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中式社交
周六。
下午两点零三。
十号楼阶梯教室。
二十七分钟后英语协会全体委员会即将开始。
经过之前几次小工作后，目前作为英语角得力干将的吕绫雪，还没有出现在教室中。
教室中办公室和宣传部的委员们忙忙碌碌，布置会场的布置会场，板书的板书，各自顾着各自的事，没有人注意自己以外的其他事物。
我在这里只是待命而已，说白了就和随叫随到跑腿的一样。和我一样的还有几位。各位会长部长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们地点和获取方式即可，楼内不出五分钟，校内不出十分钟，我们全部搞定。
“来来来，小宇你过来…”
“大智，来一下…”
这样的对话，在我们到教室这一个多小时之内，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次。明明从办公室出门的时候，大包小包外加纸箱抱了三四摞，下了四层楼到地方又发现缺这少那，容易让人对某些部门的工作能力生疑。
我在神游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晃晃头清醒了一下，视线稍微有些模糊，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示意我过去。
我离开座位，边走边揉眼。会不会是近视程度加深了？估计以后出门也得随时戴着眼镜了。
门口的人并没有一直等在那里，大概是不想被其他人发现。我顺着入口的路摸了出去。在一个一般人不会留意到的拐角处，靖雯姐向我招了招手。
“嘘。”没等我开口，靖雯姐就示意我放低音量。
“怎么了姐？”我走近她后，用只有我们才能听见的音量提问。
“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虽然在这楼里说并不合适，但也没有其他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
靖雯姐又走近了一步，大概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能让旁人听到。
“你去帮我买两根棒棒糖。”
？
我没听错吧？
以防她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再确认一遍比较好。
“不好意思姐，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棒棒糖啊，你总不会没吃过棒棒糖吧。”
“嗯…重要的事就是这个么？”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么？”她用平时理事长的眼神看着我。
我连忙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没有没有没有。那，姐你吃什么味的？”
“给我买根橙子的，买根草莓的，买根荔枝的，再买根酸奶的。”
吃得还不少。
“都只要一根么？”
“你想吃你也可以给你自己再买点。回来我给你转。”
“行。”虽然答应了，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话说姐，你为什么突然想吃棒棒糖，而且还不自己去买？”
“话多。赶紧去吧，过会儿全委会都开始了。我要是开着会，当着所有管理层和委员的面，嘴里叼根棒棒糖，像话么？”
也是。
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用比平时稍快的步速向校内超市走去。
靖雯姐要的那几个口味，超市里并不全，没有酸奶的。我向柜台询问，柜台也没有肯定的答复。一般来说，发生这种情况时我会去下一家超市接着找，但这会已经两点十五了，就算跑着去下一家超市，有没有是一回事，时间能不能来得及又是另一回事。没办法，就先这样吧。
我拿着几根棒棒糖去结账。可能是收银员姐姐司空见惯，并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我。在我扫码的时候，我听到附近有很熟悉的声音。
