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暗渡陈仓

“周六,两点,西门校内超市,洗护品区。”

我关掉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月光透过窗子直射到我的床,产生了一种有手电筒光射进房间的错觉。宿舍里,三张床空着,我一个人享有这间四人间,却丝毫感受不到满足,即使把我的衣服和化妆品全部摊开来,也无法弥补只有一个人的四人间的空虚。

大概,离解脱不远了吧。

虽然今天是休息日,我还是习惯早早起床,应该说我是根本睡不好,也根本睡不着。

从那天以来,我一直睡不好。

黑眼圈还是很重,双眼的周围散发着疲惫。

马上六点了,换上衣服出门跑步吧。

我随手拽了件运动背心,又在柜子里翻了件短裤。这一年下来,我因为运动的原因,身体的耐受性强了很多,所以在这黄河边十月的夜里,我也不需要睡衣保暖,更多的原因其实还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也不必在意同宿舍室友的眼光,只有去卫生间的时候,我需要披一件长一点的衣服。

我对于现在的宿舍还挺满意的,一个人独享二十平的空间,除了没有独卫独浴和厨房,宿舍的住宿费随着学费一起交了一年,大三也不会再有转专业或者与室友不合这样孩子气的事发生,所以大概率我会就这样住单间住到毕业。

前提是,我希望就这么继续下去。

阿姨已经习惯了我的生物钟,每天六点都准时打开大门,说真的我其实并不清楚阿姨每天几点起床,但阿姨明显比我看起来更有精神。

“阿姨好。”

“外面稍微有点凉。”

“我会提前热身的。”

进入十月份早晚转凉后,阿姨都会在我出门前提醒我,就像是长辈担心出门的晚辈一样。

不知我能否算是一个合格的晚辈呢?

虽然一周七天每天早上都会有不同的学生上早一节的课,但学校并不会那么早开门,想进学校就只能走南门,而从仁和宿舍到南门有大概三四公里的样子,因此,虽然人行道并不宽敞,瓷砖很硬很垫脚,我的晨跑路线就是从南门进从东门回。

经常上街,是能明显认知到所处环境的。我刚开始决定锻炼的时候,那会儿公路质量并不是很好,是因为经常有夜间跑货的大货车经过,载重太大把路面压得坑坑洼洼的,大货车遇到颠簸路段会发出能惊醒方圆一百米内所有猫的巨响;这条南北向的公路的西边,也就是学校的方向,没有人行道,只有非机动车道,学生只能簇拥在非机动车道上,又没有多少非机动车会遵守交通规定,路西边就会常发生拥堵和事故,加之交警很清楚这的情况,以人手不足为由根本懒得来这片区域,久积成疾,让学校声誉也下降;路东边基本上都是门面店和居民楼,很多住路边的居民喜欢在靠路一边的窗外架防盗网,并不是为了防盗窃,而是为了在上面铺板子当作储物空间使用,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单纯,所以购买的防盗网质量良莠不齐,有些居民甚至将几十斤的花盆几盆几盆地往上堆,时间一长自然会有安全隐患。我曾经目睹过一次,或者说是亲身经历过一次事故。那会儿我刚刚跑过一个麻辣烫店不过五秒,听到身后一声巨响,随后是各类报警器的鸣笛。回头只看到一辆右侧被砸凹进去的汽车,嵌在凹陷处的严重变形的防盗网,以及满地的花泥和花盆碎屑。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路西边交通拥堵和事故率的贡献者。

周末相比于工作日,于我而言反而会拥堵一些。刚过六点的这个时间段,工作日要上班的入世者们中,有一部分会在周末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状态。工作日中路上没多少九九六和零零七的早高峰之前的这个时段,在周末显得些许得拥挤。而这拥挤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空间感的不适,更多的是一些男性不自主投来的目光。没有几个男人会用平视的目光关注运动时的我,这会让我本来起到放松作用的锻炼失去多半效果,因此我只能比他们更快,尽可能减少这种不适感存在的时间。

