在他的立场，我似乎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了。

“汉斯，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等冒险回来，我会带你好好转转的。”斯坦利一改之前的语气，并不想让轻策庄的情感牵连到我们的探险太多。

我们上了船，是海风在吹着猎猎的水旗，瞭望员爬上桅杆，放下帆布，我记得很清楚，是下午四点整，一阵离岸流连带着小阵陆风，把我们推离璃月的海岸。

——就像月亮拥抱太阳，我们的旅途被海神所接纳。斯坦利站在甲板的前头，迎着浪花，冲我笑笑，像个大人在打量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

他的手中握着什么，但已然不是先前在茶楼所看到的小物件，而是一柄护身符模样的木牌。

就像虔诚的信徒一样，斯坦利信奉着自己所守护的东西，那份感情也是如此。

再次，我们一路向南，这艘船，也就此开启了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