“你那边怎么说？”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没什么异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一个耳熟的男声答道。
“你那边呢？”女声接着提问。
“也没什么吧。”另一个耳熟的女声答道。“不过，在这儿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无所谓。今天全委会，他们那边没人有闲心。”
“您好，请问您付过款了嘛？”
收银员姐姐突然打断了我专心地“偷听”。
“哦，不好意思，网不好，稍等一下。”
“没关系，店内信号可能是差了些。”
刚刚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展示付款记录后，匆匆地离开了，但并不是走最短的直线距离直接返回十号楼，而是找到最近的拐角绕了点路。
转弯时，我瞟了一眼超市门口。一个穿衣风格大胆的女生站在门口俯视着周围。
靖雯姐在原地等着我，时不时左顾右盼一下。已经接近两点二十了，作为理事长的她一直没有出现在协会众人面前，她也并没有任何提前的通知，这样容易引起协会内部的怀疑。
她看见我过来，一把把我拽过去。
“买回来了？”
“姐，没有酸奶味的。”
“没事。”靖雯姐剥开荔枝味的放进嘴里，糖衣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嘴角露出半根白色的塑料棒。“没有被人发现吧？”
“您就是想吃个糖而已，不必这么遮遮掩掩的吧？”
“还是要注意形象的。所以你不要把这事到处乱说啊。”靖雯姐突然认真地看着我。
“放心放心。”我边点头边答应。
靖雯姐把剩下两根摆在我眼前。“吃一个吧。就当犒劳你了。”
“这不是您要吃的么，我想吃了再去买就是了。”
“别客气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抽出橘子味的那个。“对了姐，我好像碰到一些人，说熟又不能算熟的那种。”
“嗯，”靖雯姐把糖从嘴里拿出来。“就是你昨天碰到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因为这个你才让我去买糖的吧？”反正我是不能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我要是说巧合你信么？”靖雯姐又把糖放回嘴里。
“世上一切的巧合都是有预谋的，只是看起来像巧合罢了，那句话是这样说的吧？”
“嗯，还挺聪明的。”靖雯姐把另一支糖揣进兜里。“你都碰见谁了？”
“看外形的话是有曲幽，毕竟我差点就被她看见了。听声音的话像是昨天去办文件见到的两人，廖启磬和洪云峙吧。”
“是嘛，他们仨凑在一起了…”靖雯姐手里扶着糖棍，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算了，先别想了。先进去吧，马上到点了。”
“诶？可是姐，你不是还吃着糖呢么？”
“我是理事长，这里面谁敢说我？”
还好我没跟着她一起拆开我那支。
英语协会的全体委员会，应该算是全年的活动里，参与成员最纯净的活动。除去像我这样同时有多个学生组织身份的委员外，全委会里不会有其他学生组织的同学参与，因此可能会招来其他组织-尤其是社联-的关注。换句话说，社联的重点关注目标都是像英协这样体量大，且可能会给社联带来点意外惊喜的社团。虽说各个学生组织的全委会大差不差，基本流程都是管理层代表和部门代表轮流发言，大家互相熟悉一下，之后晚上聚个餐，让各个委员更快地熟悉管理层。一来方便委员和部长会长搞好关系，竞选留任时会有人脉优势；二来则是方便管理层认识几个可靠的委员，有什么麻烦事可以让委员代办。算是一个互惠互利的比较重要的活动吧。
“不过，你已经独立于这套体系之外了。”靖雯姐说到。“否则我也不会跟你讲这些。换句话说就是，作为得到这些信息的代价，该干的活你还得干，我给你交代的活你也得干，但你不会在最后竞选时有任何优势。”
“额…那…谢谢姐？”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但我觉得这还算是个不错的交易。毕竟信息时代，信息高于一切。
我扫了一眼阶梯教室的座位，找到了在第三排的佳姐和慧姐，她们的身后留了一个空位。她们也发现了我，示意我过去就坐。
靖雯姐则毫不迟疑地走向空着的第一排，毕竟她在这里的身份就应该是这个待遇。