现在室外的温度大概不会超过十五度,在这个温度下,虽然我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不过只要运动起来身体就不会凉,而且也不会出汗,可以避免夏天我运动时很多尴尬的情况。体育学院的同学都清楚,训练的时候,谁会穿着内衣内裤什么的,那样只会影响训练的效果。

到操场附近时,我会考虑休息一下,锻炼锻炼上肢力量和柔韧度。毕竟还学着散打和柔道,上肢力量自然不必说,柔韧度也一定要保持。自然,我会选一个不可能会有人出现的时间段进行这些锻炼,不穿内衣只穿运动背心和短裤出门本身就很危险,就算我学过防身术,我还是敌不过多个异性,就像那晚那样…

这里离学院很近。想到这些我就很不安。

我的海拔现在处于双杠之上,双腿架在杠上劈横叉压腿,在此基础上身子俯下贴近双杠,双臂尽可能向前探做拉伸。每次做这个动作我都害怕附近突然路过一个男性对我拍照,不过至今为止我的运气还算不错。

我没有进行太长时间的无氧运动。一般来讲我不会选择在这个操场做这些运动,一个是提到过的离学院太近,另一个是这里是岔路口,没法保证哪个方向会有人路过,我的背后也没长眼。

我双手撑着双杠,慢慢撑起下半身,随后将双腿并上,从双杠中间缓缓落地。稍微做了些额外的拉伸运动后,我整理了一下衣着,再次上路。

这会儿应该有六点半左右,路上的人会变多,学校里的学生也会开始活动。我并不喜欢别人只看我脖子以下的行为。于是我比进校园前速度更快,大步地向宿舍方向奔去。

我并不喜欢在运动完浑身是汗的状态回宿舍。我在澡堂准备了一套洗漱用品和衣物,当然也有需要补充的水分,我比较喜欢调一些淡盐水保存着。换下来的被汗浸过的运动背心和短裤我会直接清洗后带回宿舍挂在阳台上,阿姨是很负责任的,而且学校里的男生比起校外的那些来说也有较高的素质和品德,也从未发生过女生内衣失窃这样的情况。

我把衣物挂在阳台上,今天天气也不错,早上七点多天空中没有一片云,今天一天都不会有云。

那么,今天要出门一整天,需要一个持久一些的妆。我常用的水乳、粉底液都在我熟悉的显眼的位置,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感叹一个人住的美好,不用担心会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室友偷偷用自己的化妆品什么的。一层水,吸收后再一层乳,毕竟要一整天,保湿要做好。然后,她们都说我脸上很干净,其实我自己来说的话还是有一些细微的瑕疵的,毕竟自己眼里的自己,怎么看都不完美。所以我还是选择带遮瑕的粉底,我习惯了用食指,点几个点后轻点均匀,眼周就只能用小号刷子慢慢打理,我的眼角的褶皱还是不少的。然后,我得黑眼圈还得着重处理一下,需要用上正儿八经的遮瑕,用手指耐心地慢慢点。这步结束后,下来就是正常流程了。眼影眼线笔眉笔睫毛夹,口红就随意挑一个淡色调,高光扫过后上定妆喷雾。我今天不想再背一堆化妆品出门了,随手捡个棒球帽,外红内黑就这么出门吧。

先去找栀子,中午还能一块吃个饭。

不过,我得先去吃点东西,空腹运动完再抗一上午的话,我可受不了。

一般来说,周末的时候栀子会在办公室处理工作,或者就只是在办公室里写写作业看看书什么的。因此今天第一站就是老行政楼了。

咚,咚咚,咚。

这是我特有的敲门声。其实我直接推门就进也无所谓,没有人会说我什么,不过万一有大一小孩儿在场,显得我很没规矩。

“幽姐,请进。”

哈,果然在。

我直接推开门,屋里果不其然只有她一个人。

“来这么早干什么啊幽姐?又不让我学习了?”

“你还用学习啊?按你的成绩你已经保研了吧?还用担心这些?”

“说是这么说,万一这学期有人超过我了怎么办?”

“可不可能会有人超过你啊?”

“幽姐,你不就是么?”栀子突然一脸不满地看着我。“你这种行为跟高中时候的那些表面放烟雾弹迷惑别人,背地里玩了命一样学的学霸有什么区别?”

“啊…哈哈…”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现在确实是年级第一,栀子是第二。但之前,我一直是第二。

“说来,今天你这没委员吗?”

“社联又不是天天都要值班的地方,再说了只要哪个社团有个什么活动,社联都得出人参加。你不是都知道么,还明知故问。”栀子又瞥了我一眼。

“唉,好吧。那,怎么办呢?去哪找点乐子呢?”我一会儿看着她,一会儿翻翻桌上摆着的文件,一会儿又打开窗户看着外面…

“烦死了幽姐。算了,你一来我就学不了。走吧,一块出去吧。”她在我的“劝说”下还是放弃了学习。

“嘿,走吧。”

“自己不学还不让别人学,你会遭天谴的幽姐。”栀子关上了社联办公室的门,挂上了锁。

“哎,谁让你是我的栀子呢。”

“别那么叫我!我叫洪云峙,多有意境一个名字,硬是被你叫成了一个泡水的干货。”

我右臂圈着她的脖子,一把把她搂在我的怀里。“可你又不是不喜欢,干嘛非要反抗呢?”

“不许叫…就是…不许叫…”

每次我一这么搂着她,她就老实多了,也可能是她只有163的原因,被我这么个175、经常锻炼、身材也还凑合的大姐头搂着会很害羞吧。

“走吧,去找下一个。”

学生会可不存在像栀子这样的,一心只扎在学习里的人,或者说,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这样的人。身处在环境中,不主动适应环境,就会被环境淘汰。学生会更是如此。不去适应学生会的规则,新人大概一周都待不下去。

姓廖的,我愿意和这个学生会主席扯上点关系,无非只是点合作关系,生意上的事,不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他的出价没有高出我的预期,校学生会我是不可能再有半点联系。

当然是正常的生意,不牵扯任何不可能上台面的东西。

不过,一年半之前那事除外。

“喂?”不讨喜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响起,听起来像是他刚醒,脑子还没正常运转。

“喂什么喂,你人在哪呢?”

“啊?你谁啊?”

“我建议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压低了声线。每次跟这家伙打电话,必须得用这样的方式他才会老实些。

“诶?啊,幽姐…啊,那个…对不起啊,我…那个,你们在哪?我现在就赶过去,十分钟…”短暂停顿后他变得慌张,看来又刚刚结束周末的例行事件。

“十分钟?”

“啊…那个,五分钟,五分钟!五分钟我就到…幽姐你们在哪?”突然一个慵懒的女声传入听筒。“启磬哥…起这么早啊…在和谁打电话啊?”

“啊…那个…幽姐我就先挂了,我到学校了再联系…”

话没说完就给我摁了。

我和栀子相互看了看。

“反正,那货从大一不就这样?管他作甚,反正他迟早得有个什么病。我以后找男朋友,肯定不会找这种‘经验丰富’的,万一给我也传染上了就不妙了…”

每次开着免提联系姓廖的,栀子都会进行这样无休止的吐槽,话题重心会从姓廖的到日后找对象,再到根本不能在社交平台上发表的关于男性的一些她本人的“心得”。

“好了好了。”我双手架着栀子的腋下,像拎小孩一样把她拎了起来。“咱们先去转转吧,就别管那家伙了。你定个闹钟,五分钟他没到西门就让他请咱们吃饭,每晚一分钟总金额上限加100,饭店也不限于学校附近,行了吧?”