这样正好可以消除其他人对于我们一起进门所带来的无端猜想，也可以省掉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我在空位置就坐。佳姐立刻转过头来问我：“诶你怎么和靖雯姐一起进的门啊？”
“额…我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而已。”
“啊，这样。”佳姐没有起什么疑心。说到底她可能只是想从我身上找点乐子罢了。
安排给实践部的位置是右半边靠中间过道的位置。英语角则在左半边靠墙的位置。我尽可能直立起身子，向左边大致地扫了一眼，还是没能发现蘑菇头。
吕绫雪还没有到场。
不会是吕凌冰又想让她搞什么幺蛾子吧？
话说回来，昨天我去办教室申请表，到我去湖边，前前后后小一个半小时，不知道她们俩都聊了些什么，不过我到湖边的时候，吕绫雪对待曲幽的态度似乎没那么害怕了，但感觉好像也称不上更亲近。那种感觉，我不清楚。
“尊敬的来宾，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啊，开始了。
认真地过完这个“比较重要的”今天再说吧。
和预想中的流程大差不差吧。先是一些漂亮的开场白，接着介绍今天到场的各位管理层，然后管理层按顺序发言，下来部门代表发言，最后居然还要拍个合照。
所有的我都能接受，唯独拍照。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讨厌。
“不行，拍的是今天到场的所有人的合照，你给我上去好好站着。”慕宇姐和佳姐硬是给我拽了上去。
结果就是，全员合照时她们俩站在了我的两旁，搞得我像是有什么特殊待遇一样。
照片里我的表情，可算不上是笑。
之后居然还要拍各部门的合照，她们俩不但如法炮制，还拉上了靖雯姐一起。
靖雯姐默默地看着我，眼里放出不可见的光，嘴上带着“和气”的微笑。
“拍，拍！我拍，行吧？”
“对嘛，我只要听话的委员。”
合照后，大家在做去聚餐的准备。美欣姐召集了一小队男生，负责提前过去搬运酒水。我不假思索地凑到他们的面前。
“志毅啊，行，那人差不多就够了。那咱们先去。”美欣姐转头向慕宇姐和双双姐说。“我们先过去，一会你们人差不多了，和姐她们一起过去吧。”
慕宇姐和双双姐都比了个“OK”的手势。
她们需要等晚上参加聚餐的委员。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有些委员因为各种事没法参加下午的全委会，但他们报名参加了晚上的聚餐；有一些则是因为晚上有安排，参加了全委会没法参加聚餐。
这会儿五点十七，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这会儿去饭店，准备准备开始宴会的时候八成也该六七点了。
顺带一提，宴会地点就在西门外，四个路口形成的长方形的斜对角。西门在西北方，饭店在东南方。步行过去一公里都不到。
美欣姐是东北人，其实平日里说话就能听出来，不过准备酒也并不是这个原因。这种场合，管理层们都喜欢找几个单纯的委员，用各种方式忽悠他们给他们灌酒；同样对于委员来说，这是个和其他管理层拉近距离的好机会。也是一个双赢的场合。
同样，这些来自靖雯姐。
美欣姐说买的酒水在路对面的超市里。美欣姐和店主交涉时，店主称没有可用的交通工具来帮我们搬到饭店，所以没办法，我们六个男生，一箱箱地搬着啤酒往返于斑马线上。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酒。害怕箱子不稳当，所有的酒箱都平铺在地面上。美欣姐根据各部门报的聚餐人数，每个部门定了两桌，酒大概是一桌一箱，但显然还多出来了五六箱。
“姐，这咱们真能喝完么？能喝酒的可能不多啊。”我小声问美欣姐。
“那，说不好听，这种聚餐，灌的不就是你们嘛。”美欣姐笑了笑。
“啊，这…别吧姐…”
“怎么，难道说你很能喝嘛？”
“不不不，我基本上都不喝酒的…”一个东北人问其他地方的人酒量怎么样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感到不安吧。
“晚上记得来给我敬酒啊。”
“啊，好的姐。”
美欣姐订桌的时候，好像是把整个二楼的大厅给包了。开全委会聚个餐，就摆出这么大的排场，难怪会引起社联的注意。我们把酒一箱箱地搬上二楼。这个饭店的楼梯很不友好，台阶很高，而且上面似乎有菜汤洒下后未及时清理导致的光滑的部分。同样是抱着一箱酒，短短二十阶台阶，竟然比我过马路还要费劲。