“可以是可以,你倒是先把我放下来啊!”栀子不断挣扎着,双脚腾空十几公分让她缺乏安全感。她不停地扑腾着双腿,双手也不停地挥舞着,像极了一只得知自己即将被迫洗澡,在水盆边挣扎的猫。

“嘿嘿,”我用了狡黠的目光看着她。“不放。就这样过去吧,多可爱。”

“不行,幽姐,求你了,这样丢死人了,幽姐…”她改变了策略,从抵抗转为了撒娇,停止了挥动四肢,反而更像只猫一样,小手轻轻挠着我的胳膊和胸。

“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反正你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不如当我女朋友吧。”我把脸凑到她脸前,盯着她不停闪躲的双眼。

“你说什么呢幽姐,脸凑太近了…而且幽姐,你的手硌得我很疼…”她因为害羞声音越来越小,我就喜欢看她这个样子。不过我也很清楚她现在这个状态会很不舒服。

“好吧。”我把她轻轻放了下来。她双脚触地时,我就松开了双手。她立刻抱了上来,由于身高差,她的头刚好扎在我胸前。

我心里一喜,刚刚打算伸手去抱她,她的手先伸上了我的腰。她紧贴着我的身体,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轮廓。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不安分的小手瞄准我腰上的敏感部位开始活动起来。

“喂,栀子…啊!哈哈哈…别…”

我非常怕痒。

脖子、腋下、腰、腿、手心、脚心,有些严重的可能吹口气就会让我痒得不行。腰正是我最敏感的部位之一。

“还把我当小女友不?”

“哈哈哈…啊…不,不敢了…啊…”

“还把我举起来不?”

“不…不敢了…”

栀子的小手慢了下来,我也稍微稳定了一些。

“真的?”她略带怀疑地抬头望着我。

“嗯…嗯。”

“你犹豫了。”她又开始动了起来。

“哈哈哈…别啊…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挠我…我错了栀子…饶了我吧…哈哈哈…”

“还叫我栀子?”她小手地频率更快了。

“啊…不行了…不叫了不叫了…我错了…别挠了…”

她收回了那双罪恶的小手,环绕我的腰抱了我一下。我还处在很敏感的状态,当我反应过来她是在抱我而不是想继续挠我的时候,她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行吧,原谅你了。”栀子回过头,不想让我看见她获得胜利的撅着小嘴的小优越表情。

我趁她不注意,走到她左后方,斜下身子,左臂在她小腿处预备,右手扒着她的右肩往后一拽,顺势用右臂接着她的后颈,直起身子后,她就又变为我的囊中之物了。

“啊!幽姐!你无赖!”虽然已经进行了无数次,每一次她都会被吓到。按理说早就该习惯了才对。

“让你挠我,你爽了也该我了吧。”我就这么公主抱着她,准备向西门走去。

“别啊幽姐,让别人看到影响多不好啊,要是让社联的人看到,以后我在社联里还哪有面子啊?”

“无所谓,正好让社联的小孩们认识认识她们栀子姐的靠山是谁。”

“幽姐!”一个社联主席的羞耻心化为了可爱女孩的娇嗔的表现形式展现了出来。

我刚想说些什么,手机闹钟响了起来。

“到点了到点了幽姐,该去西门了。”栀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以一种论事不论人的工作态度郑重地告知我,还掏出一直在闹铃界面的手机对着我。突然改变的气场让我一时间难以适应,丝毫感觉不到一点严肃,反而,我不小心笑了出来。

“哎呀,挠你是我不对幽姐,这事先往后放一放,到点了先去西门吧。”

确实五分钟了。是该过去了。

“好,”我把她轻轻放下来。与刚刚不同的是,这次我抓着她的小手。“这事之后再说,先忙该忙的事。”

很明显她的小手还是不老实,总想往我腰和腋下钻。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一直抓着她的小手。

西门。

我们比预定时间晚了两分半左右,但我和栀子都很清楚,就算再晚个两分半,也是我们先到。

又过了五分钟,姓廖的紧赶慢赶,在他自己许诺的时间内到了西门。

“看来你还是一样守时。”

“幽姐啊,别闹我了。我这不是…不是到了吗。”他到我们跟前,原地大喘气。

“没有挖苦你的意思啊,你确实在你自己许诺的时间内到了。不过,诶?好像哪里不对?”

我忘记了我们也晚了两分半。

“幽姐意思是,这次就原谅你了,不宰你那么狠。”栀子也意识到了这个漏洞,过来圆了个场。

“无所谓了…哈,哈…反正每次…你们都会宰我一顿…习惯了…”

“走吧,去聊事的地儿,顺便给你买点喝的,看你喘的。”

“谢谢幽姐…哈…”

西门旁边就是校内超市,因为面向学校里的学生开放,日用品并不贵,零食也和大超市里打过折的相差无几。我问廖喝什么。

“哈…我都行幽姐…我先…找个地歇会…”

这个人,简直弱的离谱。也不知道他昨晚上去哪个宾馆,离学校会有这么远,八成给自己折腾差不多了,今天才跑成这个虚脱样。我给他找了瓶乳制品饮料,我自己拿了瓶纯净水,栀子拿了瓶碳酸饮料。

结完账,我们到廖休息的地方就坐。这个校内超市有一排类似小吃摊的就餐区一样的环形区域,紧靠外部窗户,距离超市大门口有一定距离,但是和收银台之间没有视线阻挡。这会儿是十点半左右,没想到都已经这个点了,化妆的时间和在路上跟栀子玩闹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

“昨晚上去哪了又?给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把乳制品饮料递给他,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是啊,廖哥,怎么接个电话还传出了不应该出现的声音呢?”栀子边拧瓶盖边盯着他。

“哈…这个吧,真不怪我…”他接过瓶子,想都没想拧开就喝了一大口。“哇,怎么是花生牛奶,味道好腻。”

“那不是想着你辛苦了一晚上,给你补一补嘛。”我故意提高了声线。“没直接给你上功能饮料都够给你面子了。”

“行吧,这个效果倒是不错,热量足够了。”他又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咂咂嘴舔舔牙,算是不那么大喘气了。“那,这地方,说正事安全么?”

“别扯开话题啊。”栀子小抿了口碳酸饮料,感受了一会儿嘴里的碳酸分解的过程。“昨天又是哪位幸运女孩儿啊?”

“你们非要听嘛?”廖的视线飘忽不定。每次问他都是这样。

“了解了解嘛,万一哪天不小心轮到自己了,还能找个你喜欢的类型作为替身。”

天啊,虽然早就知道这人的心跟表象根本不符,但没想到能黑成这个样子。

“算了吧。”廖看着栀子。“你不是很行,轮不到你的。再怎么说也得…”他突然看向我,随即眼神从我身上移开了。

“哦,这样啊,你喜欢幽姐这样丰满型的啊,那我就放心了。”栀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廖一眼,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是嘛?”我故意把声音捏的很细很幼。“原来廖哥哥喜欢幽幽这样的嘛?好开心哦。”虽然说着这样的台词,但我的表情和眼神已经明确地告诉了廖我的意图。

想处理掉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错了幽姐,饶了我吧,我受不了也遭不住您这样,求您了放过我吧。”廖立刻以头抢桌,双臂做跪拜状。

“谅你也不敢。”我恢复了正常。

廖又喝了一口。跑完步口干舌燥的状态理应适当喝点淡盐水,补充水又补充电解质。不过我给他拿了瓶比较粘稠糊嘴的花生牛奶,他自然是越喝越渴。

“不行啊幽姐,我得喝点水去。”他起身走向超市。

“快去快回。”

“哦。”

只剩我和栀子,我突然想起了点事。

“栀子,你联系到那边没?”