“好了，辛苦了。现在就先就坐吧。随便坐。”美欣姐坐在了靠里的一桌。她坐在了那桌，意味着只有管理层才能坐在那桌了。
我没有急着就坐，而是这二楼到处转了转。饭店够大的，二楼分了包间和大厅，大厅又分为内厅和外厅。看餐桌和椅子，以及楼梯扶手，这饭店也有年头了。我先问了一位服务员卫生间的位置，因为我基本上能预料到今晚会是什么状况。
正溜达着，我留意到有几个包间内有人在，里面略显嘈杂，但门紧闭着，无法确认里面的情况。可能各学生组织招新之后，都喜欢选在周末聚餐吧。
没过一会儿，大部队熙熙攘攘地上了二楼。部长们商量了一下，各自选了自己部门的位置。有几位部长似乎坐在了美欣姐那桌。靖雯姐大概也要在那桌就坐，分到那桌去凑数想必不会是多好的体验吧。
我看见佳姐和慧姐都就坐了，就跟了过去。
但依然没见吕绫雪的影子。
也许吕凌冰觉得全委会和聚餐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么？
不管了。想着那姐妹俩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好好利用今晚这个机会，建立起比较重要的人际关系。
大家都在闲聊。佳姐似乎是因为有自己不熟悉、或者比较陌生的人的存在，没有平日里那么歇斯底里地拿我开涮，表现出来淑女的一面时倒是搞得我非常地不适应。
听说今天实践部来聚餐的有二十七八个，基本上算是全员参加了，但人到齐后，放眼望去，实践部的两桌上基本上都是女生，男生算上我也就四个。如果说今晚要处理起酒来，这点人可是不够应付其他部门的。
一切准备就绪，美欣姐站起身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但她没有任何怯场的表现，或许是天生的气质，她此时非常享受。
“再次欢迎各位加入英协大家庭。今晚大家尽兴就好。我先干为敬。”说着，把一个二两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举起杯。我自然同样是一饮而尽。虽说从未接触过“酒桌文化”这个“陋习”，不过该有的礼节我还是受到过家里的熏陶的。
我又将杯子满上，站起身来向佳姐敬酒。
“你跟我碰什么啊？去跟其他部长碰去，在我这内耗算什么。”佳姐显然不怎么会喝酒，此时她杯中也是碳酸饮料。
“得先跟您和慧姐碰完了，才能出去和其他管理层碰，对吧？”
同一桌的其他几位男生，以及部分女生，也一同站起身来，举起杯看向佳姐。剩下几位女生见状，不管杯中是饮料还是酒，都停下了手和嘴，一同举起杯。
佳姐没办法，也站起身举杯。“那，欢迎大家加入实践部这个小家庭。”说着，她看向另一桌。“慧？”
“好。”慧姐应着，转而向那桌实践部的委员们举起杯。“那我们也碰一个吧。欢迎大家加入实践部。”
我又是一口闷。满上之后我去了另一桌找慧姐。
几个男生也一同起身。
“哎呀，这么快啊？你们不先吃点垫垫没事嘛？”
“没事姐，该有的礼节得做到。”
“好。”慧姐拿起啤酒把杯子满上。“我不是很能喝酒，我就只喝半杯了。”
“没事姐，您随意。”
“嗯。欢迎你们加入实践部。”
“以后请多指教。”又是一饮而尽。
这样算是把气氛带起来了吧。我回到座位时，部门里其他的人都开始三两成群结伴碰杯。
“你还是先多吃点垫垫吧。你们是部门里的人，我和你慧姐不会刁难你们。等会去其他部门和靖雯姐那桌敬酒的时候，有你受的。”佳姐给我夹了点菜，又给我盛了点主食。
“谢谢姐。不过我这会还没什么感觉。”我并没有逞强，这个啤酒，酒精度和麦芽浓度都不高，喝着和喝气泡水没什么两样，除了占肚子，其他并没有什么不适。不过喝酒之前先吃点垫垫，确实是明智的决定。
“吃吧吃吧，等会就指望你给我挡酒了。”佳姐坏笑着看着我。
“啊，合着是这个意思啊。”
“不然要你们干什么？我是个女生诶，总不能让我喝晕吧？”
“也不是不可以嘛。”
“你这说的是人话么？”佳姐夹了口菜，瞪了我一眼。
我回头看了看，办公室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宇-他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脸已经发红了；宣传部的副部长是个学长，这会儿好像也被自己委员折腾的差不多了；靖雯姐那桌，貌似是有好多学姐不喝酒，美欣姐一个人喝不开，再加上靖雯姐坐阵，没几个委员敢过去敬酒。
看来，今晚还很漫长啊。