“嗯?哪边?”她含了口气泡糖水,在品味碳酸给舌尖带来的刺激感,不过刚刚明显是在愣神。“哦哦,唉,不好办。那几个人,你也打过交道,你也知道,虽然都是既能公事公办又能通情达理的人,但他们不想趟这个浑水。”

“那你为什么要趟这个浑水?”我看着她的双眼问到。“你也是主席。”

“我自然是想帮你。但我更想你这个事能尽快终止、完结,然后被人遗忘也好,当作谈资也好,成为校园的传说也好,我希望你能尽快从这个泥潭里脱身而已。”

我不再看着她,喝了口水。

“我一直都知道。”

等了他十几分钟,我和栀子没有再说一句话,各自想着心里的事。

廖回来的时候,抱了一大袋子。

想都不用想,里面全是零食,甜食肯定会占绝大多数。

“你是去野餐呢?”栀子虽然嘴上贬着他,小手已经开始在塑料袋里翻来翻去了。

“那,早上没吃饭,有点饿没办法。”说着他拆了个热量爆炸的巧克力蛋糕。

“你的身体也是真神奇。天天吃着热量这么高的零食,还不会胖,真是羡煞女生们啊。”栀子拆了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看都没看就给我递了根我最讨厌的酸奶味的。

“栀子,几个意思啊?”我都没伸手接糖棍。

“对不起幽姐,我错了。”她立刻全身转向我这边,态度诚恳又正式地跟我鞠躬道歉。

“挑个我喜欢的我就原谅你。”

栀子的小手立刻在零食堆里翻了起来。我这才想起来刚刚开的廖的话题还没续上。

“廖啊,你这平衡保持得真好啊。”

“诶?何出此言啊幽姐?”廖说完又拆了一个咬了一口。

“你看啊,你正餐吃得可真不算少,又喜欢热量这么高的甜食,摄入的多余能量吧,都通过晚上的高强度运动消耗掉了,是吧?”我接过栀子又递过来的荔枝味的棒棒糖,剥开糖衣,把糖塞进嘴里,鬼魅一笑看着廖。

“又来了,幽姐。每天不开我几次玩笑感觉一天的生活不圆满哈?”

“这不是培养你良好的心态嘛。”

“我总觉得这是在对我的心态进行抗打击训练。”廖停下来嘴里的动作。我和栀子明白,今天的玩笑话就到此为止了。

“好了好了,那不是为了让你忘记你的症状嘛。”栀子补了一句,不算是补刀,因为廖也不再继续搭这个话题的话。

三个人坐着吃了一会儿。

“对了昨晚上,你还没讲呢。”我尝试打破僵局。

“哦,昨晚上啊。”廖一直都是这样,触到逆鳞会有短暂的攻击性,只要放一会儿就没事了。起码他表现出来是这样。“昨晚上就是很普通的诊疗而已,定期的治疗罢了,和以前一样,我和对方谈好了,对方表示理解。当然该付的报酬我都支付了。”

“好吧,是正常疗程内的阶段治疗就算了。”我不再继续深究下去。

“说起来,廖哥,你这病到现在有小三年了吧?”

“嗯,不是个那么容易启齿的疑难杂症,也是很麻烦啊。”

“医生给你的诊疗就是这样么?补充高热量高蛋白,然后一直排解就好了?”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我又不想直接摘除。”廖很明显地叹了口气。这个病给他造成了不小的痛苦。“不过,反正昨天刚刚舒缓了一番,今天身体状态还挺好,下午可以出去玩玩。”

“下午不是要谈正事儿的么?”

“哦,我又忘了。那咱们先去吃饭吧。”

“你刚吃了那么多零食,能吃的下去么?”

“特殊体质嘛,走吧走吧。”

我们收拾了一下,将垃圾处理掉,将没剩下多少的零食塞进袋子里。

“廖哥,我们吃虾去吧?”栀子表现出很馋的样子。

“好啊,正合我意。幽姐呢?”廖看着我。

我看了看廖,又看了看栀子。“行啊,反正高蛋白,我也可以接受。”

“那,走吧。”

栀子其实不那么喜欢吃虾。廖喜欢吃虾,也不是因为喜欢虾的味道,而是因为虾是在吃腻了蛋类的情况下,相比于其他肉类和水产来说,摄入比较方便且含量比较高的蛋白质。

大快朵颐后,廖和栀子擦了擦手和嘴边的油和酱料。

很少见栀子会有这么好的胃口。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吗?

“呼,爽了,感觉精神和体力都回来了。”廖往沙发上一躺,长舒一口气。

“每次看你吃饭,都有一种莫名其妙食欲大增的感觉。”

并不是在开玩笑。虽说廖不喜欢在餐桌上堆虾皮和骨头,他脚边的垃圾桶已经堆得快要冒尖了。这一顿下来,他大概点了三大锅虾锅,又加了些肉。每次我们开玩笑说让他请客,其实只是我们陪他吃饭而已。我和栀子加起来,食量可能不到他的两成。

“我去趟卫生间。”廖的惯用伎俩。他总是用这个借口偷偷去结账。我们也算是习惯了,毕竟他也习惯了。

我并不打算补妆,因为早上出门也没带。栀子从不化妆。

溜达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一点四十五了。

“你们真守时。”一个人在我们三个坐的位置的对面坐下了。

“习惯了。”我咬着牙看着对方。

“那直接进入正题吧。吕凌冰人现在在哪?”

来的人,并不是我期望出现的人,而且某种意义上不算是个人。

王立珩。

王堃曌的儿子。

我应该叫他主犯之一更合适。

那晚,他就是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两人之一。

这个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查到了我换了三次的联系方式,约我在这里见面。廖和栀子得知后,坚持陪同我一起。一个校学生会主席和一个社联主席在场的情况下,任何校内的人再猖狂也不敢随意行动。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王立珩,尽量不让愤怒通过双眼渗析到附近的空气中。

“我也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哼,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道,一个连自己室友都能不眨眼处理掉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亲近的人。”

“你又…”栀子刚想开口,我抓了一下她的腿,示意她不要介入。我同样给廖示意。

这是我自己跟他的事。

“你既然清楚那个人的下场,就该明白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不过是想走一条比较便捷的方式罢了。”

“可惜,任何方式现在都是死路。没人知道她在哪,怕就算是令尊,也不可能清楚吕家的去向。”

“你对我爸还用的是敬称呢,看来你对我爸还保留着向往的心境呢。自己送上门来,要换取年级第一的位置。怎么,现在对我这么抵触呢?”

我攥紧了双拳。我很明白他在激我,但这也是事实。

我也并不在乎从他嘴里会蹦出什么影响我们团结的字眼。我的事他们俩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她们姐妹俩把我劝住了,我才悬崖勒马。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靠自己的双拳去争取。”

“所以,你就一直被她压在脚下,你就一直屈居第二。你甘心么?你不甘心。所以你作出了出卖室友的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他。

廖看到我努力压制怒火的样子,最终开口了。

“说事归说事,不要泼脏水。就算你老爹手眼通天,你们爷俩总归是处在环境之中。不尊重环境的规则,又没有足够硬的铁腕,终究会被环境制裁。”

“呦,学生会主席教育的是。确实应该遵守环境的规则,但如果,我能在大环境中建立起一个小环境,而恰好我就是这个小环境规则的制定者,又如何呢?”

“无事发生,平安稳健。”栀子接上了他的诡辩。“前提是你的小环境规则与大环境规则不相悖。”

“有意思。我既然拥有建立环境的能力,我就一定拥有隔绝外界施加的影响的能力。那么我的小环境与外界更大的环境理应是相互隔绝的。”

“一切都是平衡的。你想做到与大环境隔绝,同时又要占用大环境的资源,你必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主席不愧是主席,这番见解岂是同龄人所能拥有的?”

我抬起头看着王立珩的瞳孔,那双麻木无神的瞳孔。

“你们王家迟早会付出代价。时间,就是吕凌冰重新回到这里的那一刻。”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期待那一天。”

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姓王的离开超市而消散。

“幽姐,喝点水。”廖递了瓶苏打水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我接过苏打水,没有打开。

“放心,我们都相信你。”栀子用小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

“当初又不是你的错。你处理掉她之后,王立珩那个***才告诉你是你喝酒之后无意识透露了你们的计划,那会儿都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谁知道?”

“栀子说的没错,幽姐。很可能是因为王立珩那个货先用她是告密者这个谎言欺骗了你,诱导你去替他处理掉她,之后又编出来现在这套说法让你怀疑自己,折磨自己,从而达到他彻底将告密者这条线收尾的目的。不是你的错,幽姐。”

每次有牵扯到那件事的人出现,廖和栀子都会像这样安慰我,而我都会陷入这样的循环。

起初是恐惧,自己亲身经历了那样的事,自己身边的人住了院,自己身边的人需要被保护所以转了学院。我从未去医院看过吕灵雨,因为恐惧。

后来,我决定克服恐惧。我开始尝试走会经过学院的大路,我开始尝试经过发生了那晚的事的东门,我开始尝试锻炼让自己变强,我开始尝试复仇。

再之后,我拼了命的锻炼,我决定从抹除背叛者开始,我决定溯源。

我找到她的时候,在她自己租的房子里。不知道谁给她的钱,让她一个申请助学金的,曾经一天三顿都在食堂的家境贫寒的女学生,一个人租住着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区高层。当她开门看见我的脸时,除了惊恐,我甚至还察觉到一丝欣慰。

我忘记了后来的事。我只记得我回到宿舍,没有人问过我的去向。我坐在月光下,锁着门,就这么坐了一宿。

没有人提起为什么这个班级又少了一个人,我当时也对此毫无察觉。直到后来,王立珩刻意找到我,告诉我其实是我某一天无意中透露了那晚的行动计划,而且拿我处理掉宿舍第四个人这件事威胁我,要我找到吕凌冰。

尽管廖和栀子从那时起就告诉我王立珩的话不可信,这件事还是在我良心上种下了恶果。我变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既因为害了吕家,又因为害了可能毫无关系的局外人。精神压力变得只能靠健身和寻找吕凌冰的蛛丝马迹来排解。

我找到了吕绫雪,和那个小子一起。我趁机告诉了吕绫雪真相,算是排解压力的方式,也是借由她的亲妹妹来传递给吕凌冰我对话的意向。久久没有等到回信,前几天突然收到未知来源的通讯,让我周六见面。我想,既然她有能力完全抹掉自己的存在,那抹掉来源给我来个通讯也是可能的吧。

我以为会就此了解一个心结,没曾想会是姓王的。还好廖和栀子一致认为,就算是见吕凌冰,也需要有人陪同。这两边,无论是谁都不能称之为安全。

那小子突然进了超市,我坐在正好看得见收银台的位置。小子要了几根棒棒糖,便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小子是个变量。我不想让他搅和进来。

“你那边怎么说?”我看着廖,眼神示意他演一下。

“没什么异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廖手比划了个OK的手势。随机应变对于主席来讲应该都不算个事。

“你那边呢?”我看着栀子。

“也没什么吧。”栀子也秒懂,而且她瞥到了在收银台四处张望的小子。他这会儿停了下来,似乎在仔细地分辨我们的声音。“不过,在这儿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我看着小子的背影,又看着他们俩,不由得偷笑了一下。

“无所谓,今天全委会,他们那边没有闲心。”

收银员突然叫了小子一声,看样子他也没法再拖下去了。

我们继续往下顺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小子出门了。

我随即快速走向超市出口,他们俩紧紧跟着我,一言不发。

我迈出超市大门,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小子的去向。看来确实是在偷听我们的对话,虽然听到的都是装的罢了。

“人走了,幽姐。不用在意他吧?”栀子也跟着扫了周围一圈。

“算了,反正能确定他不是一直在窗外听着。”

“哎呀,要不咱们下午出去走走吧。好久都没出去转过了。”廖八成又是想找点地方吃点零嘴了,不过他应该是想照顾一下我的心情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

“我没意见。”我看向栀子。

“那,走呗,晚上去吃饭就行。”

“去哪吃啊?”廖显然比我更感兴趣。

“就去西门外面,那家定阳楼,今晚上社联聚餐,咱们可以单独坐包间,反正那三个对于你俩来说都是老熟人了。”

“幽姐呢?”

“我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